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聚餐

    这句话一出口，土丘之内鸦雀无声，震惊却悄然浮动在每个雄虫的心中。

    单纯的绝对公正，对他们来说，只是把等着屠刀落到头上，变成了随机撞运气。对原本奈特的跟班们，这是天堂地狱，对安这样沦落到底层即将成为牺牲品的，则是绝处逢生。对中间数目最广的苟且偷安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真的就要看运气。

    但亚当的这句话，如果真的能做到，那就将至少三个月内最危险的坏运气独自承担了。

    当领袖独享利益，民众遵循公平时，没有谁会感恩。但当领袖大公无私甚至自我牺牲时，这样的公平就更多了一分公信力。

    尽管实际上这对公平的效果并没有多大的提升。

    亚当这么说，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之前已经听说过，冠军赛和幸存赛的强者，是最容易造成雄虫死亡的。两者都是斗兽场中最强大的角斗士，对雄虫的念力压迫是最大的，这点对亚当来说反而没有威胁。其次就是这两种角斗士可能会因为高强度的战斗和随时会死的压力，而加倍折磨雄虫。

    亚当仔细想了很久，这些能够得到冠军或者在幸存赛中通过第一轮十场的强大雌虫，是因为他们天生残暴，施虐欲强才那么对待雌虫，还是因为他们不确定下一次还能得到这样的地位，所以想要在死前加倍享乐，无所顾忌呢？

    他觉得两者都有，肯定不乏有个别靠着极度残暴才能存活至今的变态。但亚当觉得后一种情形的可能性更大。

    雌虫能成为宇宙之中广泛公认的强大战斗种族，靠得自然不是毫无理智的疯狂杀戮，而是超高的个体战力和更可怖的军团模式。只有可以复制，批量生产的强大战士，才是所有势力最想要最渴求的军队。

    这一点亚当和布鲁斯接触的时候就有所了解，雌虫对雄虫的念力压迫是念力自带的，很多时候并不是雌虫本身多残忍，亚当接触的雌虫也证明了这一点。

    斗兽场的冠军和霸主同样如此，夺取冠军和霸主都能长久地免于频繁的普通赛事，这对强者来说反倒是收益更大的做法，夺取冠军或者成为霸主，存活率其实比普通角斗士更高。

    所以亚当笃定，冠军和霸主其实并没有那么危险，他们本质上，比普通角斗士更想活下去。

    那么假如亚当能够在斗兽场里，给那些强大的冠军或者幸存赛的常客，提供如同法布尔那样高质量的“服务”，满足雌虫骨子里的性欲渴求，会怎样呢？

    亚当其实也是在赌，他在赌自己遇到的第一个冠军或者幸存赛霸主，不是见面就想要杀死他的残暴变态。

    如果不是，亚当有充足的信心能够“睡服”他，那好处就实在太多了。

    他的影响力将不再局限于土丘之内，而是延伸到斗兽场和角斗士中，最起码能联系上肖和瑞安，甚至保护他们。而如果他对冠军们的影响力更强，他很确信能够反过来影响到土丘之内，从癞皮狗对斯坦森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在雌虫面前，癞皮狗可没有这股“老爹”的威风。

    而如果更进一步，他能影响更深一些，让那些冠军愿意带他离开……

    这个想法有些太遥远太不现实，但梦想总是要有的，不是吗？

    听到亚当的话，癞皮狗玩味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但是最终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许了亚当的新规矩。

    这个规矩就此实行起来，眼下最常需要应对的，就是频繁的挑战赛胜者。

    而掌握如此大权的亚当，自然就要更加了解斗兽场里面的规则，越是了解，他越是觉得其中的水非常深。

    比如挑战赛的角斗士，其实是没有雄虫奖励的。挑战者都是先自行发起挑战，展露自己的实力，接着就会吸引观众，尤其是富豪赌客们在他们身上投资，给他们提供物资和训练，增加他们的胜率。

