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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气大涨,几乎连自己的意识都吞没。 渐渐恢复清明,重新凝聚真气已不知是多少日后。 扯掉还在舔舐他身体的一只小妖,一把捏碎,丹凤站了起来。 俯身环顾周遭,满目皆是被吸食一空的尸骸。 他仔仔细细地在那些已经难以分辨的干尸里翻找着,一次又一次反复确认,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元夕,虽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是没有他的尸身,他一定没有死。 可惜也没有找到灵虚子。 还是让他给逃了,那个释放妖魔的出口,也是他唯一可能逃走的地方,或许是什么法宝救了他一命。 妖藤解放后吸引了太多的妖怪,吸食的妖气轻易修复了他的身体,如同之前无数次。 可惜身体虽然恢复,心却空了。 他终究是个怪物,终究无法与任何人为伴。 若是不收元夕为徒就好了,他也不会受到灵虚子的利用欺侮,性命难保。 想到元夕的眼泪,他就心痛无比,比身体被撕裂要难捱许多,毕竟他不会死,伤口会飞速复原,但心中的伤痛,却如影随形,与日俱增。 再也不会去奢求了,周围的人总是不断在死去,无穷无尽的灾祸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他。 他呆呆地在山林中行走,孤独的感觉竟是如此难熬,不曾拥有过,就不会知道失去后会如此痛苦。 那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让他再也无法忍受曾经习以为常的孤单。 可惜那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只剩下漫长而无望的时光,他将如何度过? 还以为修真就可以变回普通人,可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灵虚子说的没错,他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他是个害人的妖物,只是个妖物! 那修炼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杀了灵虚子。 心中有个声音如此答道。 你可以凭借修炼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强到杀掉灵虚子。 杀了所有妖魔。 这样,像元夕那样的孩子,就不会再遇到危险,也不会再有人,如他一般堕入永不苏醒的噩梦。 既然自己会带来灾祸,那就将这些灾祸全都送给这些可恨的妖魔。 如此想着,近乎僵硬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笑意。 呆滞的双瞳中,倏然亮起了火苗。 有了那一次经历,如今的丹凤不会有多少迷茫。 他吸收的妖气不少,稍微用些时日转为真气,便一切如常了。 只是妖气若不尽快压制,前来sao扰的妖物会源源不绝…… 他又想起了李崇陌那里遇到的妖道,那家伙似乎与碧霄观灵虚子都有勾结,且他们都提到了祭天。 还有那只被吸引而来的狼妖,若是伙同碧霄观作恶,祭天时只怕会发生不祥之事。 看来不得不赶去会仙顶了。 只是……摸了摸胸口那道剑伤,出血了,再不疗伤,只怕又要坏事。 想起制造剑伤的人,他颇有些欣慰。 妖藤之体根本不想抗拒陆少游,若非一剑之痛,他使不出力气逃脱。 魏云华竟完全不受焚妖香迷惑。 肯收魏云华为徒,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 这个人虽然驽钝,但对丹凤来说,却是难得的优点。 师父过于优秀,魏云华入门就承受不一样的压力,但纵然比旁人刻苦十倍,真气进境却十分缓慢,很快众人都为这个徒弟的天分之差而惊讶,但丹凤从不解释。 因为他无法告诉旁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某日他发生意外时不被妖藤蛊惑。 他的元夕,便是天资过人。 但一旦原型暴露,元夕便只会被他害死,灵虚子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毁掉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 所以那之后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足够强,强到杀掉了灵虚子,却依然不敢与任何人亲近。 没人知道,他发现时魏云华有多么欢喜。 但一时冲动收他为徒后,又感到了莫名的恐惧,看着魏云华一天天长大,纵然他与元夕全然不像,却还是止不住要想起那些过往,于是,又渐渐开始疏远。 