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卢佐这人总是热一阵冷一阵,我摸不清他的心思。他与老实本分的圆圆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有时候他粘着我,像一颗大米粒压在小蚂蚁身上,可有时候他又对我不理不睬,并且故意穿短袄露出屁股不允许我靠近。 我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直到大二寒假。 事情是这样的,我在运动场外面等他训练结束一起去看电影。其实我不想看,但是他不高兴,说我只知道学习,是个呆子。 为此我们要搭乘502公交,大概坐45分钟才能到达开发区。而在此之前,我必须以一种满含期待的情绪盼望他。这种难以演绎的感觉出自他对室友的嫉妒——人家天天跟女朋友出去玩。 我十分不解,一方面,我是男的;另一方面,我也不是你男朋友。不过我没说出口,每天买好脱脂牛奶等他。 正巧苏波路过,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室友,为此我必须要与他寒暄几句。 苏波是个又高又瘦的帅哥,但是话很少。他偶尔跟我说几句,我自然觉得很惊奇。 他说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说我在等人。 那为什么不进去等? ——我在观察蚂蚁。 苏波说那很好,物理和生物是齐头并进的科学,有着密切的联系,都需要在观察中进步,不过也不要忘记思考。 我说没错,有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有联系。 他看了看树梢的雪花,说了一句,就比如说你和这棵树。你们之间存在着若干联系。 ——什么联系? 你们都存在我的眼里,这是物质的共同性,是你们存在的证据。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这棵树也忘记了你,那么你们同样在我的世界里失去了存在性。只不过,我记不得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树被砍伐烧成了灰或制成家具,对它来说,是一种被动的行为。而我忘记了你,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主动让我忘记了。 我被他说的云里雾里,眼冒金星,总觉得他微翘的发丝上顶着光环。 他说完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挂到我脖子上,还有余温,灰色的很粗的那种线,我们都猜测是他女朋友给织的。 他说,你接着看吧,注意别感冒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两一直站在体育馆外面的喷泉旁,里面的水早就被冻得很结实。 一个很强壮的男性裸/体雕像在我们头顶呈奔跑状,本来他手里是一柄长剑,结果上学期断了半根,现在圆润的剑柄加上适当的长度,仿佛是审判嫪毐后收缴了作案工具阳道。整体游走在正义和变态之间。 苏波脑袋上正对着几把的头尖,他戴着灰色的五指手套,拍拍我衣服上落的雪,说他要去图书馆了,对了——他又说——你实验室剩下的一半任务我帮你做完了,待会可以直接回宿舍,不必回去。 我刚想说谢谢,听到一声艾思彼!卢佐小跑着过来,头上的汗正在迅速升华出现一道白烟,加之眉毛浓黑,整个人像只火箭筒。 这是谁啊? 苏波跟他比起来瘦了一圈,像棵雪地里的松柏,冷静说,我是他的室友。 卢佐看我一眼,奥了一声。说有空一起出来玩。 苏波也看了我一眼,说可以。仿佛他们互相是听不懂话的大不列颠岛人,全需要我这个舶来人来做翻译。 苏波走了之后,卢佐不知道又嗅到什么奇怪的分泌物,气呼呼地往前走,我跟在他屁股后头有点窃喜。亦步亦趋且目不转睛。 不过路过学校大门的时候,学校保安说今天大雪公交停了,最好别往市区去。 看不了电影,我们俩站在路边,此时大雪皑皑,天地惨白一色,远方一座老童子山灰蒙蒙的。那里春天时是苍翠的松柏常青,秋天又有层林尽染的红叶,唯有深冬,甚是不雅,大雪盖不住这秃一块的红色炸山石堆,那露一片的黄岩坑,其色彩之晦暗,层次之匮乏,都让我内心深处徒增荒凉。 路上雪连道车辙印都没有。 我问卢佐要不要去学校对面的杨子旅馆?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的眼,嘴角轻蔑地歪斜,似乎从我脸上找到了一些什么把柄,能以此要挟我为他当牛做马。 他挑剔地说,不去,那环境太差了。 我说,那好吧,那我先回实验室了。 ……… 他赶紧揪住我帽子,一把拎到身边。 ——干什么? 他说我不许你回去。 ——你凭什么不许我回去?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他又以圆圆为要挟,把我带到了他的宿舍去。 放寒假了,学生都要回家过年。他们宿舍就他没回家,我进去的时候差点以为来到了养殖厂——遍地牛奶瓶。到处乱糟糟不说,气味差点给我顶出来。 我很诧异,这种乱和我想象的不一样,难道不该是啤酒瓶和烟灰缸以及臭袜子吗?我们隔壁寝室就这样的。 我坐在他床上唯一一片空地上,看他在以狂风卷落叶的姿态将一地狼藉掀进垃圾袋。 卢佐说,啤酒是增肌减脂最大的敌人,臭袜子确实有很多,你屁股底下就是。 ………!!! 卢佐在宿舍比在杨子旅馆还要疯狂。我被带来,三天三夜都没出掉宿舍的大门。 卢佐天生有做工蚁的本领。天不亮就能出去跑步,末了从食堂带饭回来给我吃,必须看着我吃完,内容有菜包子和豆浆,或者鸡蛋饼和南瓜粥。 但这前提是我们昨晚明明是一起熬夜的,他把我按到暖气片上趴着,一直到午夜十二点。最后我实在困得眼泪汪汪,抱着圆圆求饶,最后像婴儿摸着乳/房一般摸着卢佐的屁股入睡了。 