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我只是最近没有恋爱的兴趣。
郑业靠在床背上,并不坐直,直盯着对方不闪神的人现在变作他。商决坐在他的胯上,腰部的摆动少有间断。或许是出于职业原因,商决在耳饰的选择上向来喜欢细长摇坠的链式。她今天上耳的饰物,并不缀有其他图形或珠子,非要说特别的话,只这两条银链相较其他尤其长了些。黑夜中,这两条细银并不如何炫目,只是它随着主人的动作而荡漾时,像极了掉落在水中的月光,水流动作时的波浪在吞没月光时反倒让月光跳动起来,折在人眼里,却说月亮是主动方。 商决一向热衷于藉由他们之间的亲密时刻对郑业完成她的刺探描绘,少有像这样自顾沉浸在快感中一言不发的时刻。‘女王蜂’这几年间仍保持着活动,其中由商决经手的案件屈指可数。郑业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是在他们之间挑明身份后,商决第一次以‘女王蜂’的身份作案。 第一次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明,连带成为习惯后,郑业便由着她了。 郑业刚洗完澡,手上还拿着擦头的毛巾,门一开,那个身影即扑上来,两手勾着郑业的脖子让他低下头,热切的吻在他低下头时迎合而上。他拦腰把人抱进怀里,顺手带上门。她身上残存福尔马林的气味,刺鼻的的味道让郑业皱起了眉头,却并未拒绝或是结束这个吻。直到她勾缠的舌头放缓了力道,不再那么急切时,郑业才拉开她的肩膀。 声音还未完全从嘴里弹出来,对方的食指已经按在他的嘴唇。 “Shhhhh……No more ask,just give me a kiss.”她把郑业的疑问都打住,只留下吻给他。 郑业并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疑虑,商决甚至还让他把未知都沉默。然后呢,他做了什么? 他在日后商决动手后每一次扑向他的吻未有落下的全部接住,放任她向自己索取快感掩盖她自身思路的举措,将吻后的翻天巨浪都压制,变作滚热被褥的体温。 他们并不是亲密的爱侣,他们比恋人还要无间,可他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思绪游到此处,郑业很难不想起,前几个月商决也参加的一次组内聚餐。当时商决隔着Erika坐在他的左边,郑业并没有太多机会能见到她说话的表情,他本不以为然,却没想到聚餐的话题滑向了另一个领域。 本来人就是会特别容易好奇或者说这一方面,不过是他们之前组内聚餐的时候,没人把这个话题落在他身上。一方面自有他不亲近人的缘故,实则还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他人倾慕的春心,若是把话题丢在他那,引得自己知道了他可能有的亲密关系,那不是自己招的么? 所以他们拿着这个话题,抛向了商决。 “商老师,为什么都没见你恋爱或者Dating啊?”随着经验能力和年岁的增长,商决在三十岁后更多的时间里被人称作商老师。 郑业听见她将笑声都憋在口腔里,而后由喉咙发出一股气音。郑业知道,每当她这样做时,她的嘴角都会向上弯去,上唇与下唇合缝抿着,外在露出一番温柔的微笑,用以掩盖她本真的想法。 商决还没开口,Erika却先抢声道:“我们商老师不缺男人追啊,是吧?”Erika笑地暧昧,手肘跨过商决的肩膀,手臂就这样搭在商决的肩上,时不时凑近和商决碰杯。 “我只是最近没有恋爱的兴趣。” “不是吧!商老师,你这是浪费资源好不好?” “浪费资源吗,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过只是一个选择。” “商老师,真的没有任何找男朋友的打算吗?” “我吗,我好像没有。我已经过了被人称作女朋友的年纪,到了我这个时候,好像就不会再称呼一个男人‘男朋友’。他会是一个你很难用一个固定词汇去概括、描述的存在,用‘男朋友’来称呼他,好像就有点尴尬了。” “喔,我好像从没想过这个,”年轻的警员听到自己未曾见识过的观点自顾发出了感叹,“那,商老师,你有什么理想型吗?” “看起来你有啊。” “每个女孩都会有嘛,我的要求的话就是:185cm、阳光、外表干净整洁、喜欢小动物、喜欢户外运动,我也喜欢那种喜欢大海的人。啊,对了,笑起来还要好看!” 听到这,商决忍不住和Erika对视了眼,两人都微笑地拿起酒杯碰了下。 “说实话,等你和我一样的时候,大部分外在的要求都会被抛在脑后。