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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声笑道: “这件事我亦有所耳闻。你们说,这开封府尹是倒了什么霉?屁股还没坐热,便逢着这几家的破事!” “不过,”长髯男子道,“此番又牵扯着蔡家,怕是不会这般简单。” “你们可小声些!”又有人道,“五木观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说说也就罢了。扯上府尹辞官,你们也不怕隔墙有耳!” 那书生亦附和: “正是呢!还是少谈论些,省得惹事!” 一时,众人只得讪讪散开。 只是,还有人意犹未尽,又三两成群地低声谈论。茶余饭后,稍作消遣。 谁也不曾在意,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悄然行过汴京街道。 车中之人掀起帘子一角,将汴京之景一一看来。 林立的酒肆茶坊,往来的玩乐行人,果然好不热闹。 这马车不算华丽,却也干净体面。它缓缓而行,姿态悠然,也不至惊了百姓。 车中人端然而坐,看了一阵街景,只低头微微含笑,又将帘子缓缓放下。 他忽而开口,轻声问: “快到了吧?” 车夫闻声,忙回头应道: “大人,再过两条街便是。” 车中人点了点头,又问: “那此处是……” 车夫笑道: “前头是谢府,咱们汴京城中有名呢!” 谢府……车中人忽而一怔。 他又挑帘看去,这条街,果是谢府啊!车中人沉吟一阵,又放下帘子,遂不再相问。 车外还有一骑马的侍从,身姿挺拔,眼看着便知是习武之人。 他弯下腰,恭敬地向车中问道: “大人,可要先回府衙,稍事歇息?” 车中人将自己审视一番,衣袍发髻还算规整。 他只道: “不必了,入城前已梳洗过。眼下,便往蔡太师府上去吧。” 侍从应声,车夫亦驾马而行,一行人遂朝着蔡府而去。 而谢府这头,自下朝,谢诜便唤了二郎谢汾至书房。 五木观之事,牵连甚广,倒见出许多事来,又岂是小娘子们过分的意气相争? “父亲。”二郎行礼,还是如往常一般的礼数气度。 谢诜摆摆手,只拿指尖敲打着案头。 “五木观之事,早传遍了吧?”他道。 “是。”二郎回道,“百姓们皆道,开封府尹辞官一事,或许与五木观有关。” 谢诜点了点头: “百姓们在汴京待的时日长久,自然能生出些见解。” 百姓们并非愚钝,日日见着,许多事也能明白一二。 至于明白至何种程度,那便要看官家是否有意让他们明白了。 谢诜又道: “开封府尹辞官之事,你如何看?” 二郎沉下气来,把声音压得很低: “实在蹊跷。” “但说无妨。”谢诜道。 二郎顿了顿,方道: “明面上看,是开封府尹办事不力,于五木观之事不知判罚,处理不当。故而,引得王、蔡二府双双怨怼,不得不引咎辞官。” “这第二层,”二郎接着道,“在众人眼中,开封府尹是王府一手提拔之人。舍他一人,让权于蔡太师,是要消太师府的怒气,未免结怨。” 谢诜点了点头,又抬眼看着二郎。 二郎笑了笑,又道: “可事实上,开封府尹,是父亲门生。” 闻得此语,谢诜忽哈哈大笑起来。 于百姓而言,至多能见出第一层;于官场而言,多是见着第二层意思。 可事情本来的面目,朝堂之中能见出真知的,不到十人尔。 谢汾,不愧为谢府的当家长子。 思及长子二字,谢诜不由得想起大郎谢源来。若他还在世,应是不比弟弟差的。 二郎见谢诜神色有些黯然,遂轻声道: “父亲?” 谢诜回过神,只道: “你接着讲。” 二郎点了点头,又道: “这件事,看上去是王、蔡之争。可吃亏的,却是咱们谢府。” 开封府尹瞧着虽是王府提拔,可他既为谢诜门生,明里暗里,哪处又不是谢府打点? 时人只道王、谢二府,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却不知,其间还有这些事。 谢诜吐了口气: “这一回,是为父疏忽了。” 二郎却笑了笑,只抱拳道: “父亲,小事。” 小事!谢诜亦笑了起来。 与看清时局处境相比,这点舍弃,确是小事,也确是值得之事。 “儿子记得,父亲于此事之上,本也有些防备的吧?”二郎笑道,像是家常闲谈,“否则,七娘的婚事,为何迟迟不曾应允他家?” 谢诜摇头笑道: “你呀!” “对了!”谢诜忽想起一事,“新任开封府尹应是今日入城吧?” “是,开封府的邓少尹已来告知过。”二郎道,“说是乘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才入城,还不及梳洗,便直直往太师府去了。” “他也太心急了些。”谢诜一声冷哼。 “不过,他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倒也见出些手段。”二郎道。 谢诜点了点头: “他当年狼狈出城,心中必有怨气。否则,以他那般的心性,断不会投靠蔡太师之流。” 谢诜顿了顿,一阵沉吟,只叹道: “看来,是时候会一会这位故人了。” 如何不是故人呢? 大娘子谢芝从前的夫婿,新任开封府尹——孙九郎。 ☆、第一百八十四章 锦缠道3 汴京城就要入冬了,清晨的积霜更重了些,有几夜,已然飘起了小雪。 开封府的暖炉比往年着意添了许多。 孙九郎自黄州归来,身子便大不如从前。想来黄州艰苦潮湿,加之一路的颠簸,越发经不得了。 他掩着面咳了几声,口中冒出白烟,只朝侍从道: “像是下雪了?” 侍从抱拳应声: “有些小雪,大人。” 孙九郎点了点头: “备车马吧!” 侍从一怔,见他病中艰难,只劝道: “大人,不如缓些时候吧!这季候,还是先将养着的好。若熬坏了身子,总是不值当的。” 孙九郎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态度坚决,只打发了侍从去。 侍从有些无奈,却也没个法子,只得应声去了。 孙九郎兀自紧了紧棉衣,起身踱步至窗前。 他半支起窗,忽一阵风雪急急灌了进来。激得他又猛咳了两声。 小雪已将房檐树梢染得发白,今夜或许便有一场大雪。到那时,汴京就成了茫茫的一片,干净得很! 他举目望去,一时有些感慨。从前,也是这般的雪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