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惊变

    一百三十八 惊变

    “我是一个没有荣誉的无耻懦夫，早就应该在最荒凉阴暗的角落死去。”弑君者向后靠在墙上，身上的水珠还没有干涸，显得狼狈又凄凉。

    “是不是还得有群鸦来啄食你腐朽的身体，让你的灵魂在空寂的大地游荡？”给弑君者懒人听书了那么久，亚当早就熟悉那些诗歌的调调，一听弑君者这么说话就牙疼。

    弑君者的情绪一下就被打断了，他无语凝噎地看了亚当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我是个蝗族，而且是双胞胎。”弑君者总算开始用正常的方式来讲他的故事了，“因为我天生就具有极强的念力天赋，在卵胎之中就已经觉醒了蝗族的最强念力天赋【吞噬】，疯狂地吸取身边的能量，将我的同胞兄弟杀死了。”

    “……”

    “吞噬也破坏了我父亲的身体，在我出生之后，他也因为遭受到的伤害死去了。”弑君者压抑地说。

    要是在前世的语境，亚当此时就应该夸他一句天煞孤星。

    “父亲死后，留下了我和我的哥哥，我们相依为命。”弑君者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温柔，“因为我卓越的天赋，我被选为了君主的铁卫，而我的哥哥则被君主纳为侧室。”

    这样的话，那弑君者的哥哥应该是雄虫，虫族之中口语上的称呼都是哥哥，并不区分性别，而比较正式的方式则是称为雄长。

    “我被教育要效忠君主，誓死追随，永不背叛。然而君主并不总是贤明又睿智的，他愚蠢，自大，嗜酒，粗暴，昏聩无能，最可恨的是，他经常殴打我的哥哥，因为我的哥哥只是像所有雄虫那样，畏惧他的念力。”弑君者眼神平静，可双眼中幽深的恨意还是让亚当感到了一丝寒意。

    “在离开法布尔之后，蝗族偏安一隅，本就已经处境艰难，而他的继位让蝗族的境况更加糟糕。后来奥林家族的族长找到了我，让我在正义和愚忠之间做出选择，我动摇了……”

    “那个该死的家伙虽然愚蠢，但却是个强大的战士，而且还掌控着整个蝗族的武器，叛乱就是自寻死路。所以在奥林的请求下，我在一个无风无月的晚上，到了他的寝宫。”

    “我刺死了他。”弑君者的声音轻的像那晚消失的月光。

    “你做了一件正义的事。”亚当轻声劝慰他，听到这里，他觉得弑君者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天晚上侍寝的，是我的哥哥。”弑君者轻轻一笑，双眼却空洞的如同没有灵魂。

    亚当哑然失声。

    “他看到了床边的黑影，本能地起身叫喊，被我……一剑刺穿了……”弑君者依然在笑，双眼甚至没有一丝洇湿的痕迹，好像眼泪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干涸，“那晚本不该是他侍寝的，但发生了意外……”

    “那个被我钉死在床上的家伙疯狂大笑，他告诉我，这是背叛誓言的代价，我曾宣誓效忠，若有违背必将遭受世上最大的痛苦，而誓言的应验是如此的快……”弑君者垂下了眼眸，轻轻晃了晃潮湿的金发，“在那之后，我就离开了蝗族。”

    “我做过雇佣兵，奔赴那些最危险的战场，我做过杀手，去刺杀那些最危险的对象，我总是在死亡的边缘游走，渴望誓言的惩罚。”弑君者看向亚当，“可就像你看到的，我是个懦夫，一次又一次，我只是变得更加强大，因为，我畏惧死亡。”

    “从结果来看，你活着比死亡更痛苦，这样的惩罚或许比杀死你更惨。”亚当看着他，却并没有感到太深的同情，“你的痛苦只是因为你自己在折磨自己。我想你一定听过‘你的哥哥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之类的话，我也知道那肯定没什么用。”

