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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

    戎羽携带定位,尽职尽责地在城市兜圈,他甚至找到已经蹲进局子的家伙盘问,得知教子对老大的暗杀并未成功,但老大似乎染病,现在有可能被送进养老院了。

    戎羽走访之后发现那根本就不叫养老院,是个和他待过的地方类似的植物人托养所,条件甚至更差,是弃养。

    他当植物人的那段时间,接受外界刺激的能力与常人无异,只是无法做出回应。他那苍老得认不出的大哥甚至不是植物人,是渐冻症,因为托养中心无力维护大哥与外界沟通的唯一设备,他的老大俨然成为一座腊像。

    人们把病人丢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其说是养护,不如说是希望他们快点去死。然后所有人都解脱了。

    老大头脑清楚,戎羽从眼神中知道他被认出来了,修好老大的语言输入设备后,他们没过多久就能进行正常的沟通,不过到了这种程度,讨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死亡。

    现在的黑帮不像从前那么好过,戎羽不可能一枪崩了他,安乐死在本地并未通过,他们只能到合法的地区再想办法。杀人不行,但把人从托养所拐走,戎羽还是做得到的。

    为了不让小妈起疑,戎羽偶尔要向外界拨几个电话并播放Fox的录音,造成手机经常使用的假象。做完这些,他用手机搜索了距离最近的可执行安乐死的医院或医生,一个计划也由此成型。

    夜晚,戎羽把老大从病床抱到车上,给他换了一身黑色机车套装。大哥只当这是必要的变装环节,但当一顶灰色假发扣在他脑袋上时,他懵了,且他回忆起自己刚刚被套上的衣服似乎是女式的。

    戎羽将车开足马力穿越州际,破晓时分,他发现有辆车与自己十分接近。他想摇下车窗和小妈打个招呼,但对面准备持枪威胁他的男人同时看穿了这是个陷阱,尾随他的车子提速离开。

    戎羽赶紧给Fox拨电话:“妈,你收拾收拾吧,露馅了。”

    Fox望了眼正在做早饭的姜清越:“孩子,你知不知道你打过来才是真的露馅。”

    Fox和姜清越逛商场,不出意料被人持枪逼到偏僻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出来,作势要给Fox一巴掌,被Fox挡住了,她又命令手下控制姜清越:“Fox!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这么想去死吗!她又是谁?”

    “我还不能和我儿媳妇逛街了是怎么的。”Fox无语。

    正统黑帮式微,严密的组织形式和复杂的规矩不再适用,新生的帮派更像是街头混混社群,以族裔为连接纽带,一味崇尚武力威慑,就像Fox的女友这样。

    女友摸了把腰后的枪套,忽然蹲在地上哭起来:“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以为你可以随意玩弄我是不是!”

    Fox走过去搭住她的肩膀,像对待哥们一样:“少cao点心吧,我已经这么大了,不想忽然多个妈来管我。”

    姗姗来迟的戎羽见到小妈乱锤亲妈的一幕,不由得搂着姜清越的腰感叹:“有一说一,妈应该对小妈多点耐心,明明更幼稚的是她。”

    “你那边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姜清越是一群人里最成熟的那一个,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一切顺利?”戎羽说出来后觉得这话味有点怪。

    老大对他说:“你永远想象不到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他的身体从四肢开始,残废到只有眼皮能眨,冻结的肌rou让他呼吸困难。

    如果是说不能动的话,戎羽很懂,像是老三悄悄在他耳边说觉得自己喜欢男生,这是他们约定好的秘密,又像是他爸病重需要换心时Fox的手抵在他的胸口说“怎么会找不到呢,这里不就有一个么”。他可以说,拿去吧,但那样他就醒了,不是废人了。

    病人昏迷超过三个月,靠自身力量苏醒的概率极低,按摩、药物、针灸等常规治疗手段之外还有一条路,通过手术在脊椎上植入刺激器促醒。

    手术需要剃光头发,姜清越找不到替代方案,于是决定亲自动手。

    戎羽体表仅有部分擦伤,医生判断他的昏迷状态可能由暂时缺氧造成。姜清越夹起一缕他长度到脖子的头发,哄他说:“就今天一次,以后都不给你剪了,好吗?”

    ……还是剪掉吧,省得费事。戎羽有微意识,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清越把戎羽扶起来固定住,用剪刀一簇簇地剪,这样方便收集发茬,免得落在病床上。手术剃头是为了便于cao作,但也不能剃得太干净,怕有划痕造成感染。姜清越考虑了一下,为了防止短发乱崩,还是决定用安全剃刀。

    往常戎羽的头发剃到这么短,被摸时会难为情,多弄几下,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能看出来在忍耐,再上手就算是欺负他了。现在戎羽安静地睡着,像在享受,姜清越还能触到他柔软的头皮。

    植物人有时需要一些声音刺激,诸如电推的滋滋声,他不是不能接受。姜清越想把难度加大一点,不仅仅是被动地感受,是需要戎羽去捕捉的那种声音,像是不定时开合的剪刀。

    一根根切断润泽的发像是一个凌虐的过程,姜清越迅速并拢刀刃,个体的绝响汇聚成一代际的悲鸣。初步剪完头的戎羽并不好看,分层的碎发间颜色不统一,让他的头上疮痍遍布。

    姜清越不该这么想,但戎羽任凭她摆弄的模样令她专注且享受,她可以毫无顾及地行凶,用被掠夺得更为彻底的光秃头皮覆盖她所做的一切,而非留下半长不短的发作为遮羞布。

    她剃得很小心,刀尖一丝丝带走戎羽的黑发,袒露的头皮如同摘去枯草的雪地,不知何年再是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