    角斗士就像优良的赛马一样，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为投资的金主捞钱。

    到了这个阶段，很多挑战赛就由不得角斗士自己决定，而是看金主需不需要让他们展露实力，或者权衡他们的胜率，或者单纯是为了取乐了。而这种金主要求的挑战赛，也会投下资金提高奖励，这才有了雄虫奖励。

    而这种奖励，还要看金主的投资程度和土豪程度。最普通的就是一次奖励，由土丘——据说在角斗士中被戏称为餐馆——随机出一位雄虫过去服侍，叫做快餐。

    再高点的，则是两到三个，同样是餐馆随机派出，这叫大餐。

    更奢侈的，则是点餐，挑战者可以自己到餐馆来，挑选一位喜欢的雄虫。这可是只有冠军赛的冠军和幸存赛的霸主才有的待遇。

    至于点上两三个雄虫的极端情况【点大餐】，也不是没有，但值得如此重投资的，要么是年度冠军，要么是至少通过四轮幸存赛的超级霸主，非常非常少见。

    亚当默默观察了一段时间，总结规律，最终得出了一个情理之中也在意料之中的结论。

    挑战赛胜利的挑战者，给雄虫造成的轻伤一点也不少，甚至很频繁。冠军和霸主很少出现，所以他们致死率虽然高，但致伤律却很低。

    甚至亚当猜测，冠军和霸主的致伤律，或许正如自己猜测的那样，其实还不如挑战者们高。

    下一次冠军赛还有一个月就会开始，眼下的冠军还没有被挑战者半途斩落，而这位冠军选择的雌虫就是安，或者说，他其实并没有选择，而是由着餐馆挑选了一个合适的送过去。

    “安，进来，夏娃老大要见你。”乔纳森狐假虎威地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看着颤巍巍进门来的安。

    安一进门就扑地跪下，捧起亚当的脚用力亲了亲。

    亚当的脚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缩回来，等安亲完了，他才对抬起头的安说道：“安，我听说，这一轮的冠军，是由你服侍的。”

    一听这话，安又是泪水盈盈，亚当不耐烦地闭上眼，旁边的莱尼主动开口道：“安，安，安，别哭了，夏娃老大不喜欢浪费时间。”

    他这不是在呼唤，而是因为他一紧张就有点结巴。

    安连忙止住眼泪，胆怯地看着亚当。

    “跟我讲讲，他都对你做了什么？”亚当问道。

    “他……他……他让我给他洗澡……还……还强要了我……”安说完又是泫然欲泣，想起亚当的规矩，捂着嘴强行憋住了。

    “他对你很残忍么？他打你了，伤害你了？”亚当低声问道。

    安愣了几秒，眨眨眼，随即摇了摇头：“那，那倒是没有，后来，他嫌我哭哭啼啼很烦，就，就不再找我了。”

    亚当哑然，难怪安这么喜欢哭呢，这是他掌握的唯一保命技巧啊。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亚当又问他。

    “冠军不找我之后，其他的挑战者，都是我去，他们，他们有的很粗鲁，我害怕，就开始哭，他们就会打我……”安说着说着又快哭了。

    亚当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奈特为什么选你去，是你和他有仇么？”

    “没有，我，我从来不敢招惹奈特。”安绝望地说，“是那些挑战者，听说我是冠军玩过的雄虫，都会点我去，这样，哪怕是普通奖励，大家也都觉得该我去了……”

    亚当愣住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难怪那天大家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是不是都以为他自以为是的勇敢宣言，将会让他成为下一个安？

    他沉默了一会儿，让安离开了，随即他问乔纳森：“奈特这段时间怎么样？”

    “很惨。”乔纳森幸灾乐祸地说，“老大打断了他的胳膊，却没有谁敢去帮他，他那只胳膊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他也快要废了。”

    亚当不禁吃了一惊：“这里没有伤药？”

    “没有，我们是根本要不到什么东西的，只有取悦雌虫，让角斗士赏给我们才行。”莱尼面对亚当，反倒自然很多，说话也不结巴了。

    这又是个新规矩，不过这很好理解，无非是鼓励雄虫主动去讨好，甚至“傍上”雌虫罢了。可看看这里的雄虫的生活，就知道他们实在做的一般。

    亚当思索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我们去看看奈特。”