    “我只能告诉你，真正想死的人都是因为再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而不是因为要去赔偿什么东西。”亚当看着他，眼神透彻，“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禁欲的缘故？靠着自我折磨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弑君者点了点头：“而且我也不想怀孕，我害怕我的孩子有和我一样的天赋，呵，是不是很懦弱？”

    “好吧，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故事，至少我可以心安理得告诉自己，是你精神被阉了，不是我不够魅力。”亚当尖刻地说完，将自己身上的纱衣扯掉，重新画上伪装，开始去收拾自己的铺盖。

    弑君者看着他收拾，没有说话。

    等亚当快收拾完了，他才问道：“你想交换什么？”

    亚当抱着被子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才转头对他说：“我想逃出去，法布尔的军队即将到来，他们是来救我出去的。”

    弑君者好笑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疯了？在给我讲笑话？”

    然而亚当的脸色却异常严肃，弑君者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你到底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你应该知道我的特殊，你肯定明白，我不惧怕你的念力压迫。”亚当看着他说道，“法布尔的海雅研究院对我做了研究，他们觉得我的这种天赋是念力基因层面的，或许能够永远的结束雄虫对雌虫的恐惧，而在实验结果出来之前，我就被抓到了这里。”

    “最近救援我的先行队已经潜入了罪恶之城，他们告诉我这次救援有三大主脑的授权，我想那肯定说明实验成功了，他们需要我，需要我去改变法布尔，改变虫族的未来，改变……更多像你那样的悲剧。”亚当深吸了一口气，“我曾经比你更渴望死亡，我也比你更有勇气，但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自我折磨只能让你自己痛苦，逝者却并不会感受到任何安慰，真正的补偿应该是去做一些你觉得正确的事，减少世界上相似的痛苦。”亚当看着弑君者，他在打赌，赌自己的话能不能说动弑君者。

    可弑君者没有给他答案，只是垂下了眼睛。

    亚当抱着被子离开了山巅。

    他现在觉得，弑君者对自己的定位是真的准确，他就是个懦夫。不敢用死亡来终结悔恨，又没有足够的无耻来走出困境，他陷在不上不下的道德困境里，来回徘徊，自怨自艾，这是最可悲的。

    冷血的遗忘对他来说已经不可能了，若是能做到他早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他唯一的救赎就是大彻大悟，走出来，去实现新的生命价值。

    可惜，亚当没有时间去做他的老和尚了。

    呼啸的风声在他身后追来，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袭击他，吓得亚当靠紧了墙壁，一脸惊恐。

    “你也没有说的那么勇敢啊。”弑君者轻笑了一声，舒张的半透明念力翅膀轻轻震动着，“说吧，我需要怎么做？”

    亚当惊喜地抱着被子往回走，嘴里还抱怨着：“你就不知道接一下吗？我手都累酸了。”

    他和弑君者一起回到了山顶的房间，有了弑君者帮助，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正在亚当和弑君者商量怎么让他替代肖的联络作用的时候，亚当隐隐约约听到了台阶下面的呼声，好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出去一看，发现是莱尼，正远远地趴在下面的台阶上，浑身颤抖，泪流满面。亚当这才意识到弑君者的念力压迫有多么可怕，莱尼竟然都走不到山巅来。他赶紧下去扶起莱尼，往下面走，让他远离弑君者。

    “夏娃，夏娃，那个角斗士，那个冠军，受伤了！”莱尼恢复一点之后就紧紧抓着亚当的胳膊，边哭边说。

    “怎么会？！”亚当惊恐地瞪大了眼，他快步往下跑，又回头交代了一句，“莱尼你路上小心。”说完便往下面狂奔过去。

    莱尼也知道情况紧急，没有怪他，自己一步一步蹭着往山下走。

    亚当跑得太快，在楼梯上几乎快要翻下去，他在半途放慢了速度，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他一定要冷静才行，靠着不断的自我暗示，他才坚持到了餐馆。

