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主play实践报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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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深来到医院时,裘应弘刚刚脱危。 据说是洗澡的时候,故意沉在浴缸里,要不是看护的护士察觉到不对劲,人大概就没了。 一见到原深,裘御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你还好吗?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你去哪里了?” “现在没事了。他怎么样了?为什么要自杀?”把失踪的事随便敷衍过去,原深看向躺在床上的裘应弘。 此时的裘应弘除了面色蜡黄,更添了一分惨白,直挺挺地睡在被子里,呼吸微弱。经此一遭,他身上的人气仿佛都被抽光了。 “不知道,醒来就发呆,什么话也不肯说,过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原深点点头。这时床上有了动静,裘应弘枯槁脱水的眼皮慢慢掀了起来。 那两只混沌的眼球直愣愣望着原深,凹陷下去的面部肌rou颤了颤,似乎有话想对原深说。 原深与他对视了片刻,转头对裘御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裘御摸着原深的脸温存地亲了一下:“好,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嗯,去吧。”原深挤出一个微笑。 脚步声渐渐远离,等裘御把门关上,原深才在床边坐下,重新与裘应弘对上视线。 “连最后这几天都撑不住了吗?”他轻声说。 裘应弘正挂着盐水,似乎心有所感,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沙哑地喊出一声:“岚……” 原深很快意识过来,裘应弘已经神志不清到分辨不了“原深”和“靳岚”了。 他轻轻抚平裘应弘身上的薄被:“我不是靳岚。” “岚……”裘应弘又呢喃着喊了一声。 “我是原深。” “原……深?” 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原深的话,裘应弘依然固执己见,伸出手拉住了原深的衣袖:“岚,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裘应弘瘦骨嶙峋的五指扒在原深衣服上,力气出奇地大。 病房里突然变得很安静,药水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让原深觉得自己就像被杀虫剂围剿的虫子。 这种吊诡又反胃的感觉。 有什么在他心里叫嚣鼓噪。 慢慢俯下身体,他将嘴唇凑到裘应弘耳边,眼里闪着幽幽的光,声音如同鬼魅:“是我,我来接你了。” 裘应弘蓦地睁大眼睛,眼白上的红血丝全部绷了起来,声带上像装了老旧的风箱,发出吭哧吭哧的喘声:“岚、岚,带我走,你终于来了……” 谁能想到,一代裘氏家主,冷静自持、风光无限的裘应弘,晚年竟会沦落至这副惨状。 原深凝视着他那双老迈的眼睛,不,坦率来说 ,裘应弘的样貌并不显老,皮肤依然紧致,但那种枯败的精神气让他看起来跟失去水分的草木别无二致。 承认自己就是靳岚,既像是临时起意,也像是早有蓄谋。原深到此时才恍然,原来自己内心深处是埋怨眼前这个人的。 怨他当年没有及时来解救自己,怨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为“靳岚”报仇。 所有的身不由己,归根到底不过是爱得不够。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杀?” “我想早点见到你。”裘应弘双眼失焦,努力想抬起胳膊。这样的动作牵动了扎进他手背的针管,血液顿时倒流进输液管道。 赤红的血色倒映在原深眼里,为他精致的五官增添了一抹诡谲的艳色。他缓缓开口,削薄的上唇神秘翘起:“但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了,二十年好累……好累,怎么办,我快等不下去了。” “不要!”裘应弘陡然挣扎起来,针管倏地从皮rou里迸出,带出一条刺眼的血线。 原深定定地望着他,面无表情:“你真的爱过我吗,应弘?” 年代久远的爱称就这样从原深口中吐出,裘应弘魂不守舍地大叫:“我爱你,我爱你!自从你走了,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好想你,岚岚,岚岚……” “那你为什么让我苦等了二十年。” “我、我这就来陪你。” “但你本来就要死了。”原深抽出一支香烟,又想起来医院禁烟,便叼在齿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过滤嘴。 “我对不起你……” “我在阴间看到,你还包了个小情人。”原深挑起眼梢,戏谑地看了眼裘应弘。 裘应弘哑然失声,久久说不出辩解的话。 “你信吗,”原深将香烟夹在指间,翘起大腿,望着正上方白色的墙壁,“其实原深就是靳岚,靳岚就是原深。” 他没有去看裘应弘逐渐清醒的眼睛,自顾自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个故事太长了,长到很多细节我也忘了。