卢佐趴在枕头上抽烟,后脑勺对着我,因此看不到他的神情。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苏波打来的,问我怎么没回宿舍,是回家了吗?怎么不和他说一声。 我赶紧解释,我在外面玩两天就回去,实验室的任务我会补上。 说这话的时候,卢佐在我身上做俯卧撑,下半身在我腿间风吹葫芦似的瞎荡悠,他故意凑到旁边发出奇怪的声音,苏波说你在干什么?我说我在…我在逗狗。 等挂了电话,卢佐一口叼住我的后脖子,留了一个牙印。我说你干什么!卢佐气呼呼地说做狗咬你…… 这人真的很奇怪,他打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打死,咬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咬死,抱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箍死,亲我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溺死……却始终不告诉我为什么,以至于他彻底不理我的时候,我也不明不白。 反正我觉得这三天,他致力于把我养成蚁后。这是他说的,但是起源还是我告诉他的。就在第一天的晚上,我说蚁后和雄蚁交配完,翅膀就自动脱落了,只能呆在巢里等待产卵。 于是他就不许我下床,也不许穿衣服,勤劳地把饭送到我嘴边,起初我不明其意,后来他在夜晚格外用力地告诉我,他要成为世界首例把男人cao怀孕的人。 我非常生气,质问他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这像是对科学家说的话吗? 他不由分说地把精/液塞进我的管道,然后神经兮兮地捧着我肚子听,过后非常严肃地告诉我,踢了。 我觉得他十分没有常识,并且脑子也不太好的样子。还不如一个屁股聪明。 首先,男的没有卵巢,其次,我也没有输卵管。我这么解释给他听,他不以为然,认为人体是有无限潜力的,人还有很多功能等待开发。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又有点怀疑自己了,毕竟科学的诞生总是不可思议的,伴随着不被世人理解。 我有意一同进行试验,非常配合他做着各种“受孕”的准备。例如吞咽精/液,或者夹着精/液在床上倒立,以及在适当运动之后进行激烈的性/爱…… 在上网翻阅了许多偶然怀孕的实例后,我们进行了更加抽象的探索。 例如他在外面呆一整天,只留我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等到晚上才回来。 我光着身子扑进他怀里,他敞开怀抱来迎接我,身上带着寒冰的冰雪气息,胸口却guntang。 然后我们佯装久未相见的夫妻,把宿舍的小床铺差点滚塌……过后我问他这些年都在外面干什么了?他枕着胳膊看着上铺的木板,目光变得很长远,他说在大兴安岭当伐木工,春天上山,秋天下山,山上有座小木屋,山下有个小平房。 我说房屋里面有什么? 他说有炕,还有几床棉花被,一个大红鸳鸯的洗脸盆,一块我常用的柠檬味香皂。 我听了深受感动,并主动告诉他,你走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你寄回来的钱我都存起来了,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盖三间大瓦房,然后生一窝小孩,男的叫梦遗,女的叫遗梦…… 他突然扭头看向我,问,真的吗? 眼睛是那么的闪亮,月光照进来的那块地板上扔着我的毛衣,面前有只驯鹿,他的眼睛比驯鹿的铃铛还要明亮,里面有两朵银色的喷泉,他牙齿笑起来洁白整齐,比驯鹿的角还要夺目。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他问的——真的吗——到底是出于什么角色?是我们编造的故事里的?还是真实世界里的真的吗? 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随机感受他铺天盖地的拥抱。 疯狂了三天两夜,最后一天晚上,他回来时兴致勃勃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什么东西塞给我,让我快去试试。 我打开一看,是验孕棒。 ………… 结果让我们很失望,但冥冥自有意料之中的意味。我们如同备孕失败的高龄夫妇,相拥入眠了。 不过我没有睡,等卢佐睡着之后,我悄悄地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还好带的皮尺,没什么声音,以及一个手掌大的小笔记本。 借着窗外的月光和白雪, 我认真地开始测量,房间里暖气很足,我感到热的时候,手心已经变得潮湿,拿东西滑溜溜的。我伸出来往明亮点的地方凑过去看,发现掌心微微泛绿,似乎是要长出青苔。 从直径再到臀高,最后一步,只差臀/部到腰窝的弧度了…… 突然,卢佐的声音在黑暗中沙哑着,几乎在颤抖道“你在干什么?” 他距离我很近,说话声音却很远。我只好茫然不知所措地说,我在测量圆圆的尺寸。 卢佐坐起来与我面对面,又问,你就为了这个? 宿舍在二楼,窗外的枫树特别高大,光秃秃的枝叉总能抵在玻璃上,月光一照,便像迫不及待推门而入的小偷。现在小偷仿佛偷走了卢佐最宝贵的东西,不然他的眼神不会这样。 我想摇头,说不是的。可是我没有摇头的理由,于是我点了点头。从房顶能看到艾思彼后脖子突起的骨头——这样低。 卢佐光着上半身,腹部拥有沟壑纵横的肌rou线条。脚放在地上,小腿很长,以至于他手肘撑在膝盖上捧着头的时候,有种类似蜷缩的形态。 我不敢说话。 他说——我他妈是真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