    令他更感担忧的是，癞皮狗正在餐馆等着他，很多雄虫都在上面两层偷看，显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跟我走吧。”癞皮狗看了他一眼，就带着他往外面走。这个方向是亚当从来没有走过的，沿途也没有任何角斗士，反倒深入了斗兽场后面那片山崖，进入了山崖的内部空间。

    癞皮狗见左右没有监视，才轻声跟他说：“没想到你这么愚蠢，竟然让他怀孕了。”

    怀孕？亚当脑子里嗡地一声，没想到最糟糕的可能发生了，肖竟然真的怀孕了。

    一瞬间他感受到了那让弑君者枷锁至今的悔恨感，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待会儿见你的是斗兽场幕后的老板，你可要小心你的舌头。”癞皮狗看着他，神色悲悯又阴冷，“真是可怜啊，你还有心思担心他，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怀孕，对你们两个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癞皮狗的神色冷了下来，之前那隐隐约约的示好现在已经消失无踪，他就像从来都对亚当漠不关心一样。

    亚当心里很是担忧，即便如此，他还是注意到，山崖之内的空间，和山崖外面的荒古野蛮的斗兽场风格差别极大。这个巨大的地道完全被金属覆盖，上面规律地分布着一圈圈的灯光，每个都像是一只眼睛在注视着经过的亚当。这种极具科技感的金属色调，他只在法布尔的主脑行星上见过，他觉得那些眼睛肯定不只是监控和照明，或许还能进行攻击。

    这里仿佛是一个和斗兽场完全分割的世界，一个隐蔽的基地，一个明显就进行着什么隐秘事情的地方。

    癞皮狗把他带到了通道的尽头，亚当就被两个穿着机甲外壳的高大雌虫给接手了。从机甲上方的透明护罩里，亚当发现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和之前劫掠梅格妮维尔号那些战士不是同一个相貌，但亚当觉得绝不是他碰巧遇到了一对双胞胎那么简单。

    果然，进入了这扇大门之后，亚当看到了更多的巡逻者，他们和身边的两个雌虫，都有相似的近乎一致的相貌。

    通道两边开始出现了大门，门口都有着警卫。大部分大门都关着，直到亚当经过一个大门，圆形如风扇的金属门正在合拢，亚当从叶片的缝隙里恰好看到了里面。

    仿佛是科幻片中的经典镜头，他看到一排幽蓝色的圆柱体，每一个都有两三米高，里面悬浮着黑色的身影，好像是一个个胚胎。

    亚当立刻就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他觉得再看下去，他会更有危险。

    当然，他现在恐怕已经极度危险了。

    在几乎到了通道尽头的时候，穿着机甲的雌虫才将他放了进去，迎上来的又是两个没有穿机甲的“双胞胎”雌虫，而且很明显，他们都是螳族。

    可是和真正的螳族不同的是，他们手臂上的不是透明的包裹在手臂上的念力刀刃，而是整个手臂的骨骼都异化了，直接就变成了刀鞘，他们没有双手，只有一个可以弹出刀刃的骨质圆突，两把锋利的半透明刀刃就嵌在他们的胳膊里。

    这不是真正的螳族，这是……某种制造出来的东西。

    他们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机器人般的死寂空洞。

    进入这扇大门，亚当一眼就看到了肖。他被透明的半圆形能量罩关在里面，看上去倒是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伤。一见到亚当，他就扑到了墙上，却只在能量罩上拍出了一圈圈涟漪，亚当能够看到他在张嘴，却听不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亚当也扑到了能量罩上，却根本找不到入口，直到他听到了旁边的声音。

    “好久不见，亚当，早知道你在罪恶之城做客，我该早点过来招待你的。”圆滑而阴冷的声音，如同蛇一般爬过了亚当的耳膜。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高挑又瘦长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竟不是很意外：“本尼…………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