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死贞妃
梵钰仰着头看着桌上的书，油灯在风里摇摆，他眼睛里是书，手上却是拿着今天宫里的侍卫给他的玩意，听他们说，这是将军从瀖蒙带回来的，梵钰小心翼翼的掰弄着，生怕自己给弄碎了。 他的书童在一边打着瞌睡，刚揉眼睛，就对着梵钰说道：“三皇子，你还要看多久，太傅明早不来，没人点你背书。” 梵钰哼哼两声，继续玩着手里的东西。 忽然，门被推开，梵钰立刻把那些小珠子给塞到自己的屁股下面，随手翻书，屋外的人走进来，对着梵钰问道：“钰儿，功课做了吗。” 梵钰回头朝她咧嘴一笑，点头乖巧的说道：“母妃，我把上经水注背完了。” 贞妃闻言眉间都是笑意，“钰儿，过来，随母后去佛堂念经。” 梵钰黏了黏屁股，笑道：“母妃，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贞妃闻言狐疑的看他，但心想钰儿今日这么听话，没到院子里和其他皇子打闹，还用功背书，已是极其用功，于是也就松懈下来，笑道：“早些来，天晚了，你睡不着。” “我会的，母妃，我随后来。”梵钰说完就听到身后离开的脚步声，梵钰从地上坐起来，朝书童道：“小饼子，把我的盒子给我拿来。” 书童立刻熟练的从书桌前面的长条屉子里拿出来一个玲珑玲珑雕花的木盒递给梵钰，梵钰把它们都给装好，边装边数，笑呵呵的，“等我把这玩意穿起来，就可以送给母妃，那些侍卫说这是佛祖的舍利，可以延年益寿的。” 书童嘀咕道：“可是他们拿走了三皇子你的玉，一众狗杖欺人世的家伙。” “好了，是我自己换的，你别多嘴让母妃知道，那玉是父皇赐的，我有许多，少一个不打紧。”梵钰数完了珠子就把盒子递给小饼子，笑道：“给我收拾好，要是不见了，我唯你是问。” 小饼子接过来，恭敬道：“三皇子去佛堂吧。” 梵钰立刻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转身就打开门欢快的跑了出去，他在回廊里七转八弯，然后跳下台阶，跑进院子，跑到木屋前，他推开门走进去，贞妃已经跪在佛像前虔诚的念着佛经。 梵钰走到她身边，跪下地仰头看着那慈祥的佛像，他浅笑道：“母妃，世说三千神佛，我却觉得个个都像您一样，您就是那西天的神明转世。” 贞妃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转而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立刻变的严厉，“钰儿，这话千万别在太后面前提，也别在外面说。这皇宫里，人多口杂，母妃怕你招来杀身之祸。” 梵钰闻言把嘴一嘟，心里其实不把这当事，嘴上却是听话的应着自己知道了。 自己的儿子贞妃怎么会不懂，她伸手摸摸梵钰的后背，“钰儿，你还小，许多事情你还不懂，如果有天别人想杀你，母妃又不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 梵钰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去找父皇，他会帮我。” 贞妃闻言脸上有些彷徨，“他会帮你……倘若……罢了，就看天命吧，钰儿，你出身时，祥光瑞兆，别人都说你会有好福气，只可惜母妃没用，不得你父皇的宠幸，连累你也在这冷宫中，你怪不怪母妃？” “母妃您说什么呢？钰儿怎么会怪您，您是钰儿的娘亲，没有母妃就不会有钰儿。”说罢，梵钰笑着抱住贞妃，靠在她怀里，笑道：“钰儿就想一直陪在母妃左右，侍奉您一辈子。” “你啊……”贞妃笑着摸他的脑袋，“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梵钰笑的越发开怀，还学着那些娇气的皇子公主们撒起娇来，逗的贞妃嘴角都是笑意。 ＝＝＝＝ “梵钰……” “梵钰！你站住！！”大皇子梵殊扯着嗓子追着梵钰喊，“好啊，你敢偷偷的走，不听太傅讲课，我肯定和父皇告你的状。” “告去，我不怕。”梵钰躲在柱子后面朝梵殊吐舌头，“今个太傅不在，是他的门客授课，我不听。” “好啊，你竟然敢不服太傅的话，梵钰，等着瞧。”梵殊说罢就喊着一群侍卫追他，梵钰慌张的转身逃跑，没跑几步，就有人把他堵的撞倒在地上。 梵钰摸摸自己的额头，抬头一看，竟然是父皇，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喊道：“父皇……” 梵殊也跑了过来，看见梵厄南立刻后退两步，梵厄南看他们你追我赶，脸上有几分严肃，“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梵殊告状道：“梵钰逃课。” 梵钰正要说话，听到大皇兄的话，立刻闭嘴退后。 梵厄南沉吟一声，问道：“钰儿不想听太傅的课？” 梵钰低下头，“今天不是太傅讲课，是他的门客。” 梵厄南点点头，“原来如此，罢了，今天你们就休息一天，不过，明日谁也不准逃课，记住了吗？” 梵殊没想到梵厄南竟然会饶过梵钰，脸上顿时觉得有些挂不住了，从梵厄南身后走出来一个少年，看样子与梵殊年龄相仿，他笑着和梵钰打招呼，笑道：“钰儿弟弟，正巧没课，陪我可好？” 梵钰见到二皇兄梵千雪，笑颜逐开，他跑到他面前，笑道：“二皇兄，是你。” “我一个人听课没意思，就向父皇请示来找你们玩耍。”梵千雪一身白色的锦衣，站在众皇子间可谓是鹤立鸡群，他举手投足皆有一派风范，别看年纪小，早已是梵厄南的心头好，宫里不知道多少人攀附着他，等着将来沾点贵气，将来也能造福子孙后代。 