    乔纳森和莱尼都有点吃惊，却也没太在意，跟着亚当去了奈特的房间。

    奈特如今连下铺都没有了，躺在上铺的床上，侧身躺着，肿的青紫的胳膊皮肤薄而透明，像是充水的气球，十分骇人。奈特也虚弱的不行，听到声音，睁开一丝眼缝，看到是亚当，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却流出了眼泪。

    “我没想到会让你变成这样。”亚当站在床边，轻声说。

    对过去的仇敌示好，是十分愚蠢的圣母行径。在亚当眼里，奈特连个小boss都算不上，但是对奈特来说，亚当一定就是生死仇敌。

    奈特闭着眼，没有理他。

    “我会想办法弄来伤药，治好你的。”亚当又轻声说。

    这次奈特睁开了眼睛，看着亚当，疑惑又警惕。

    养虎为患，农夫与蛇等等传统故事在亚当心头飘过，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奈特，拿老虎和蛇来看待他，真是抬举他了。他决定救下奈特，是因为奈特呆在这里的时间远比他长，而且对这里的规矩也远比他知道得多，他需要这些信息，这些只有做老大的雄虫才能掌握的信息。

    亚当心里掂量了一下奈特怀恨在心报复他的可能性，有，但这个风险值得。

    而且，抱着百分之一的愚蠢天真来期待的话，说不定奈特会因为他的雪中送炭对他心怀感激呢。

    “为什么……”看着亚当往外走，奈特勉强撑起身，盯着他。

    亚当顿住脚步，略一思索，回头就露出一副悲天悯人又心怀慈悲的表情：“因为我们不是敌人，奈特，我们其实都只是想在这里活的更久一点。”

    这句话似乎力度还不够，亚当觉得自己没有民工漫主角的感染力，于是又说道：“你用你的方式，让大家多活了很长时间，现在我想换我的方式试试看，我，从来没想过让任何一个雄虫去死。”

    他们走出门去，乔纳森就急促地说：“老大，你，你真的想救奈特？”

    “他死了我们有什么好处？”亚当看向他，“只是少了一个被折磨的对象，少了个分摊不幸的倒霉鬼。”

    “可是……可是……”乔纳森咬着嘴唇，说不出来自己的想法。对于老大的地位是否稳固，其实紧随之后的小弟是最在意的。

    他自己琢磨不清楚，亚当却很清楚，他拍了拍乔纳森的肩膀：“相信我，奈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说完亚当自己就在暗自警惕，他娘的这可有点立fg的意思啊，自己可不能被奈特这小婊子阴沟里翻船。

    “下一个该谁去了，让他想办法要点伤药过来。”亚当问身边的莱尼。

    没等莱尼想好，就见有个雄虫脸色惨白地过来报信：“夏娃老大，不，不好了……”

    他怕的嘴唇都在颤抖，只是用手不断指着下面，亚当顿觉紧张，连忙快步下到一层。

    癞皮狗坐在墙边，看上去脸色也有点凝重，见亚当下来了，他低沉地说道：“有大金主赞助了一支小队，六个雌虫。”

    随即他吐出了一个让大家都齐齐寒颤的词：“聚餐。”

    给一位挑战者同时奖励两到三个雄虫的【大餐】，其实很少出现，因为雄虫这种享乐固然能吊着挑战者的胃口，激发挑战者的斗志，但太多了也会消耗他们的体力。而比大餐更可能出现，也更可怕的就是【聚餐】。

    赞助一支小队，既可以锻炼和保护其中的核心种子选手，又可以在狩猎赛战场赛中赚钱，增加可看性，是大金主才玩得起的奢侈投资。而一支小队至少四个雌虫，一次奖励，就是四个雄虫，那已经非常可怕了。像现在的六个雌虫的小队，绝对是一次大灾难。

    “该轮到谁了。”亚当定了定神，刚才那一刹那，他也不知怎么了，想到的竟然是肖死了，有谁来通知自己，眼下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多犯傻，多不着边际。

