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荜门委巷
长安城。 长安城的城东,城北,城南均是商铺林立,一片繁荣昌盛景象。 而城西之处,却少有店铺,皆是一层层的深巷子。深巷里筑着高高的墙头,里边大部分皆是居住的房屋。 出入的人穿着的衣裳皆是洗得发白褪色,女子未着首饰,男子未着体面衣裳,俨然是贫民院落的紧凑之地。 这里头便有一条幽深小巷,两边是破旧而古朴的长满青苔的发黄院墙,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 此处多是几十年的老宅子,原本雪白的墙壁已经斑驳,墙角缺漏了青砖碎角的夹缝里却钻出一簇簇碧绿的不知名小草,正轻轻地迎着风儿摇曳着。 这般景象,却愈发映得失去原本颜色的黛瓦白墙生机勃勃,并未因陈旧而显得腐朽之色。 贫苦人家的居住地,虽屋墙老旧破败,却少了城镇中心处的热闹喧嚣。 深巷中偶尔有一两个孩童执着转动的七彩风车跑过,那般清脆空灵的笑声,越发显得小巷静谧宁静。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落了暮色下来。 一个身形略微有些瘦矮的老人家从街头处走进巷里来,他正是城北长街处哟呵叫卖包子的大伯。 他每日都从城西用脚力走到城北去卖包子,获得的钱财倒是够他的一家子勉勉强强地过日子。 今日他还意外地得到了一个碎银子,不过这却是因为…… 大伯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事情,面上就现出了一抹忧愁之色。他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矮墙,墙头处隐隐约约地可以见到院中人缓慢的身影。 大伯走上前去,欲去敲那已经有些腐败之色的柴门。那门有些薄了,不经敲,他想罢还是朝着里边叫唤了一句,“老岳,你可在里头啊?” 门里头随即便传来一声回应,声音颇为苍老。 大伯等了一会儿,柴门才从里边被人开启,门里面露出一个年龄似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家来。他一双浑浊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皮肤皱巴,如老树皮般的双手有着不少细碎的小伤口。 约摸是被生活逼迫得太惨,他的头发几乎白一半,灰白发凌乱地掺杂在一起,看上去比同龄人还要老些。 除却那不少的岁月痕迹,眼前人便和市集里那布衣男子手中的画中人相差无几。 被称之为老岳的老人,见到大伯便是缓缓一笑,模样颇为和蔼慈祥,笑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今日遇到一些事了,便早些回来了。老岳你……”大伯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改了口,只是出声提醒道:“老岳近日可要少出门些,外头可是不太平啊。” 老岳闻声便是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腿,无奈地笑道:“我本就是走不远的。” 只见他左腿处如常人,右腿处却有些弯曲变形了,现在正靠一根烂木头制成的粗糙拐杖撑着身体。 他在几年前做活儿时不慎断了腿去,怎么也医不好,就废了一条右腿。如今便是只能倚着一根拐杖行路,哪里还能走远路去。 他平日就靠着邻里邻居的照顾,整日呆在屋里、靠着简单的手活儿挣些许微薄的钱来。 这般贫苦可怜之人,怎么还被不法狂徒给盯上? 大伯思至老岳的情况,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气,他接着跟老岳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转身离开了。 日薄西山,昏沉的橙光霞光射不进高高的墙后,只能投射出一片深深的阴影来。 大伯继续朝着深巷里走去,却未发觉他的身后不远处,那些隐藏在高墙阴影里的人。 其中,为首的一名青衣男子正紧紧地盯着那扇已经合紧的柴门,手中已经无用的画像就被他揉成一团。他眼中冒出了点点滴滴的算计光芒,低声冷笑道:“总算找到了。” 老岳并未察觉大伯口中的提醒之意,只是关紧了柴门,便撑着拐杖往院中走去。院中还置着些长长的细竹条,和好几个已经编制好的竹篮子、鱼笼。 这些便是他平日拿去卖的手活儿了。 