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秦坐在车上不断演练着回家后的开场白，如何应对父母的问话，或是责骂甚至被拒之门外该怎么办。

    可真的站在家门前，秦紧张的手心都在冒汗。但他还是缓慢而坚定的敲了敲家门，不一会儿后秦的mama来开门了。

    母亲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因为为他忧愁而消瘦，面色红润，腰上隐隐胖了一圈。穿着绛色的大衣，依然显得神采奕奕。

    接下来的情节也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样子，母亲只是认真的看了他几眼，像是确认门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的儿子。然后慢慢的把他让进来，用平常的语气对他说“回来啦。”秦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嗯了几声，乖乖跟在母亲身后走进家里。

    家门前是父亲，也没有显得憔悴，但却是显出了几分秦以前不曾察觉过得苍老。父亲先是搀过母亲，又看了一眼秦，“进来吧。”平常的语气，然而秦还是觉得有些紧张，这毕竟是他的父亲。

    一家人照过去的样子各自落座，一时也没有人开口，很是有些尴尬。

    “我，很好，你和爸怎么样……”秦看着母亲，眼睛里满是歉疚之意。

    母亲欲语还休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还好，也就那样。”

    父亲顺了顺母亲的背“你妈有身孕了，半个月之前查出来的。”虽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此时说来不无讽刺。捧在手心里的独生子为了另一个男人要和父母断绝关系，这种时候的第二个孩子让秦的父母心情很是复杂。

    “是吗？妈，多注意身体，多休息。”秦露出笑容，关切着连声说道。“这是好消息啊，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meimei。”看着秦乐的像个孩子，秦的父亲终究没有再升起斥责他的心思。

    “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你们，再和你们吃个年饭。”秦注视着父母“然后，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话题总会说到这个的，秦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可以面对父母坦白自己的心意，也愿意接受父母的态度，无论是怎样的态度。

    “我今年16岁，过年就是17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喜欢过人，实话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还是女的。”秦说到这略有些尴尬“但遇到晋之后我就很确定，我喜欢他。不因为他是男是女，我只是喜欢他。”秦诚恳的看着父母，尽量放慢语速，“无论我喜欢晋多么令你们难以接受，但至少，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父亲摸上了胸口的口袋，想要抽烟，但皱了皱眉还是放下了手。

    “就像爸你会喜欢妈，刚刚你想抽烟但你为了我妈没有这么做。我就是这么喜欢着晋，如果晋是女人，或者我是女人，一切也许就没那么复杂了。可是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恰好爱上了对方。”秦扁了扁嘴，“同性相爱不是什么变态的事，有的国家是允许同性结婚的，这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就像爸你喜欢篮球，妈你喜欢音乐，晋喜欢看书，我喜欢写诗画画一样。每个人都有喜欢的权利，难道喜欢的和大家不一样就是错误吗？那什么是正确？”秦有些激动起来，可父母依然沉默。

    “晋很好，对我也很好。”秦的神情忽然焕发光彩，秦的父母从没见过这样的秦，“他是教育学硕士，本省一中最小的班主任，他在学术界的名声你们都知道。性格也很好，他很温柔，也很豁达，更难能可贵的是他非常努力。他真的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让我也想变得那么优秀。”秦在说到晋的时候总是满满的正面评价，这待遇谁都没有过。

    “我和他规划过将来的人生，他会继续读博，我念个语言系的大学，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们就一起买一套房子，一起生活，将来可能还会收养孩子。我们会过得很好，我和他在一起，真的，会很幸福。”

    “这辈子我只想和他在一起。我爱他。”

    秦说到最后已经顾不得放慢语速，只是想要把心意证明给父母。

    “我爱他，但我也爱你们。我不想因为你们或者他而失去你们任何一个。我不要求你们一定要接受我，甚至祝福我，我只是希望你们原谅我，理解我……如果你们，真的，如果你们都觉得我很恶心，我会很痛苦……但我不会因此放弃晋，我还可以在这里请求你们的原谅，晋什么都没有。”秦感到揪心的疼，每次他意识到晋是孑然一身生活了这二十多年，他就会替晋心疼。