你大概会祈祷他比你要高,不是个情智低下的渣滓。他要喜欢和我在一起,有相对良好的出生,其实这一点在年轻的时候并不会在意,但是……你会明白的,”商决将面前的烤rou翻了个面,又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身体健康,有运动的习惯。愿意尊重我的意见,虽然不用像锡安会那样极致,但一定要是个尊重女性的人。腰要好,不要秃头,yep,这一点你说的很对,他要笑起来好看。我认为,应该没有女性会讨厌一个笑容好看的男人。” 提问的小姑娘听到这样的答案,明显呆滞了,憋了半天才接上话:“好……好压抑的标准。” 在他们说的时候,郑业已将面前的几盘烤rou,均匀烤熟并蘸着酱料咀嚼咽下。只有在商决说到锡安会的时候,他才抬起头朝商决那边看了眼。摄入油脂带来的愉悦并不足够让大脑昏沉,商决说的话还是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他并不意外对方的想法,或者说她说出来的想法。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身上的人兀然撩起了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两手将发丝收拢,随后仅余一只手充当发圈握着自己的马尾。另一只手托起郑业的手掌抚上自己的脸颊,她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热……“ 她停下了动作,额上的汗滑下来。有一缕汗顺着她的一边耳垂,又滚在耳环垂坠的链条上,随着她俯身似无骨者贴过来的动作,最终滴沉在郑业的身上。 她栽在郑业的怀中,呼出的热气都由他吸取。他再沉不住,捏着一条细银在指间。 他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如此模糊,若是他向其他人提出,那人定要摸不着头脑的先回他一句:“啊?”但她不是其他人。 她连想要坐起正视他解释的行为都没有,“你应该知道的,我不是怕。我不恐惧杀人,也不是害怕被抓。我只是……想见你?,不行吗?” “我不是你的借口。” “你不是借口。难道你不会吗?你不会在完成了他们的死亡之后,感到兴奋吗?我只知道我自己,真的很亢奋,所以我想见你。我想见你,想得我心都要烧起来。”商决说这话时,手放下了发束,两手一齐勾上他的脖子。她的身体贴得更近,胸rou也严丝合缝地压在郑业的胸膛,像将要绞杀猎物的蟒蛇。她还在喘气,说的话都含着些许游丝的气音,还没有从刚才消耗了大量体力的交合中缓过来。 郑业不再出声,他向放置烟盒与打火机的床头柜摸去,一手将两者握入掌中。他把打火机放进了另一只手,握着烟盒的手向下顿顿,然后伸出两指向上一敲,一支烟就在他的动作下刚好弹出了出烟口。郑业嘴叼住烟,打开了火机的盖子,商决的手却覆在他拿着火机的手上。因这举动,他停下了点火的步骤,商决则出手捏过了他嘴里的香烟,反手自己咬住了烟头。她拉开了和郑业的一些距离,拇指压着郑业正要点火的手指,滑动了打火机的齿轮。她低头将香烟凑在火苗上,吸了一口,看着烟头燃起的火星,她才把盖子合上。 她往郑业的脸瞧去,徐徐吐出了灰白色的烟雾。郑业的脸色晦暗不明,显然 不是愉悦之色,他对商决的回答和行动并不满意。商决缓慢地抽着烟,凝视郑业的表情,不放过他每一块脸部肌rou的动作。倏然,她轻然绽开了一个好似无奈好似宠溺的笑容,她说着:“Oh☆?,I made you feel cheap,right?” 她探过身子,把燃着还剩一半的香烟拧灭在床头柜的烟灰缸里。她又再次贴了上来,双手捧在郑业的脸颊两侧,唇贴唇地喃喃:“那,送你一个吻,当作小费可以吗?” 郑业遥远的日后回想起来,计算自己吻过谁,只是那些屈指可数的/给过其他人的吻都似乎被丢在了岁月的尘埃里。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想,好像只知道——商决,这一个名字。 Erika最近忙着和一个人约会,两个大有要携手未来的趋势。如此一来,Erika和商决私下见面闲叙的机会便少了许多,以至于连着几个月,两个人只能在现场搜查时碰见。 这天,处理完现场的事务时已到了晚上,于是相约去了商决和Erika平日常去的餐厅解决果腹的问题。餐品刚上齐的时候,饿极了的二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只先埋头吃着食物。