他慢慢地拄着拐杖,还未待他走到竹篮旁,就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颇为惊人的大动静。 老岳惊讶看去,发现那薄薄的柴门竟被人从外给大力踢开,柴门哪里经受得住这般力道,立即变成了一块块的碎木板,空中充斥着纷纷扬扬的碎木屑。 在这阵迷人眼的木屑粉尘当中,闯入了七八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各个目露精光,不似常人。 老岳陡然一惊,手中拐杖差点脱了手去,指尖颤抖地指着门口的几人,惊讶道:“你们,你们……是何人!” “怕我们作甚?我们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只是来问你几句话罢了。”那名青衣男子站在了中间处,似是几人的小头领。 他见到老岳这般惊慌,嘴角扯起了一抹笑,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低声道:“我问你,在二十多年前,你可曾在京城皇宫里当过差?” 老岳闻言便是狠狠一惊,浑浊的瞳孔有些颤动着,干燥的嘴唇也在紧张地微微张合着。 眼前之人各个不凡,原来皆是皇宫中人。 “为何不敢回答?”青衣男子将老岳的所有细微反应都看在眼里,愈发地证明这人就是他们所要找的人。 他向老岳做了个看似恭敬的揖,嘴边却吐出一句阴森森的话语来,“怎么样?曾居皇宫净身房总管之位的岳公公。” 老岳闻言身形微晃,似是猛的想起了几十年前在皇宫中当差时所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迅速飞过眼前。 他怔在原地半晌,才长长地叹气一声道:“老朽已出宫多年,如今已是一介草民,为何你们还要来寻老朽?” 布衣男子一直在旁听着,听这两人一来一回的打哑谜,他早就听得十分地不耐烦了。他立即粗鲁地出声道:“来找你自然是有事情,怎么这么婆婆mama,没完没了!” 青衣男子见状随即讥笑道:“我问你些事,你如实禀报便是,否则……” 青衣男子说罢,就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来,竟是一把匕首。他的拇指稍稍顶开刀鞘,便露出了寒光四射的匕首刀刃,似是十分锋利、削铁如泥。 老岳见着利器,眼中一紧,双手紧紧地抓着木头拐杖。他本就瘦弱的身形,在这秋风萧瑟当中更显得沧桑无比。 他好半晌才镇定心神,最终却只能无奈地回答道:“小的一定如实招来……” “如此甚好!”青衣男子收回了冒着森森寒光的匕首,眼眸直盯着老岳,眸中显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可知道当今的东厂厂督——秦肆?” 老岳闻言,面上立即涮白一片,眼神一瞬间慌乱无比,却很快地掩饰下去。 他低声道:“小的出宫已经十余年了,现如今哪里还会知晓皇宫之事。小的……小的怕是回答不了大人的问题了。” 青衣男子面上立即现出一抹阴森颜色,冷笑道:“岳公公,你是回答不了,还是不敢答?” 布衣男子在一旁干着急,听得满头是火,见老岳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实情的模样,便立即怒意暴涨,大声冲着青衣男子嚷嚷道:“还啰嗦什么?直接给他来一刀就乖了!” 说罢,布衣男子就同样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隐藏的匕首来,快速抽出锋利刀刃,随即就要刺向老岳。 老岳跛脚,行动十分不便。如此紧张危险之际,却哪里都逃不走。一慌乱,手中木头拐杖就向着一旁歪去,他失去了支撑的力道也随之沉重地倒在地上。 然而,这并不能让他避开匕首的侵袭,他猛的一抬头,那深陷的眼睛中便满满地映着那极速刺来的锋利刀尖。 在电光火石之间,竟有一把短刀猛的从屋外射进,带着极大的破风声,劲力大到径直射进布衣男子的喉咙之中。 布衣男子倏地停住了动作,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眼珠子,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中了短刀的喉咙处不断地涌出鲜血,眨眼间便无力地倒地身亡去。 青衣男子见状十分震惊,倏地朝着短刀来袭的方向看去,他却在看到来人时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