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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月光

    4.

    湛蓝的天空倒转,亮眼的阳光,摇曳的树枝,吹过耳旁的热风,声声蝉鸣,悉数在池一的眼前晃过,一阵眩晕过后,他晃晃悠悠地从草地上爬起来。

    他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手里刚摘的桑葚被压得没法儿吃,满手都是黏黏的汁水,幸好这坡不算陡,他立马就爬了起来,晕头转向地往前走了一大截才发现这是别人家的后院。

    那扇窗户大开着,里面传来“唰唰”的水流声,他就站在不远处,看见一具洁白得像天上的云一样的身子,光溜溜的,又瘦又平,耀眼的阳光从头上照下来,他对上一双惊慌湿润的眼睛,这一刻,时间都停滞了。

    他闻到了微风中不知名的花香夹杂着清新的树木气息,听到了繁茂的树叶在枝头摇曳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在破土、在抽枝发芽、在生长开花。

    那双眼睛黑得通透,深不见底,光是注视着就要把人吸进去。

    “池一,这是你陈奶奶的孙子,前天刚回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池一从那双眼睛里回过神来,呆呆地站着,紧紧牵住了奶奶的手,奶奶笑着把他往前推了一把:“去跟柏浔打个招呼呀。”

    柏浔撸了撸头发,朝他伸出手,笑得别有深意:“你好,池一。”

    他的眼睛里像藏着静谧的黑夜,简单一笑、随意撸一把头发的样子都那么帅,池一想,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你好……柏浔。”池一回握住那只手,慢慢地低下头,脸渐渐地烧着了。

    鼻子好痒,池一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鼻子,过了会儿,又感觉面前热烘烘的,热气喷洒在他脸上,在梦里这是奶奶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包子,他捧起包子,一口咬了上去……

    “啊!”

    一个陌生的叫喊把他拉回现实,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揉着脸颊,用那双狡黠的黑眼睛瞪他的柏浔:“你咬我干什么?”

    池一吓坏了,看着那双眼睛他居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我在做梦……对不起。”

    “什么梦要抱着别人的脸啃……”柏浔眯起眼睛看他,像在自己家一样,坐在池一的椅子上,扫一眼他的桌面,眼尖地发现了一张试卷,惊讶地抽出来:“南中的校考数学你居然考这么高的分。”

    “南中的题还好啦……都是平时课上的内容,”池一原本心虚着,趁他惊讶,怀着莫名的心思,余光将那眼神一遍遍地牢牢地印刻在脑海里。

    柏浔瞥向他的瞬间,他转过脑袋,看向窗外,问:“你……也考了南中吗?”

    柏浔没出声,池一把眼睛转过去看他,只见他正沉着眼睛盯着自己,一瞬间,他腿都打颤了,从头顶到四肢,全都麻了。

    “是啊。”好半天柏浔才回答,慢悠悠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期末考试的卷子,他一排排地摆在桌子上:“学霸,”他笑得又痞又帅,“给我补补课啊。”

    他的笑晃得池一出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先……先看看你的成绩……”当他看到那一排卷子上的分数时,他愣了:“你的选择题……”

    语文卷子最简单的默写一片空白,幸亏选择题对得多,勉强及了格,其他卷子都一样,大片的空白,可巧的是选择题基本上都没错几个,虽然看着有些惨淡但全都及格了。

    柏浔狡黠地笑:“蒙的。”

    池一搬着一个小凳子坐在他旁边,矮了他一头,拿起卷子和笔,盯着卷子耐心地给他讲,讲得磕磕巴巴的,手心额头直冒汗,柏浔用手支着下巴,静静地听着。

    忽然一只手蹭了蹭他额角,池一大惊失色地抬起头,柏浔笑得淡淡的:“你流了很多汗。”

    池一用手腕擦了擦,又继续讲,好不容易大汗淋漓地讲完一道,问他:“……懂了吗?”