    这话问完，场中的气氛又是一僵，站在他身边的乔纳森和莱尼颤抖着，一步一蹭地挪了出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亚当。

    莱尼更是止不住结巴地哭了：“老老老老大……呜呜呜……”

    亚当心里一沉，乔纳森和莱尼是自己目前最亲信的手下，这时候如果开口恳求，自己无论答应与否，都很难办。

    他先看向旁边，最后发现只站出来五个雄虫，不禁皱眉：“该轮到谁了？还差一个？是谁？”

    亚当问完，扫视一圈，却只是看到了一双双恐惧、嘲讽、惊诧、怀疑，更多的则是麻木的眼神，他随即恍然，自己怎么这么傻逼。

    “还有我，是不是……”他看向乔纳森和莱尼，这两个都去了，自己按顺序还排在他们前面呢，他把自己漏下了。

    乔纳森用力点点头，点头的颤抖从脖子一直传到脚，嘴里低低地哀求道：“夏娃老大……”

    这一声，瞬间吸引了所有雄虫的注意力，甚至连癞皮狗都看着亚当。

    亚当平静地笑了笑：“别怕，乔纳森，我和你们一起去。”

    实际上，亚当觉得，这反而正好不过了，自己都去了，那就维护住了他所立的规矩，乔纳森和莱尼也没有什么理由祈求他的赦免了。

    至于乔纳森和莱尼之后还会不会这么死心塌地跟随自己，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对于亚当的决定，在场依然用无声沉默来应答，但是亚当仍然感受到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某种氛围。

    趁此机会，他抬起头来：“我相信，我，包括老爹，都希望这里生活的每一位，能够尽可能的活下来。”

    这一回他没再多说，私底下可以把话说得掏心掏肺，公开场合就该点到即止，留下几分余味让大家细品。

    亚当带着五个雄虫，往外走去。一层大厅被一条长廊贯穿，一头是他们进来的门扉，有两个机器人守卫看守，那里既是牢笼的入口，也是自由的出口；另一头则通往角斗士生活的区域，中间有一个地区，是专供角斗士们享受雄虫所用的。

    这个公共区域同样在一个土丘内，其实是个大浴池，然后周围围着一些小房间。角斗士们不仅可以享受雄虫伺候下的泡澡，更能带着雄虫到旁边的小房间里一度春宵。

    只有冠军和霸主才配享用带浴室的住处，可以和自己点餐的雄虫单独相处，想玩多久玩多久，想什么时候玩什么时候玩。

    待遇真是差别极大。

    亚当和雄虫们进到换衣间，从里面拿出了需要穿戴的衣服。这衣着很有亚当记忆里古希腊圣女的风范，只不过是sao浪版的。下面是一条绳勾着前后两条长方形布片，上面则是两条细绳和一块白布组成的“胸罩”。

    后来亚当才从奈特嘴里了解到，最初雄虫们都是赤条条进去的，但雄虫们都极其惊恐，反应激烈，后来才添了下面风一吹就完全走光的布片，再后来又加了欲盖弥彰的“胸罩”。眼下亚当还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衣服真是毫无用处，而且，他私心里觉得，如果雌虫们审美正常的话，恐怕会觉得这样半遮半掩，比全裸更诱惑吧。

    他穿好身上的布片装，不知哪里来的微风卷着下面的布片，把他的双腿和下体都时时暴露出来。亚当却没在乎这些，他只注意到了在土丘中少见的风。

    土丘里的空气仿佛都不流动，开着窗户也没什么风刮过。而有风，就意味着空气流通，甚至，可能意味着一个真正通往外界的窗口。

    他和雄虫们站到一起，静静等待着，亚当勇敢地站到前面，将所有的雄虫挡在身后。他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动作，反而真正收获了身后雄虫们的信任，乔纳森和莱尼之前看着他的那一点小小的怨尤，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对面走廊传来的哄闹声音，吵吵嚷嚷的，还在争论着今天的战斗。等到那边的雌虫走入浴池，声音戛然而止，一行六个雌虫，也站在另一边走廊的入口。

    这一刻，如同两军对垒。请大家到海棠线上文学城支持正版，支持小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