他看得出魏云华眼中对自己的尊敬与依恋,那种目光让他害怕,害怕有朝一日,里面会充盈着与元夕一样的愤怒、震惊、恐惧与悲伤。 阳光越来越明媚,林间微风阵阵,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已经越来越难以捕捉。 魏云华凭借感觉一路往前疾奔,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与师父的初见。 可怖的妖魔在他面前撕扯吞噬着他的那些痴呆了一般的亲人,一片残肢断臂中,只有他在无助地哀嚎,祈求上天的拯救。 而他的师父,就是那下凡的天神,顷刻之间,耀眼光华将他的所有恐惧绝望一扫而空。 本以为会离去的仙人,被炫目的华光承载着,落到了近前,仔细地看着自己。 “你竟没有被迷住?”仙人问他,可他听不懂,只能一直哭泣。 又端详了片刻,仙人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垂下美丽的眼睛看着他:“你可愿意拜我为师,与我一道斩妖除魔?” 魏云华抓住了他的衣摆,毫不犹豫地点头。 想起师父,魏云华心中便有无尽的情绪在涌动。 师父如此憎恨妖邪,见之即斩,那东西竟敢冒充他引诱同门,罪无可恕。 如此想着,竟已停下脚步。 他已然看见前面的溪流边,盘膝坐着一个人。 长发披散,浑身赤裸,周遭环绕着淡淡的青气。 不敢贸然上前,他屏息凝神,默默注视着那人,气息却越来越急促。 那妖邪的容貌,果然与师父一模一样。 而且,更令他恼火的是,片刻之后,那妖邪竟已经渐渐凝结出了衣饰,那衣袍发冠,皆与冲虚观别无二致。 “妖怪受死!”他再也无法忍耐,燃起符咒冲上前去。 符咒顷刻焚尽,那人用掌心接住落下的灰尘,睁眼看向他,随即开口唤道:“云华。” 冷淡的神态语气,都与师父别无二致,但魏云华还记得方才所见,又是一剑刺去:“休要骗我!” 丹凤挥手放出一道真气,将剑弹开,皱眉道:“住手。” 他的全副心神都耗费在压抑妖藤上,又受了伤,根本无法走远,察觉徒弟追来,既无法逃脱,又不可相搏,才勉力变回往日在冲虚观的样子,却不想这魏云华竟会不信。 看着眼前人熟悉的容貌,魏云华也有些恍然,明知不对,也无法再动手,只得呐呐:“你……怎么会在这?” “我被妖魔算计,妖气入体,所以在此调息。”丹凤见他冷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再度闭目凝神。 魏云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样美丽而冰冷的容貌,一样不染纤尘的衣衫,只是比起分别时,更加苍白而疲惫了。 无论怎么看,都是他的师父。 可是……魏云华注意到了,那人的雪白衣衫上,渐渐的,有血渗了出来。 正是自己刺的那一剑的位置! 心头一跳,鼻尖也因为慌乱开始冒汗。 若是妖怪,焚烧符咒或可办到,却是定然无法放出真气的。 师父是真的被妖怪变成了那个样子?上一次他回来也是如此狼狈,莫非真的被什么厉害东西缠上了? 也对,听那个王爷说来,师父被掳走时虚弱得眼都盲了,自然会十分衰弱……此刻如此狼狈,肯定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自己竟然还出手伤他!魏云华越想越是羞愧难当,看着师父竟是一动不敢动了。 妖藤的助力下伤口很快愈合,丹凤停下调息,见他还呆呆守着一旁,忽道:“你又为何在此?” “我本来是奉命去会仙顶送东西,结果听说师父被妖怪……于是就来寻你了。” “那狼妖岂是你能对付得了的?白白送了性命。”丹凤有些生气,若是魏云华撞上灰墨,恐怕早已被吃得尸骨无存,“谁派你来的?” “是少游的师父……”他本是丹凤真人的徒弟,比冲虚观所有人辈分都要高,但丹凤真人常年不在观中,为了与同龄人亲厚,便师兄师弟地称呼,但对着上面一辈,就着实乱喊一通了。 “天玑子吗?”丹凤沉吟,“你时常与陆少游下山捉妖?” “是的……”天玑子在丹凤不在时照顾他颇多,所以魏云华心里也当他是师父。 “那颗伤药,也是他给的吧?”见魏云华点头,丹凤心中一沉。 “冲虚观的人,就来了你们俩吗?” “是的,我们只是来送祭天需要的一卷书册。”见师父脸色越来越阴沉,魏云华心跳如擂鼓,他实在不知道哪里惹恼了师父,让他如此生气。 丹凤思忖了片刻,又问:“陆少游呢?” 魏云华想到方才他冒犯了师父,哪里还敢说,只能支支吾吾,丹凤也不听他说,只道:“让他自行回去,不要跟来,我们走。” 魏云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记忆中,被师父带到冲虚派后,就再也没有同他一道赶过路了。 他太过蠢笨,既不会御剑,也不会腾云,更不会化形,只能在地上慢吞吞地跑,哪里跟得上师父的脚步。 还在感慨,抬起头,师父的身影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