不怪你错把原深认成靳岚,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原深还是靳岚。我也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吗?我不就是我,姓原还是姓靳有什么区别,也许换个世界,我也可能姓王、姓李、姓赵……呵,未来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中,裘应弘宽厚的手掌放在了原深腿上。 原深去看他,看到了一双满是包容和遗憾的眼睛。 “岚岚。” 原深仰起脖子,凸起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夹着烟的手指僵直不动。 “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原深说,“可能我们本来就缺点缘分。” “不缺。”裘应弘的声音已经很吃力了,但语气里的坚定清晰可闻,“这辈子能遇到你,临死前还能再见到你,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 “谢谢你能告诉我真相。”他又说。 “很抱歉,当初没能对你更好点。” 原深把香烟塞进嘴里,始终没说话。病房里只有裘应弘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夹着鼻音。 有眼泪从裘应弘眼睛里掉出来,顺着太阳xue滑到了枕巾上。他已经没力气抬手去擦了。 …… 第二天凌晨三点,裘应弘过世的消息传到了原深手里。 手机屏幕荧荧的光线看得人胀眼。 原深按下黑屏键,翻了个身,落入裘御的怀里。 “怎么了?”裘御的眼皮还闭着,带着睡意。 “你爸走了。” 原深抱住裘御的腰。 裘御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抬起原深的头,将自己的手臂放在他头底下,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身体。 “下一个该走的人,差不多就是我了吧。” “瞎说什么。”裘御当他在胡言乱语,“他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黑暗中,原深的表情有着不为人知的木然:“你不伤心吗?他毕竟养了你这么多年。” 裘御沉默了很久。 “起来吧,我们一起去医院。” 两人连夜穿戴好赶往医院,见到停放在太平间的裘应弘尸身,平静地办理好一系列手续。 裘应弘走得很安详,似乎受到这种安详的影响,原深也一直心如止水。 之后就是联系火葬,置办墓地,还有一些关于葬礼的安排,大多由裘御经手,原深偶尔去帮些忙。 时间过得很快,在唐远山的cao作下,很快就到了审判靳晁的日子。 一审开庭那天,原深也到场了。时隔多年,取证实际上已经变得非常困难,但出人意料的是,靳晁认罪认得很爽快,这让庭审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庭上,靳晁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面对公诉方的质询,他一一供认不讳。在最后的被告发言中,他抬着头,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没有人比我更疼爱他。他刚出生的时候,是我第一个从护士手上接过他……那么小小的一只,不哭不闹,皱巴巴的,但我就能知道,他一定会是个俊秀的孩子。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无忧无虑、无痛无灾……我是那么爱他,但他让我那么失望,他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我试过了,但我没办法接受,所以我要把他关起来,让他再也接触不了其他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恢复正常……我的岚岚才能回来……” “但我失手了。”这是靳晁在法庭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头到尾,原深一直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墨镜,没有摘下过。 走出法院,外面的天空一片湛蓝,白云飘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裘御站在法院门口等了很久,见原深出来,欣然上前搂住他。 “久等了。”原深摘掉口罩,对他说。 “没多久,我们晚上去哪儿吃饭?”裘御笑着拨了拨原深的头发。 “就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川菜店吧,味道还不错。” “行,都听你的!”裘御打开车门,做了个绅士动作,“请上车,尊敬的原先生。” 原深笑着摇摇头,坐上副驾,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惩罚倒计时二十四小时,请宿主做好准备] 原深脸上的表情一滞。 [默认开启被动惩罚模式,主动模式需宿主自行调整] 怎么调整? [自我惩戒即可] 我该怎么做? [死亡并脱离该炮灰世界] 原深和裘御在川菜馆用完晚饭后,便直接驾车回到了两人的爱巢。 