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4

    巷子里,最先进入的歹徒终于回过神来,抓紧手里意识全无的钟磬,尖叫道:“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我就弄死这女孩儿!”可惜说话的声音都被吓得破了音,非但毫无威慑力,反而有些滑稽。

    另外两人一前一后贴着墙壁慢慢腾挪到人质身后,偷瞄着巷子另一端的出口,两股战战试图逃离。

    敖因完全没把这几人放在眼里,宛如逗弄猎物一般,笑嘻嘻地缓缓摘下面具,撕下幻化的伪装。男孩手上突然利爪暴涨,长舌环绕身体两圈,妖相毕露。

    三人吓得肝胆俱裂,慌忙把钟磬往敖因身上一砸,拔腿便往反方向跑去。可他们魂飞魄散之际不辨方向,三人竟是齐齐朝主街方向逃窜,正正遇上赶上来的暖衣阁众人。

    敖因接住钟磬轻轻放到一边,确认她没有大碍后,长舌一卷便缠住跑在最后之人。那人猛力挣扎,手指徒劳地抠抓地面,试图延缓死期,可惜妖魔的舌头缠紧他的大腿向后拖去,地上留下长长一段指甲刮擦的痕迹。敖因把人拖到近前,利爪一伸,宛如刺穿薄纸一般,轻易便穿透了他的头盖骨。

    巷子狭窄幽深,三名歹徒从里面飞速窜出,暖衣阁众人以为他们要凭借地利之便雄踞巷口,做一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负隅顽抗,纷纷脚步稍缓,很有些投鼠忌器。哪知那三人非但未携人质,反而屁滚尿流地嗷嗷大叫,积翠看清情状之后立即越过众人,率先冲了上去。

    那两个孩子没被挟持而出,势必情况有异,更要速战速决!她娇叱一声,拔出腰间软剑,飞身向巷子内闪去。

    巷子里阴暗潮湿,光线骤变,积翠有些看不清事物,但那三个汉子朝她跑来的势头不减,更有甚者,不知是否是眼花,她仿佛看见有一人被什么东西一带,便尖叫着被向后拖去。

    不及细想,积翠长剑一递,雪亮的剑光迷了来人的眼,跑在最前面的大汉转眼间便被击伤大腿,跪地不起。积翠又一登墙壁飞身向前,越过他直刺后面之人。辗转腾挪之间,积翠几剑不中,反倒把墙壁划出道道剑痕,她暗骂一声,踩着周边杂物借力跳劈,那贼人赶忙闪身躲避,却是一脚踩着杂物跌坐在地。积翠趁机再度飞身前突,以脚蹬墙壁悬停半空的姿势,稳稳将剑尖递到了贼人喉间。

    那人不敢动弹,又仿佛害怕身后的东西似的,涕泪横流地跪地求饶,仿佛前来抓捕的暖衣阁众人都成了救星一般,只要把他带离这巷子,就是再造恩人。

    这时吴一和积云也赶到了,身后跟着听见动静而来的乡巡防队。积翠收剑回身,让手下把嫌犯捆好,又安排人手进入巷子查探孩子情况。

    两死两伤。

    伤者败于积翠之手,而两名死者皆死状可怖,脑袋都没有完好的。

    相柳从芙蓉处要来手帕,仔细地覆在钟磬眼睛上,确保她即使醒来也看不见巷子里的情状后,才把她抱起交给乡巡防队。做完这一切,他蹙眉走出巷子,正巧对上积翠眼波流转的目光。她虽经历了一场恶斗,但看得出来,她特意整理了微乱的云鬓,平复了微喘的气息,这才从从容容面对相柳,又挑衅地瞧着芙蓉。

    相柳依旧捂着口鼻,对那风情万种的眼眸无动于衷。

    敖因缩在墙角处遥遥与相柳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缩回阴影里。

    地上留下一个孤伶伶的面具。

    人口贩卖团伙落网的消息不胫而走,舆论哗然,暖衣阁还来不及细问,朔州秋官府的差役们已经到达现场。在州官府的过问下,暖衣阁不得不将抓住的人贩子一共十七人移交给了州秋官。

    同时,现场暖衣阁盯梢者言之凿凿说,人贩子抓了两个孩子,最终只救出一个小女孩,小男孩就此失踪,有现场男孩戴过的面具为证。于是,芙蓉和相柳也被当做受害人父母登记了信息。

    积翠试图上前安慰相柳,可相柳和芙蓉一脸淡定,脸上毫无悲伤之情。她打好的腹稿梗在喉头,心头浮起嫌犯被带走时的叫喊声,浑身感到不适。贼人嘶力竭地尖叫着“妖魔吃人”,还有地上那些死状可怖之人……芙蓉和相柳仿佛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兜兜转转,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积云和吴一不希望官府过早介入,结果还是被秋官拿捏住了。扶摇依旧只能等待秋官府走审讯流程,稍好些的是,芝草周边接连报官的百姓有十数人,受害者成群结队地出现,官府不得不重视此案,加快处理流程。

    宋府。

    芙蓉、相柳和暖衣阁众人具在,相柳扶额坐在芙蓉身边,面露疲态。积云同扶摇讲起那险象环生的抓捕过程,扶摇听得心都揪了起来,不时抚胸惊叹。

    芙蓉悄悄让侍女投了温热的帕子,侧身仔细给相柳擦脸,关切道:“可是身体不适?”

    相柳揉揉额角,摇头低声道:“无妨。”

    芙蓉依旧担心地看着他。

    “……有些难受。”

    抓捕现场血气弥漫,何况麒麟还亲临险地将钟磬抱了出来,难怪感觉不适。

    芙蓉起身绕到相柳椅子后方,微凉的指间按住太阳xue,手法轻柔地揉按起来。她将他的后脑靠在怀里,轻声问:“这样好些了吗?”

    相柳不自在地低声咳嗽一声,皱眉僵硬片刻,而后渐渐放松下来,闭眼默默靠在芙蓉怀里,坦然享受君王的服务。

    相柳没有说的是,麒麟受血腥之气袭扰,药石罔效,原本便只能靠时间自愈。可君王温柔娴静地拥抱着他,无意识地以浩然王气洗练天地清气,源源不断地送到他身边,这效果比什么医药都强。

    芙蓉就是相柳的良药。

    芙蓉按着按着,发觉相柳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动了些,稍许放下心来。

    她想起,当年在直阳,相柳救下满身是血的她,虽是病了一场,却从未展露出丝毫弱气。他在她面前永远是强大的、可靠的、掌控一切的,无论面对尸山血海还是冰刀霜剑,都从不退缩、正面相抗。只要他不说,她就永远不会意识到他沾不得血。

    而现在,这个从不示弱的男人,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咳咳!”吴一刻意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两人静谧又暧昧的氛围。

    积翠看得正是眼胀,率先朝相柳发问道:“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什么?”相柳莫名其妙。他今天连话都没说几句。

    “你们的孩子失踪了,很可能被妖魔吃掉了,你们竟然无动于衷?”积翠逼问。

    积翠语气不善,相柳这才抬眼正视她:“嫌犯已经落网,只待审讯结果。我痛哭流涕还是静待消息有何分别?”

    “你真冷漠。”积翠一字一顿说。

    相柳漠然闭眼,重新放松身体靠向芙蓉。积翠责难的目光射向芙蓉,正要向她发难之际,暖衣阁仆从来报,嫌犯主谋交代了。

    扶摇猛地站起来:“快!快去备车,我要去见秋官!”

    相柳和芙蓉也同时起身,紧随扶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