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6

    “吾乃刘麒。”

    话音刚落,阮水之上突然掀起滔天巨浪,冲着大堤之上的人们砸去。

    水中暗影涌动,发出一阵阵嘶鸣之声。

    鱼系赶忙命令河工加固提防,人群顿时忙乱起来。

    相柳静静伫立在水边,那浪涛一阵高过一阵,很快便触上相柳鞋尖。那水花像是终于找到出路一般,一阵阵拍打着大堤。浪花越来越高,从高过大堤,到高过人群,渐渐变成高达数丈的大浪。

    每一次浪涛打下来,相柳都不闪不避地正面迎接。十几个浪头打下去,他周身衣摆未有一点湿迹。水中大妖终于被激怒,翻滚着身子现出形来。

    只见一个硕大的蛇身从水中冒了出来,嘶嘶吐信盯住相柳。

    “腾蛇!”鱼系大叫一声。

    河工们见得如此硕大的罕见妖魔,终于不敢再逗留,扔下手中活计四散开来,落荒而逃。

    “黑麒麟……”腾蛇喃喃自语,“美味啊……”

    说罢,腾蛇尾巴一扫,掀起一个更大的浪头。

    相柳半步不退,反手一推,以他身前为界,水花经过此处皆化为冰晶,沉沉坠地。

    腾蛇双翅一振,凌空变招,扫起更大水花将其冻住,浪头变成了锐利的冰锥,直直朝相柳激射而去。

    相柳终于不得不左右闪避,只是那冰锥实在太多,人形身法受限,躲起来甚是狼狈。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振袖朝腾蛇打回一波冰锥,而后周身光华一闪,黑衣男人顿时化作一匹身姿矫健的黑麒麟。

    麒麟腾空而起,顿时灵活飞速地躲开了腾蛇的全部攻击,继而扬起脖颈,犄角放光,引来空中天雷,直直朝腾蛇劈去。

    腾蛇缩起身子闪避,又唤起水柱与那雷电缠绕,一时间电击水流之声噼啪作响,电光和水柱直通天地,蔚为壮观。

    相柳念动咒诀,从水柱底部开始现出冰花,转眼间冰花扶摇直上,水柱被完全冻住,刹那间被雷电劈碎,雷电顺势而下,正正劈中腾蛇七寸,腾蛇嘶哑地嘶吼起来,顿时血流如注,竟是被劈伤了咽喉。它吃痛倒回水中,巨大的身子砸出一个大浪,混合着妖魔之血砸向岸边之人。

    大堤之上鱼系正指挥剩余河工有序退走,听见响动骇然回头,却见身后巨浪滔天。麒麟骤然降落在大堤之上,冰晶从它脚下生根发芽,沿着浪花滋长,竟是借那滔天浪花筑起一道数丈之高的冰墙,堪堪挡住扑向人群的洪水。

    水中腾蛇还在翻滚嘶鸣,掀起的浪花一阵比一阵高,一次次拍击着脆弱的冰墙。麒麟无法,值得以犄角顶住向前逼近的冰墙,一寸不敢后退。

    犄角触到浑浊的冰墙,以触点为核心蜿蜒绽放出一束束冰花。冰花所过之处,浑浊的墙面变得湛蓝透亮,衬得内里的妖魔之血更加血红。

    阮水浩瀚,腾蛇掀起的浪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黑麒麟在越发扩大长高的冰墙面前显得小如蝼蚁。麒麟低头死死顶住冰墙,脚下的土地都被刨出深坑,青石崩裂。

    那腾蛇翻滚了一阵熬过疼痛,不敢再小觑黑麒麟之力,生出遁走之心。走之前看着那不可逾越的冰墙目光森冷,甩动长尾重重朝大堤撞去。

    轰隆——

    大堤一阵震颤。

    阮水的波涛渐渐小了,开阳大堤又一次经受住了考验。

    大堤上只剩鱼系留守,她激动地跪在地上,俯身亲吻堤上泥土。

    只是,靠得越近,那细微的坍塌声便越响亮。

    鱼系陡然直起身大声示警,可话还未说完,麒麟脚下已响起震耳欲聋的坍塌声。

    连日暴雨,开阳大堤已然危急,又经历了一场麒麟和大妖的恶斗,更是不堪重负。腾蛇退走之时动不了麒麟竖起的冰墙,却故意撞击它脚下的大堤,大堤若坍塌,那再厚的冰墙也会如无根之萍,根本防不住滔滔洪水。

    一人一兽在抖动的大堤上摇晃起来,站都站不稳。

    此刻的开阳城中,百姓亲眼见着冰雷震天,早已跑得没有踪影,仅剩少许河工还在撤退。麒麟顶着冰墙无暇回顾,艰声唤道:“鸿昭,把水工带走!”

    鸿昭应声而动,扛起鱼系腾空而去。

    大堤下涌动的洪水一点点掏空地基,麒麟念动咒语,洪水掏一点,它就冻住河水以冰块代替,以求稳住大堤不塌。

    但这大堤决口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非人力所能抗衡,麒麟勉力支撑,不过是想拖到开阳城中所有河工退到安全地带罢了。

    麒麟拼尽全力扛住整条阮水的暴怒,水中妖魔之血浑浊guntang,一点一滴地透过冰墙,浇到它身上。它本就为顶住冰堤竭尽全力,周身青筋暴起,犄角几欲断裂,那妖血赤红,顺着角上冰花流到麒麟脸上、身上,使得它周身红斑满满,宛如恶妖。

    终于,鸿昭驮着鱼系又叼起几个河工飞临高地,开阳城中再无百姓,麒麟前腿骤然跪地,身前冰墙顷刻坍塌,脚下大堤也瞬间被毁,洪水裹挟着冰凌冲进开阳城。

    麒麟力竭,被洪水一齐冲进城中,浑身湿透地挣扎着飞天而起,迎着暴雨立于天际,悲悯地看着开阳城毁于一旦。

    “然后呢?”芙蓉听着听着已经坐直了身子,越听越紧张。

    “开阳大堤决口,朝廷派大司空处理善后事宜,我继续顺着王气的指引去找你。”相柳淡淡地说。

    “这明明就是天灾,为何百姓会怪到你头上?”

    麒麟哼笑一声:“有人看见我浑身染血宛如恶妖,有人看见夏日水中飘有冰凌,只这些便能编排出一出大戏——柳国黑麒麟嗜血,阮水岸边妖相毕露;夏日炎炎暴雨连天,阮水骤现凌汛宛如天罚;如此种种,哪个不比麒麟救人更耸人听闻?”

    芙蓉默然,心疼地抱紧麒麟的脖子,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它梳理长长的鬃毛。

    “此事,背后恐怕有暖衣阁的影子。”相柳说。

    “何以见得?”芙蓉目光一凛。

    “当年柳国监察司势力正盛,没有渠道可以传播此等消息。但我与你初见之时,雁国正有专题报道,刊载者便是暖衣阁。”

    “暖衣阁当时还算客观中立,我亦不信麒麟放弃开阳解救端州的流言。”

    “可此等流言从越境流民中传起,在雁国得到暖衣阁小报证实,又被流民带回柳国。尤其是边民盛传我弑君之事,阮水沿岸流民更是恨我,若非我弑君就不会有妖魔肆虐,就不会有他们流离失所。”

    这种恨基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流言,基于一种耸人听闻的臆测,边民与阮水流民一旦相遇,那些口耳相传的污蔑被互相应征,麒麟就算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芙蓉蹙眉:“樊老板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