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许术走了，他也没了工作，刘喜乐又消沉几天后，将家里的东西卖的卖，丢的丢，等到这所破旧的房子，又回归他本来的面貌时，刘喜乐笑了。

    对啊，这才是他啊，他不是纸醉金迷里的小喜乐，不是许术的小爱人，他不过就是徘徊在颂城市街头的流浪汉罢了。

    刘喜乐重新穿起他的大红裙，画上他的大浓妆，捡起他的麻布袋，坦坦荡荡地回到街上捡垃圾。

    天气冷了，刘喜乐虽然穿了很多，翻动垃圾的手上仍被冻出许多冻疮。他手指头僵硬地揉搓双手，不断地冲手上哈气，仍是没能抵住严寒。

    他终是放弃了，坤坤手指，等冻僵的手指头勉强能曲起个角度时，继续翻动面前的垃圾桶。

    “大家好，这里是颂城卫视，我是记者小刚。”

    “今年颂城市突降百年一遇的大雪，最低气温能够达到零下15度，创最近二十年来的最低温度。我们可以看到，身后的建筑物银装素裹，路人们行色匆匆……”

    “咦？这里有位大姐，好像不怎么赶着回家啊。”

    “大姐，我们能够采访一下你吗？”

    当有人跟上他，拦住他，并将话筒递到他面前的时候，刘喜乐是很慌张的。他知道这是什么，不就是路过的电视里，常播出的新闻采访节目嘛。

    “大姐，随便说点什么，我们这是电视直播呢。”记者拼命冲他使眼色，刘喜乐这才嗫嚅开口。

    “恩……说什么？”刘喜乐目光闪烁，表情紧张。他还从未上过电视呢！

    “哦，”小刚明显身经百战，准确地抛出了个问题，“强降雪引起的超低温，对您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吗？”他想了想，又补充到，“比如在燃气、空调的使用方面，大大超出了往年的额度……”

    刘喜乐想了想，今年确实是比较往年冷了，但他的房子四处漏风，自己出门穿得也不多。冷是冷的，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冷彻心扉的温度，气温降个几度，实在是不太明显。

    所以他诚实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影响。”

    这下小刚震惊了，他问出这个问题，心里早已准备好了答案，谁知这大姐不走寻常路，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复。

    小刚的笑容僵在脸上，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大姐是比较耐寒的人吗？”

    “不是，”刘喜乐诚实地摇头，“我家里没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刘喜乐家里没通电，连灯都点的煤油灯。每当他冷的时候，就多盖几张破棉被，整个人窝在里面，就没有这么冷了。

    小刚显然没过过这种日子，在他的生活圈里，还没有一个家庭是没有热水，没有空调的。他倒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喜乐，这才发现虽然他整齐地穿着衣服裙子，整个人看上去却有点邋遢。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采访错人了，这可是直播啊！

    小刚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大姐，你过的日子也很幸苦呢。”

    “没什么。”

    “那么，谢谢这位大姐的配合……”镜头切到小刚身上，他继续为台里直播节目。

    刘喜乐就这么被晾在原地，他摸摸鼻子，刚想提着麻布袋走开，就被人叫住了。

    “大姐，”小刚跑得有点喘，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刘喜乐，“我除了是个记者外，还是台里另一档节目的策划……”

    那是一张黄色的小纸条，上面印着花体粉字的“暖人暖心”互助节目，上面还有一串互助热线。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帮您……”

    刘喜乐的事迹被披露在网上，一时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好心人们成群结队地来拜访他，给他带来米面油盐，甚至还有慈善款。刘喜乐没有收钱，收了点吃食后，便一一谢过了他们的关心。

    一位热心的大妈见他举止有礼，又不贪财，想着给他介绍一个居委会的工作，虽然工资低，但胜在安稳，比捡垃圾强多了。

    刘喜乐本来还有些顾虑，但大妈的热情与坚持成功打动了他，他答应要去那里工作，但前提是他能穿着女装去。

    大妈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后，虽然有些震惊，毕竟她也不太了解相关的报道，只是个热心肠的人。但在考虑良久后，她让刘喜乐别暴露自己的性别，安静地上下班就好。

    刘喜乐这才把这份工作答应下来。

    有工作跟捡垃圾的区别还是很大的，首先不用风餐露宿，第二收入也稳定，居委会里都是热心肠的叔叔阿姨，刘喜乐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就在刘喜乐以为，自己能够在这里安稳地过下去时，生活又给他开了个大玩笑。他男扮女装的事情败露了。

    那天刘喜乐一如既往地去到工作的地方，还没等他坐下，四周奇怪的视线便让他浑身不舒服。

    叔叔阿姨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眼神诡异地瞅着他，没等刘喜乐想明白这是怎么了，他就被叫进主任的办公室。

    “喜乐啊，”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笑起来非常和蔼可亲，退休前是教育厅的厅长，退休后闲不住，就在居委会找了个职务，“本来呢，你能瞒得住男扮女装的事情，我就不说了……”

    刘喜乐听到这，心里咯噔一声：坏了，许是事情暴露了……

    “但现在，居委会上下都知道了你的事情，这让我很为难啊……”

    看着主任为难的表情，刘喜乐想到自己以前的时候。

    刘喜乐不是一开始就捡垃圾的，在落到这个境地之前，他还确确实实跟命运抗争过，做过一段时间的销售员，卖手机的男售货员。

    但他既不会说话，又没有关系，业绩平平。甚至还因为男生女相，被那些不买手机的无赖调戏过。

    店长不觉得他一个男的，被摸两下有什么损失，反而因为他忤逆了客人，对他恶语相向，不但让他值没有加班费的班，还各种找理由扣他工钱。

    久了，刘喜乐也不想当冤大头，也就自己辞职了。在接连找了几份工作都碰壁后，刘喜乐才捡了垃圾。

    现在，周遭人对他异常的态度，反复提醒着自己，自己跟“正常人”不一样，他根本就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

    刘喜乐非常平静地跟主任辞职，告别了这份本不应该属于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