    “秦，你不了解他。你还太小，你不了解他。”秦mama摇摇头，晋比秦大五岁，又是孤儿，他经历过什么，有什么隐瞒秦都不会知道。就像大人欺骗一个小孩子一样。

    “无所谓啊！妈，晋也很爱我。”秦很确信这一点，哪怕晋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和爱相关的一个字眼。“而且我了解他。”秦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他很胆小，禁不住别人对他好。但我知道他是害怕别人离开他，所以我不会，我不会离开他。晋现在很乐意跟我讲他以前的事，他也是个会哭会笑的普通人，不论他经历过什么，他都是他。”

    秦深情地说着，那种不会动摇的坚定让他像个大人。

    晋是与众不同的，秦的父母这么多年都没能让秦像此时此刻一样成熟而理智，有责任有担当。而晋用短短几个月就给秦带来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也许爱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些许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你不知道！”母亲拉了拉父亲的胳膊，“万一他做过些不能原谅的事呢？用其他手段伤害了别人呢？你不能想象这种没有家人的人性格和普通人有多大区别……”父亲的情绪很激动，甚至又说出了过分的话。

    秦给他倒了水喝，让父亲有些愣住“我相信他。”秦很平静，也很坚定。“就像我会相信你们一样，我相信他。”秦微笑着注视着父亲“你们的案子是晋拜托他的同学帮忙的，他那个同学很厉害，所以你们才会胜诉。晋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那个眼神清澈的人，不可能做任何肮脏的事。

    最终，父亲没有再和他争论什么，一个人走去阳台闷闷地抽烟，母亲始终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也一言不发。

    “我去做饭，想吃点什么？”秦露出微笑，站起身准备做饭。母亲拦下他“哪里用你做，我来。”秦也不坚持，坐回原位“嗯，好久没尝过妈的手艺了。”

    到这个时候，母亲才忽然觉得，秦已经长大了。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不是她的孩子，变得更像是那个人。

    唯有爱带来的默契与改变是这样潜移默化，这种变化会让两人越来越相似，如同生活在一个身体内的两个灵魂。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总算找到了几分其乐融融的感觉，秦会说一些学校的事，谈谈自己的学习，但是只要说到晋饭桌上的空气就会瞬间僵住，秦索性也不再说关于晋的话题。他这次回来也没有指望父母能一下接受，只是想家了，何况他总不能一辈子不见自己的亲生父母。那样痛苦的不只是他和父母，晋也会很痛苦。

    饭后秦主动上前帮母亲收拾碗筷，洗碗的动作也一样熟练利索。秦的改变简直不可思议。

    但之后，秦和父母告别的时候母亲还是有些失控地抓住秦的手“不住几天吗？”秦微笑着摇摇头“我和他说了下午回去的。下次再来，我会多待几天的，好吗？”

    连这种不容置疑的客套都和晋一模一样，母亲忽然疲惫的撒手，摆了摆手让秦离开。

    秦回到晋的公寓的时候晋正坐在客厅抱着电脑发呆，秦当然看得出来，晋的笔记本上只打开着一个空白文档。

    “你回来了。”晋语气平常，只是从头到脚打量了秦一番。秦二话不说跨进门抱紧了晋，顺手关上门。

    “我爸妈真的没有再生气了！”　“嗯。”　“而且我妈说我长大了不少～”　“嗯。”　“而且我妈有有孩子了～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嗯…什么？”　“我爸妈也是蛮厉害的…”　“噗…别胡说。”　“晋，我很开心。我真的很爱你，但我也很爱我爸妈，如果你们都能好好的我真的就非常幸福了！晋……”

    秦继续用力抱紧晋，含住了晋的嘴唇，晋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只是浅浅地回应了一个简单的吻。一个温馨的亲吻之后晋推了推还不肯松手的秦，秦盯着晋看了两眼“晋你多高？”晋有些无语秦的思维跳跃，老实回答“178，怎么了？”秦略略抬了抬头笑道“嗯嗯，看来我明年就可以超过你了！”晋耸耸肩表示不在意这种事，继续推了推秦示意他松手。

    “晋，你总是说我还小，明年我可就18岁了。”秦依然抱着晋不松手，晋终于忍无可忍地翻他个白眼用力挣脱“早着呢，到高三你才能拿到身份证，在这之前都是未成年人。”晋边说着边脱下秦的外套挂好。

    秦很是不满地任由晋的动作，和晋同居的这些时间里秦多少也暗示过晋双方可以更进一步，但晋会以一副看小孩子似的眼光看着他，并附送一句“未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