在裘御洗澡时,原深收到了一封来自卢启正的邮件。 他已经很久没收到这种工作性质的邮件了,不免有些好奇。 邮件是标红的。 “提前告诉你做好心理准备,看到邮件之后千万别承受不住。” “很久之前你让我找的你爸当年的秘书,前些天终于被我找到了。他奶奶的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小破山寨里,人都被少数民族同化了,张口闭口都他妈是爪哇国语,问他什么只会摇头,要不是我拿出照片,那牛顽家伙死都不会承认。” “讲正经的,这次一共有两个收获。一个是找到你爸的墓了,就埋在当地某个山头上;二是还找着了你爸当年留下的绝笔信,别怪我偷看啊,那双面胶都干了,我也就提前帮你瞅瞅。我现在还在这个村子里,信的内容我就直接拍给你了,你自己看照片吧。” 邮件下方附上了一张照片,原深用光标点开后,照片放大,显示出了一张发旧的信纸。 他看得很认真,一个字一个标点都没有错过,看得瞳孔发酸,手都握不稳鼠标。 这是原开嵘在生命最后写给原深母子的话。他爱怜地写下原深和原夫人的名字,诉说着自己对他们母子的爱意和歉意,他说对不起这个家,官场多艰,想要独善其身无异于痴人说梦,一朝落马也无法怨天尤人,自己早有预料,只希望自己的妻儿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这封承载着深重爱意的信被雪藏多年,重见天日的这天,除了撕开原深心理上即将愈合的伤疤以外,也让他多年来精心策划的复仇大戏显得可笑而又荒诞。 原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屏幕。 虽然在记忆恢复之后,他为原家复仇的心思就淡了,但这也并不能让他舒坦太多。那种被自己愚弄的感觉让他产生了极大的挫败感。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罪恶值积累得这么快了,原来一直以来靳家都是无辜的,都是他一厢情愿在背后筹谋作恶! 裘御从浴室里出来时,就看见原深正盯着电脑屏幕,脸色异常难看。 他想了一下,对原深说:“这么晚了就别看电脑了,快去洗澡吧,洗完人会舒服一点。” 无人应答,过了大概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原深才像听到了他的话,合上电脑,面色舒缓道:“好。” 他想明白了,既然事情做都做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纠结的,就当阴差阳错完成任务了,不然谁也不知道他这任务要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他要习惯这种愚蠢或恶毒的角色,在没摸清系统的套路之前,这样做是比较明智的。 至于那二十四小时…… 晚上睡觉前,原深特意留了盏小灯。 “还不睡?还是睡不着?”裘御把睡前书籍放回枕边,眼神温柔地看着原深。 “想多看看你。”原深伸出手,捂住裘御的眼睛。 裘御轻笑着把手放在原深手背上:“以后有的是时间看我,不急在一时。” “哪有那么多时间。说句俗话,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今晚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原深。”裘应弘揶揄道。 “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原深松开捂住裘御的手,顺便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裘御装作吃痛,低呼一声:“下手太狠了,不行,我要还手。”说着便也要去弹原深。 原深一边嬉笑一边缩进了被子里:“住手,不许打我!我怕疼!” “怕疼也不行,出来,不准躲在被子里!” “哼,你要是敢弹我你就完了!” “你有种从被子里出来!” “你有种把被子掀起来!” “你有种松手——!”裘御的声音忽然变调。 原深抓着手里的长棍,示威般捏了捏,头也从被子里探了出来:“还敢不敢还手了?” 裘御哭笑不得:“不敢了。” 原深得意地扬起眉毛,上前咬住了裘御的嘴唇…… 一场云雨结束,在原深的有意为之下,裘御疲惫不堪地睡了过去。 最后看了眼枕边人的脸,原深将手上的婚戒缓缓摘了下来,掖在了枕头底下。 穿好睡衣,他轻轻将卧室门掩上,悄然出了大门,顺着深夜寂静无人的楼道往上攀爬。 他默默数着脚下的台阶,一步步、一级级,终于登上了楼顶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还带着霜露和寒气。原深裹紧衣服,俯瞰整座城市。 夜色中的江城雍容而美丽,高楼林立、街道纵横,更有江河横贯东西,直通远方一望无际的海洋。 可以想见,明天又会是江城平凡但生机勃勃的一天。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发生着各个精彩而鲜为人知的故事,即使他的故事落幕,也会有新的故事接踵登台——这座城市永远不缺故事。 原深呼了口热气,抬头仰望星空。 从天台往下跳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许多年前陈家禾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接着便是一闪而过的靳显钧的脸,跟他十七岁那年坐在出租车里看到的那一眼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