等到两人都半饱了,才放下手里的餐具,开始聊了起来。只是商决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内容。 Erika:“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不过也是,最近我们都太忙了,也没人告诉你——郑业他升captain了。” 商决不以为然道:“这不是好事么?” “你们……不会还有关系吧?”Erika迟疑地望了眼商决。 “没有,这都几年前的事情了。其实我们没什么联系,只不过是恰好睡过的关系。” Erika:“好事是好事,只是他要调离我们组了。他被上头派到X市了,他才三十五不到,这样也算是前途无量吧。“ ”所以你才问我跟他还有没有联系。“商决了然地点点头,他们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大概两个月没见面了,她不了解郑业的近况是应当的。 ”是啊,那不然呢。你是不清楚,那家伙这两年的人气,超夸张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最近的姑娘都越来越大胆了,一个个都是明目张胆的直球。结果你知道他说什么吗?“Erika回忆到这,实在按捺不住觉得好笑的心情,自己笑了好几声才继续说下去,”他跟人家说,‘我不认为最近碰到有适合做我伴侣的人’。好在那个姑娘心理素质强大,要是那种面皮薄的,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确实。” Erika:“那家伙跟你差不多,碰到后辈的小男生问起来,就是:没有想恋爱的打算和必要。一句话把后辈小哥噎得死死的,要从这上面来说的话,你俩简直就是绝配。或者说,你们成为对方的signifit other也不是没可能。” “是吗?” Erika拨弄了几下饮品的吸管,她沉了下来,又吃了几口餐品,又起声道:“我发现,我一直好像都没听过你对‘女王蜂’的看法。” “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不是说吃饭不想聊公事吗?”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毕竟他要走了,难免会想到我们一起办的案子,”Erika摇摇头,“感觉我只见过听过你的侧写分析,但是从来没听过你对‘女王蜂’的个人看法。” “我的看法吗?我只是觉得他是我一个有趣的案例而已。” Erika:“你会认为这个人是一个英雄吗?” “很难说,这个是矛盾的话题,跟人们看待正义的观点有很大区别。” “老实说,我从不认为他是个英雄人物。他是做了很多,他杀了很多大众认为该死的人没错。但是他杀了这么多人,这个世界有改变过吗?“只有在讨论这些的时候,Erika才会严肃认真起来,”我们选择法律,是因为法律是可以进步的。即使法律的改变跟不上悲剧发生的脚步,但是法律可以通过改进而让未来相似的悲剧减少或者是不再发生。我认为,’女王蜂‘只不过是一个喜欢游走于法律之外,赚取名声的行骗之徒。” 商决看着好友义正严辞的模样,少有的在她面前沉默了。 两人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商决开口了:“郑业调任,你们应该会办个送别会之类的吧?” Erika:“哦,对。小姑娘特别伤心他要走,日嚎夜嚎说以后组里就没有大帅哥了,可把其他男生气死了。反正会给他办个party,你要来吗?“ ”我就不去了,我们还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酒足饭饱后,Erika就与商决分别了,各自驾车往自己家驶去。 商决坐在车里,面前的红灯还有一段漫长的时间要等。她难得地发了一会儿呆,绿灯亮起的时候,她转了个方向,她要去见一个人。 郑业打开门后,商决并不进去,只站在门口。她说:“你的送别party我就不去了,我想去灯心斋,你陪我。” “什么时候?” “下周二晚上吧。” “行。” 商决踮起脚,在他面上留下一个轻柔的吻。若是叫别人看见了,还要误以为他们是对极亲密的恋人。 无明洲,灯心斋。 他们城市的西郊有一处山岭,山中树多高峻可蔽日,以是称作无明山。山岭中有一渠经过,其中水流最为平稳的地段,被称作无明洲。古老的人们认为,水流把生人的思念和祈愿带给先人和神明。所以古来就有燃灯入河的仪式,因无明洲处水流平稳,两岸恰有两侧凑得相近的山面。