    柏浔直起身似懂非懂地皱着眉,凝视着他:“我在想……”池一像被那目光剖开了一般,他急忙转过头,拿起书胡乱翻着:“你……你还有哪不懂,书……书上都有。”

    柏浔伸手捏住他的脸转回来,看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睛,深深地说:“你有没有女朋友?”

    霎时,池一的脸红了个透,白得透明的耳垂都粉粉的,看得柏浔心痒痒的,他拿手去揉,池一反应很大,像被什么扎着了一样,用力推开他的手:“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嘛……凶什么……”柏浔委委屈屈地收回手,还在那上面摸了摸,像只抖着耳朵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

    说来也怪,池一的懊恼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他拉不下脸,故意沉着声音说:“你还要不要听。”

    “要要要……”柏浔笑嘻嘻地把他拉回来,这回是认真听了,池一讲得口干舌燥,喝了好几杯水,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

    柏浔拿出智能机在那玩儿,看着屏幕笑得嘻嘻哈哈的,池一只有一个小灵通,池一就默默地在旁边用余光看他,离近了才发现他眼尾有一颗小黑痣,笑起来很好看,好看得让池一不自觉地抬起头,傻傻地盯着他。

    落日的晚霞从窗户里探进来,在整个房间里燃烧,烧得通红的光打在他的脸上,那张侧脸好看得让池一移不开眼。

    一直在心上盘旋着的黑蝴蝶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慌急火燎地胡乱扯了一句:“这光真红啊。”

    柏浔笑了,在火红的逆光里眨着那双猫儿似的眼:“池一你多大了?”

    “过完生日就十四了。”被那笑灼伤了眼似的,池一垂着睫毛抖个不停。

    “那我比你大一岁,”柏浔没看出他的紧张,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笑眯眯地说:“叫声哥来听听。”

    那么简单的一个字,他却硬是在嘴边辗转了无数次,百转千回的:“哥……”

    声音很轻,轻得转瞬就消弭在窗外的蝉鸣声中,柏浔却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腼腆的小男生,咬着唇叫他哥,他忽然感觉胸口像是有什么在沸腾、翻滚,这比以往他听过的所有甜腻的撒娇声都要好听,好听得让他兴奋不已了。

    他很迫切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哥们儿似的搂着他说:“行!以后柏哥罩你了!”

    这很正常,兄弟间的勾肩搭背而已,池一却很不自在,感觉肩膀像是被烫着、烧着了,引得全身上下都干涸了。

    柏浔偏偏像是不知道,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热热的鼻息吹在他的脖颈,将那把火烧得更烈更猛:“你怎么这么怕人呢。”

    “那天在后山偷看我洗澡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嘛……”

    池一的脸红透了,不由地又想起了那具洁白的身体,柏浔的脸就靠在他脖颈边,目光那么直白深邃地看着他,让他无处遁形:“对……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柏浔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想逗逗他,池一太软了,软得像飘在天上的云,一伸手就能拽下来,一捏就能化开,他把那片肩搂得更紧了:“这有什么,两个男的,又不是女的……”

    听到他的话,池一却越发地不自在,他扭了扭,把搂在他肩上的手推开:“我……我要去帮奶奶做饭了。”

    柏浔本来不想松手的,可不知道是池一的劲儿太大还是怎么,他白色的背影只一晃就消失在眼前了。

    一前一后走出去,池一奶奶已经把饭做好了,招呼他们过来吃饭,池一去厨房端菜,柏浔也巴巴地跑过去,他一进去,就撞上了端着包子馒头的池一,厨房空间很小,一个人还算宽敞但两个人就显得有些逼仄了,堵小姑娘似的流氓一样,他杵在那儿,一句话不说,他以为池一会骂他,最不济也是没好气地叫他让开。

    可那双眼睛抬起来看向他,不说含情脉脉,但也是含着缱绻的柔情的,像看情郎似的姑娘那样,温柔地看向他:“吃了饭……我带你去看星星。”

    这是什么感觉柏浔一时说不清,只觉得耳边的风声放大了无数倍,似乎连云层移动的声音也能听见,他直愣愣地接过他手中的盘子,脑子像是糊住了,傻傻地看着池一的眼睛:“好。”

