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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女儿送往京师。 问题是, 那房远亲家中刚好没有适合的女孩子。年龄适合的, 相貌不出众, 相貌出众的, 身份不适合,身份、年龄、相貌全部符合标准的,父兄官职在身,不能报名选秀。 于是那房远亲便把主意打到旁支远宗身上,瑶江县这一支也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这一支嫡支欣喜若狂, 四处搜罗宗族中相貌出挑的少女,除了被挑中的李昭节和李九冬,还有其他十几个李家旁支女孩, 已经被李家嫡支接到祖宅牢牢看护起来。 中年妇人说明来意,笑眯眯道:“四娘和五娘以后的出息大着呢!” 永乐年间,但凡选秀,民间百姓总会想尽办法藏匿家中适龄女童,逃避采选。 一是舍不得女儿和家人生离死别,二是怕有被逼殉葬的风险。 朱高炽的葬礼已经算是简单了,但陪殉的妃嫔仍有七八位之多。 不过朱瞻基继位后,老百姓们对选秀的看法立刻发生巨大转变,因为朱瞻基很年轻,才二十六岁。而且名声清明,没有拿宫女取乐的荒唐爱好。 如果家中女儿能够被采选太监挑中,服侍在朱瞻基身侧,那可是麻雀变凤凰,一家子都能跟着加官进爵的大好事,万岁爷爷的舅亲,谁不想做? 李大伯和李乙是世俗凡人,年轻的时候,也做过有朝一日能够一步登天、踏入权贵阶层的白日梦,但他们知道自己的斤两,国舅爷?拉倒吧,只有皇后娘娘的父兄能称国舅。 李昭节和李九冬相貌不俗,但也仅止于此罢了,两个懵里懵懂的小丫头,还没进宫,可能就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他们家没有攀龙附凤的野心,不愿把两个娇生惯养的小女伢送进宫去受罪! 中年妇人没想到李家人竟会拒绝嫡支的示好,气极反笑,“没见识的村汉!” 李大伯气闷不已,又怕得罪嫡支,客客气气送走中年妇人,回到正堂,十分想掀翻桌案,但瞥到桌案上一看就晓得很值钱的细瓷果盘茶碟——为招待嫡支来客,周氏让宝钗开箱子把家里最贵重的茶具摆出来了——又舍不得糟蹋东西,走到院子里,一脚踢向枣树根,本是为撒气,结果不小心把脚趾头给扭了,顿时疼得面容扭曲,龇牙咧嘴。 怕人看出,不敢嚷疼,哼哼半天,捋捋花白胡须,故作高深状:“这几天让四娘、五娘老实待在房里,没事别出去转悠。” 李绮节怕李家嫡支不肯死心,让阿翅去武昌府打听他们到底巴结上哪位贵人。 阿翅从武昌府回来,没打听到李家嫡支的贵人是谁,却带回另一个让李绮节震惊的消息:金长史竟然被赶出楚王府了! 金长史在王府钻营多年,长袖善舞,手眼通天,楚王父子都对他信任有加。这些年来,他靠着楚王父子的宠信,提拔了不少亲信心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关系错综复杂,枝繁叶茂。金长史一失势,树倒猢狲散,整座楚王府内部都得改头换面。 李绮节不在意金长史的下场如何,她关心的是金长史的继任者是谁。 花庆福很快传信给李绮节,楚王府的新任长史官姓唐,是金蔷薇的表舅。 李绮节看信的时候是傍晚,天边彩云翻腾,晚霞聚涌,霞光一点点从窗格子筛进房内,映在她雪白光洁的面颊上。 她不由冷汗涔涔而下,毋庸置疑,金长史是被金蔷薇和唐家合力赶下台的,之前金蔷薇的表哥石磊纳妾,她似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没想到她沉浸在情伤之中,还能抽空对付老谋深算的金长史。 看来,金蔷薇当年对李家的种种逼迫手段,算得上温柔含蓄。 孙天佑证实金长史失势的传闻,“我在庵堂前看到金家的仆人。” 金蔷薇把继母田氏和继姐金晚香赶到庵里念经,没了金长史做靠山,金大官人对田氏母女弃若敝屣,任嫡女随意处置她们。 李绮节目瞪口呆:“金蔷薇谋划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扳倒金长史,只是为了对付田氏?” 为了内宅之中的纷争,金蔷薇竟然苦心孤诣,整垮在王府内权势滔天的金长史,李绮节不知道自己该佩服对方心志坚忍,还是畏惧她的不择手段。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金蔷薇绝对恨田氏恨得深沉。 孙天佑一摊手,凑近李绮节,在她颊边偷偷亲一下,“管他姓金还是姓唐,你多久没好好理我了?” 李绮节笑着推开孙天佑,“和你说正事呢!” 孙天佑嘿嘿一笑,指尖灵活地挑开碧色衣带,滑进密合色越罗短袄里面,顺着起伏的曲线慢慢往下,“这就是正事!” 众人暂时摸不清唐长史的脾性,加上武昌府和周边州县的局势还不明朗,没人敢贸然向唐长史卖好,免得马屁拍到马腿上。 孙天佑却找了个晴朗日头,换上一身韦陀银圆领窄袖湖罗袍衫,头戴纱帽,腰佩玄玉,领着三五个奴仆,大大咧咧去唐家拜访。 出门前,他再三叮嘱李绮节:“金家有点邪门,尤其是那个金雪松,三娘,答应我,不管你什么时候看到他,别犹豫,抬脚就走,晓得吗?” 李绮节茫然不知所以,但出于对孙天佑的信任,飞快点点头,笑道:“我明白。” 午间时,风吹动窗外几竿翠竹,竹浪翻卷,发出沙沙轻响。 李绮节上着一件骨缥色刺绣海棠花枝交领琵琶袖细布袄,下系月下白百褶素绵裙,头梳家常倭堕髻,斜簪绒花,坐在窗下翻看来年的计划。 一阵幽凉寒风忽然从背后半敞的槅扇吹进厢房,寒意透骨。 她恍然抬起头,听到雨滴淅淅沥沥落在叶片上的声音,原来外面在落雨。 宝珠一脚踏进门槛内,脸色有些发青:“三娘,朱家大娘在后门跪了一上午。” 李绮节放下厚厚一沓毛边纸,淡淡道:“带她进来。” 时下重男轻女是常态,李绮节小时候随李大伯外出游玩时,每到一个市镇,都能看到面无菜色、被父母送到人牙子家换粮食宝钞的小姑娘。 几乎每个州县,都有一处约定俗成的女儿冢。 那些心狠薄凉的,直接把女婴淹死在马桶,或是挖个坑埋在后院。而不想要女儿、又不愿犯下杀孽的人家,背着人,把襁褓中的婴儿弃置在野外,安慰自己孩子会被好心人捡去,以求心安。 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远近闻名的女儿冢。 被丢弃的不止是刚落草的婴孩,还有身患重病或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女童。 李绮节曾经救治过一批十一二岁的女童,治好她们的病,把她们送到酒坊去帮工,按月给她们发放工钱。 然后那些女童的父母竟然又厚着脸皮回来认亲,要求女儿把工钱交给他们,好供养家中兄弟。 让李绮节无语的是,那些女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