于是人们在这两侧山面处,建立了保留至今的灯心斋。 灯心斋日夜灯火通明,斋阁众多,高低错落有致,依山而建自带其恢弘气派。到了夜晚,万斋灯火齐明,好不炫目。无明洲只得撑船驶入,灯心斋若非盛节并不对外开放,且灯心斋的存在含着一层特殊意义,平日禁止在此处附近喧闹。于是,灯心斋在常日里,只余有寂寥无声的洲水和借情燃烧的烛火。 船夫向商决再三确认是否不需要他来撑船,商决只得连连答应。 “他会撑船,没事的。” 郑业只得顺着商决的话答应下来,又向船夫保证了几次,他才答应下来。 快接近灯心斋的时候,郑业才停止了划桨的动作。借着船上不甚明亮的灯和头顶的月光,他本想拿一支烟,又停止了这个动作,他直晃晃地看着商决。 “调任怎么不告诉我?”没等郑业开口,商决先发制人。 “你总会知道的。” 商决的目光移向了别处,她见到越来越近的灯火,火花跳在河面上,扎得她眼睛生疼。 “还好你真的会撑船。” “我们是什么关系?” 她不会忘记这样一双眼睛,她曾经在这双眼睛里见到流动的星河。她却在此刻闪过他的眼神,她把手伸入可及的河水中,水流如同丝绸淌过她的手掌,又再次的向前奔流。 “我不知道。如果你想要我说什么,我很难概括。你要是想问我会不会把这归类为爱,或者爱情,我不能肯定。如果你是我的病人,你问我爱是什么,我可以给你很多个答案。爱是陪伴,爱是相守,爱是为你独身旅行担心受怕的人,爱是夕阳下的一个拥抱,爱是渴的时候递过来的水,爱是叫人戒掉坏习惯……我没有办法回答你,我们并没有这些。不是吗?” 郑业再问了一次:“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希望呢?” 郑业:“我很难概括。” “我知道。” 郑业问她:“之前在聚餐的时候,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个谎话连篇的人。” 船终于渡到了灯心斋处,商决阻止了郑业向斋阁划去的动作,让他停在河中央。她站起身,背对郑业走向船头,她似乎呆了一会儿,又转过来面向郑业。 ”还没有恭喜你升职,我只是有点生气。”星火月光洒落在她的脸颊发梢,河水折射着黑夜这张画布。她立于其上,靡丽而疏狂。 郑业:“我没有怪你,本来就应该由我告诉你,只是还没来得及。” “你会继续做吗?” 郑业:“这不代表我需要放弃‘女王蜂’。” “你想过吗,升到了captain,你要面对很多记者。如果你不打算放弃,你想好要怎么那么多记者提问吗?你知道吗,到时候你的言辞必须站在‘女王蜂’的反面,你做好了这个准备吗?你现在就升了captain,平步青云对你来说对不是梦。这意味着,这意味着……你会割裂你自己”她说这句话时,眼光勾着郑业一闪不闪。 郑业:“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调任了,这个城市不再有‘女王蜂’的行动,他们不会调查这个变量吗?” 郑业:“你在担心我。” 商决没有再回答他,她偏过头,粼粼的波掠他们的船畔。漆黑的夜里,连河水都变作黑色,河流载着山崖上的思念和祈愿流向她无法见到的远方,聚集的火光让无明洲比它的名字要温暖闪耀得多。 “我有一件很想做的事,我想现在就试一试,”她本来两手都插在外套口袋里,只见她缓慢地抽开了风衣系带,一步步解开外扣,接着两肩往前一缩,将风衣外套脱下,扔在船板上。然后她张开了双臂,月轮在她的头顶,这一切或许都被月众人看在眼底。商决面朝郑业向后仰去,人体与水面相撞时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河流为她而唱的短歌。她在水中下落,闭上眼感受水流的波动,夜晚的河流,真的很冷。她想,她大概要感冒了。 她在等一个人。 她认为,郑业是会追来的。 所以她从跳下来的那个刻就开始感到欢愉。 郑业坐着的姿势并未变动,许久不见的声音不知怎么又窜了出来:”其实她要真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你不是早就想过要杀她吗?“ ”这下可是她自己跳的,这不是很好吗?“ 郑业叹了一口气,他将外套脱下,放在船上,翻身也跳了下去。 他想,如果这就是商决给他准备的欢送仪式,那还真是她的风格。 他游向商决,带着她向上游去。 万斋灯火下,两人交缠的吻都带着昏黄的水汽,阴冷的水流将他们包裹。只有这个吻,如同昼亮的火光般炽热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