    入夜后的风变得清爽,带着凉意吹来,漆黑如墨的天空缀满了亮晶晶的星星,像平静的海面上闪烁着微光似的。

    池一和柏浔并排仰着头注视着夜空,两人一言不发,只闻幽幽的虫鸣,月亮皎洁的光撒下来,把柏浔的那双黑眼睛照得更加深邃,因为在黑夜里,池一没有躲开,藏匿在黑暗中,他胆子大了起来,深深地凝视着柏浔,微微地,清风吹来,这是属于夜晚的气息。

    两个人都有些熏熏然了,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移开,这时候云雾遮住了月亮,光线变得更暗了,在黑暗中,池一摸索着抓住柏浔的手,在咚咚的心跳声里轻轻地说:“抓紧我。”

    柏浔便听话地抓紧了他的手,手掌在他手心里转了一下,贴着他的手,随后就跟他十指紧扣了。

    这么腻歪又rou麻的牵手柏浔平时是不屑一顾的,牵个手嘛,能有多让人心潮澎湃,可这个时候他才像是第一次跟人这么亲密地牵手,亲密得严丝合缝,两颗心叫嚣着都要撞到一起。

    池一抖着睫毛有点儿想缩回手指的意思,柏浔立即将掌心和手指收紧,像锁舌和锁眼那样不留一丝缝隙:“池一,我怕……”

    他是故意的,甚至想好了如果池一还是不愿意他就干脆装哭,其实他只要这么一说,池一就舍不得放开他了,他看不见池一的脸,可他大概能猜到,池一的脸肯定红了,因为池一的手心越来越烫,像烧着了那样烫,两个人贴着的手心烧起了熊熊大火,可再旺再烫都没人放开。

    下山的路很陡,柏浔没有爬过几次山,有好几次都踩滑了险些摔倒,幸好池一死死地把他抓住,马上就要到头了,柏浔却忽然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他想装作要摔倒的样子,脚一滑,却没想到脚下那块土立马松散了,他整个人失重,朝下翻滚着摔了下去,最后关头他松开了跟池一紧扣的手,可那小子像个闷头闷脑的傻子,硬是不放手,两个人一起滚到了山底下。

    耳边充斥的是呼啸的风和石头土壤滑落的声音,天旋地转的,柏浔赶忙把池一拉起来:“池一!你怎么不放手啊!”

    池一像没事儿人一样,咧了咧嘴角,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没事儿,我都摔习惯了。”

    柏浔拉过他的胳膊,他疼得“嘶”了一声,那上面血淋淋的一道口子,夹杂着石子灰尘,光是看着就惊心得疼,柏浔从来没有哪一刻这么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轻佻、不稳重,还有那么点他不知道的模模糊糊的东西。

    其实这对池一来说都是小伤,在农村的孩子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可柏浔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他知道,要不是他想趁着发生点儿什么意外的时候,把池一抱一抱,搂一搂,也不会害得他受伤了。

    “对不起……”柏浔抬起头的瞬间,池一看到他苍白的脸上发着光,愣愣地伸出手去碰,湿湿的,被风吹得凉凉的,那是他的眼泪:“柏浔……别哭。”

    “他妈的……我哪哭……”柏浔自己都吓了一跳,摸到湿湿的脸颊才闭了嘴,伸手去牵池一的胳膊,用通红的眼睛看他,嘴张不开似的咕哝:“回去……我给你上药……”

    柏浔偷偷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把烟嘴朝向他,偏着头问:“你要不要试试?”