再加上梵千雪为人随和，不像梵殊咄咄逼人，倒是让不少人愿意结交，不过这不包括梵殊在内，梵殊眼见这两个家伙说话说到一起去了，头一扭便自己走了。 梵厄南见梵钰梵千雪投缘，安排侍从跟随他们，也就不管他们去哪里快活自在。 皇宫的花园虽说大，但是皇子们能去的并不多，为了摆脱那侍卫，梵千雪和梵钰两个小鬼头在院子里东躲西藏，只把那侍卫累的气喘吁吁，只听那侍卫喘气的喊着，“两位皇子别怕了，小心摔着，二皇子、三皇子，你们跑哪去了？” 梵千雪和梵钰躲在假山后面，偷笑着，梵钰笑着看梵千雪，“皇兄，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躲？” 梵千雪搂着梵钰，笑道：“我喊钰儿弟弟，你该喊我哥哥，什么皇兄，多生份。” “皇兄不就是哥哥吗。”梵钰好奇的看他。 “哎呀，这个你就不懂了，钰儿弟弟，你比较笨，和你说不明白。”梵千雪故作聪明的笑着，“我听说你母妃住的地方多佛像，好玩吗。” “佛像不能玩的，太傅教过，你装傻。” 梵千雪一副你怎么能说我的样子看他，“我不是装傻，而是好奇，我们的宫殿里就没有神佛，我母妃不相信这些。” “你母妃不相信并不代表没有，太傅说过有。” “没有！我说没有。”梵千雪恶作剧的捏了捏梵钰微胖的脸，笑道“钰儿弟弟好可爱，脸真软。” 梵钰张口咬梵千雪的脸，梵千雪把他推开，喝道：“你怎么咬人呢！” “你先捏我的。”梵钰古灵精怪的笑着，这时，假山外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大风起，飞沙走石，梵钰捂着口鼻轻咳着，梵千雪把梵钰拉扯到身边，“雨大着呢，别生病。” 梵钰回头看他，梵千雪抱着梵钰笑道：“钰儿弟弟个头小，进来点。” 梵钰听话的往他身上靠，此时正是两小无猜，正值年少，梵千雪就和他在这里躲雨，梵钰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听得梵千雪眉眼心间都是笑意。 ＝＝＝＝＝ 宫人推开门，梵厄南负手走进佛堂，屋外风声携雨，正是多事之秋。 贞妃跪在地上念诵经文，听到开门声，缓缓睁开眼。 “察纳部以投敌叛国罪处置，不日将清族处置。”梵厄南沉声道，他看着贞妃的背影，目光平静，仿佛杀人灭族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 贞妃闻言脸上有几分悲戚，“皇上，察纳部何罪之有？” “就是你爹偷偷给乌兰境内的游牧传信，才会让大军吃败仗，这等投敌之事，我留他全尸何用？”梵厄南戾气深重的说道“你我夫妻一场，念在你是钰儿的娘亲，我会饶恕你的罪孽，这佛经念遍千百也无用，还不如一个大字不识的宫女贤惠。” “不事君，为不忠。不事夫，谓不贞。贞妃愧对皇上赐下的封号，察纳部乃是我的家，皇上若是要灭我族门，何必独留我一人。” 梵厄南握紧拳头看她，贞妃道“请皇上赐臣妾一杯毒酒，臣妾感念皇上的恩德。” “好！既然你想陪着你的族民而去，那我就成全你！”说罢，梵厄南甩袖离去。 风雨凄凄，一众宫女手捧托盘走入冷宫，贞妃从她们手中接过断肠散一杯，仰头一饮，毫不犹豫。 宫女细步后退，贞妃道“你们都退下。” 残灯疏影里，谁记当年情。 红妆笙歌，把酒言欢，这皇宫有太多不该。 贞妃捂住腹部，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她后退数步，倒在蒲团上。 梵钰从回廊处跑来，有宫女拉扯住梵钰不让他往佛堂去，梵钰喊道“母妃！！母妃，钰儿回来了。” 宫女哭着抱住梵钰，“三皇子，你别去，去不得！” 梵钰怔怔的看着她，喊叫起来，“放开我！母妃！！你放开我！我要去找我母妃。”宫女不放手，一旁的小饼子推开宫女，大喊道“三皇子，快跑！” 梵钰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跑去佛堂，风雨吹进佛堂，吹灭那盏残灯，梵钰站在门口，只见贞妃躺在地上，他急忙跑进屋里，翻过贞妃的身体，梵钰颤声道“母妃，我是钰儿，您醒醒。” 鲜血从贞妃口中流出，梵钰大哭出声，抱起贞妃，“母妃！我是钰儿，您别丢下钰儿一个人，母妃，您醒醒！！” “三皇子，使不得！快起来，贞妃身上有毒！快起来！”刚才那拦住梵钰的宫女冲进来抱起梵钰，梵钰大闹起来，“放开我！！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宫女哪里听得他的话，喊人来帮忙，只见两三个宫女齐齐进来，合力把梵钰绑着弄出屋子，接着有宫人拿着白布进屋料理丧事。 “母妃！放开我，我要母妃！” 梵钰失声痛哭着，但是没人理会他的声音，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在他耳畔，而那座佛堂渐渐远去，直到这冷宫彻底从他视线中消失。 梵钰一直记着这一天，母妃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笑着送他出门，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他归家。他才回来晚了一点，她就不在了。梵钰后悔过，他要是早些回宫，不贪玩，母妃是不是不会死，而他是不是不必孤苦伶仃，独自一人存活于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