    池一看了看紧闭的门,摇了摇头。

    柏浔往那儿一瞥,笑了,他把烟雾吐出来,透过迷蒙的烟雾,他看见池一黑亮的眼睛大胆地注视着他,他脑袋里有什么紧绷的弦断了一样,不受控制地靠过去揽住他的肩膀,把微湿的烟嘴往那片柔软的嘴唇里塞:“来嘛,试一下。”

    他以为那小子会拒绝,可下一秒,那张淡红的嘴唇居然乖乖地含住了烟嘴,轻轻地吸了一小口就呛得咳嗽个不停,很滑稽,可他不想笑,紧接着就把他刚吸过的、温热的烟嘴放进嘴里咂摸着,有他的味道,和他靠近他肩膀时的味道一样,那么清新、恬淡。

    意识到的那一刻他后背倏地发凉发麻,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你他妈还真没抽过烟啊……”

    池一握着笔的手指修长好看,柏浔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过去,刚一碰上,门就响了,他很快地缩回手。

    是池一的奶奶,她端着一盘西瓜进来,笑眯眯地说:“来休息会再学习,别累着了。”

    柏浔抬起头笑得很乖:“谢谢奶奶。”

    “哎呀,柏浔真乖。”她笑了笑,又跟池一叮嘱了几句就出去了。

    池一现在才发现柏浔很会用他人畜无害的脸蛊惑人,柏浔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的时候神色瞬间就变了,变成什么样了?池一也说不清,他低头咬了几口,一抬眼就看到柏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火辣辣的,像是要把他怎么样似的,池一怵着了,连西瓜籽都忘了吐,囫囵着咽了下去。

    在潺潺流动的水柱下,两双手挤在一起,太阳晒得水烫得不行,池一刚要把手拿走就被柏浔一把攥住了,情不自禁地在他手心里蹭了蹭,抬头坦荡地看着他,湿淋淋又滑腻腻地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了。

    这一瞬间池一的表情没法儿形容,柏浔像是看到漫山遍野的花朵迎着耀眼的阳光纷纷绽放,风儿带着阵阵清香汹涌地向他吹来,吹得他心里都开出了花。

    那双手没有往回缩,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跟他握在一起,连池一每一秒的心跳都感觉到了,柏浔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觉,心里有什么在挠在抓,闷闷的,让他呼吸都困难了。

    这时候树枝唰啦地响了一声,柏浔像个惊慌的贼,慌乱地放开了手,不敢面对池一似的,他垂着头,默默地往回走,池一只愣了一下,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跌跌撞撞地跟上去。

    前面那片背影像在枝头摇曳的红果子,摇曳在他心里,忽然想到什么,他兴冲冲地折回去,选了两个最大最红的桃子,洗干净了才急匆匆地跑回去。

    回到池一的房间,柏浔想打个岔子混过去的,他等了好半天,池一都没回来,忽然瞥见书架上一个笔记本,他抽出来,随便翻了一页,映入眼帘的是有些刺眼的一句话: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见你的样子……

    这大概是池一暗恋的什么姑娘,柏浔松了一口气,然而轻松了那么几秒后,胸口就忽然像是被成千上百倍的波浪压住了,压得他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只听见“咕咚”两声,是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在迎面而来的那束光晕下,池一眼尾红着,嘴唇抖着:“你干嘛偷看别人的东西!”

    柏浔说不清是怎么想的,原本不想看的,可看到他这个心虚的样子,他就越想知道他到底写的是谁,他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胳膊就抢了过来:“你暗恋哪个姑娘啊,还不让我看!”

    他仗着个子比池一高,用手把本子举得高高的,池一踮着脚去抢,没碰到,他跳起来抓,却只抓住了柏浔的手腕,脚下失重,整个人朝柏浔压下去,柏浔也许可以用手撑住,也许可以躲到一旁,但他就这么直直地倒下去,池一的嘴刚好碰在他的嘴上。

    火热的鼻息相交,一时间他们都愣住了。

    池一反应很大,立刻就从他身上弹起来,捂着嘴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

    柏浔却很不当回事儿一样,斜着嘴角,拿狡黠的眼睛看他:“这算什么亲,看你吓的那样。”看着他通红的脸,羞答答的模样,一瞬间,柏浔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动不了,血液却在里头放肆地翻涌:“……不是吧”他惊愕得都要发抖了:“你从来……都没交过女朋友?”

    池一却像他所期待的那样点头了,柏浔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兴奋得胸口里像有狂奔的江流、撒开蹄子的野马,他揪住池一,把他扯进怀里,坏坏地笑:“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