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耽美小说 - 狱友在线阅读 - 四十、涸泽

四十、涸泽

    65

    大师姐走了, 我发了会儿呆,想起来该去吃饭了。

    不知道该是轻松了还是放空了,总有种大石头终于扔掉的感觉,后面发生的事情好像都该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啊,人生都可以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冒出这种想法来。

    跟颜证道一起在桌子上坐下,今天午饭有外包的工厂给加餐,多了点像样的rou,所有人都吃得起劲,除了我。

    在老颜往我碗里贼溜溜瞟第三眼的时候,我把rou挑出来扔到他盆子里。

    “你咋不吃啊?”老颜看着rou喉结都动了动,但还是克制住了,小声问我。

    “太腻了,不想吃。”

    他一脸震惊,因为我好歹也算是给什么吃什么,从来不挑食。

    回去路上走哪都在被行注目礼,应该是都知道我被提审了,一般这种情况就是犯的事没交代干净又被捅出来,搞不好要加刑的,加上我这么一副饭都吃不下的萎靡脸,简直就是个活体笑话可以看。

    别说我好像没得罪过谁为什么人缘这么差,在一群都很惨的人堆里看别人比自己过得还惨怎么都该能收获一些优越感当安慰的。

    我把抽屉里的信都倒出来,开始一封一封理。本来就没多少,翻几下就看完了。以前觉得无所谓,开始几封同辈同学写来的都没怎么仔细读过,尤其是骂我那几个,看了白生气。

    当时很想冲这些活宝耳边怒吼三声:老子是在为你们挡灾!

    那段时间是真要憋出病了,只能靠每天不停脑内回放“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种圣人歪理强行催眠,不得不说还有点用。

    虽然后来发现更有用的还是跟人深入交流,用屁股,哎。

    此一时彼一时啊,果然人心境不同了看法也就不同,说来也是好笑,很多事情我都是进来之后才掰扯明白的,想开了。鬼晓得我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曾经因此羞愤欲死,觉得被玷污了,脏了,坏了,而且我还是个男的,今后日子怎么过。这种想法简直要不得。现在都提倡抛弃狗日的贞cao观,被强jian了自暴自弃有啥用,就该去卸了那些臭蛆软短小兼备的烂rou,反正也不见得多好使。

    也是那时候还老实,遭了一回就知道破罐子破摔,结果一来二去被cao了个透不说还他妈……算了,白便宜那些龌蹉人了,就当开业大酬宾。

    呵,我突然一下又有雄心壮志了,管那些杂七杂八的要干什么,出得去就马上又可以大杀四方,出不去老子就再蹲几年,走了照样大杀四方。

    正准备把那些猪叫的信扔进垃圾桶,只留我自己喜欢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贼眉鼠眼的脑袋伸进来,朝我笑了笑。

    这小哥们儿有点眼熟,但我愣是没想起来是谁。

    “顾、顾老师,在忙、忙啊?”

    哦,这不是李崇雷手下那小结巴吗?

    这种面相一看就不是能干大事的,估计就是因为一些小偷小摸的毛病逮进来。

    他捏着什么玩意,一脸恭敬地放在我手上,然后点点头,溜了。

    这里面的人除了想跟我睡也有把我当什么洪水猛兽的,前者属于胆大,后者自然就属于胆小。

    我展开他给我的东西,白底红格子的信纸,一眼就知道是李崇雷写的。许久不见这手烂字,丑得我差点没背过气去,跟会发臭似的,简直想把鼻子眼睛都捂住。

    好在就几个字,我捏着鼻子辨认了一下,这牛粪一样的书法写的:你好狠的心。

    66

    什么叫“我好狠的心”,老子没骗你没坑你干啥了我?我转身把揉成一团的纸丢进垃圾桶,气势汹汹掀开门准备去找人算账。

    找到这王八蛋的时候,他正坐在楼梯上抽烟,不知道哪搞来的。最近好像管理宽松些了,抽烟都要见怪不怪了。

    他那一片儿瘴气太浓,我在二米外就停住了。李崇雷回头一看,表情跟个老乡见老乡似的,就差两眼泪汪汪,两下把烟灭了就要朝我扑过来,我连忙伸手作势要挡。

    他显然被我的动作伤透了心,原地朝我大喊道:“顾川流,你不要脸,吃干抹净了就要带着小姨子跑路,你是不是男人!……”

    ……我真想转身就走,不过又有点好奇他说的“小姨子”是谁,贺知遇?妈的李崇雷你有胆子就当人家大少爷的面把这段话来一遍我就敬你是大哥。

    “什么鬼玩意儿,你好歹娃都上学了,这种造谣传谣也要参与,活该被抓去思想教育。”

    我手插口袋里,假装一个字没听懂,就算当个无赖也要一脸正直。

    要论嘴这里面没几个人比得过我,李崇雷显然也属于此类,比起吵架还不如直接脱裤子效果好。

    他愤恨地看着我,这表情有点阴毒,好像在思考是把这人拿来浇水泥还是涮火锅。我大义凛然跟他对视,作为个贱人,只要勇于承认自己确实很贱并且乐意展示,别人就拿你没有办法。

    这场大眼瞪小眼最后应该也是我优胜了,因为李崇雷率先说起了话。

    “顾老师,我最近看了一个故事。”

    我确认了一下,这傻帽应该是在好好说话,于是应道:“咋啊?”

    他抠抠不太聪慧的后脑勺,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说:“是古文的,我看翻译也看不太懂,说有两只鱼快死掉了,就靠互相吐口水活下来,好像关系好得不得了,它们游到了大河里,很快就分开各过各的了,原话叫啥来着……”

    他不知道是不是看的什么煽情版本,又只弄明白个大概,我这方面量比较寒碜,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崇雷一拍手,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啊对对对,还是你读书多,就是这个。你说本来都挺好的,为啥就非要说变就变呢?人也不带这样的啊,难道它们中间有个叛徒?”

    要不是知道他没这种智商,我几乎都要以为他在拐弯儿骂我了。不过李崇雷好像完全没联系起来,像他这种一辈子把“为兄弟两肋插刀”当人生信条的二极管大概也不能理解这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啊,就是这样,日子难过了啥都能当成信仰希望,但处境一好转了就会发现也不过如此,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大家都还是以前的老样子,还是分开的好。

    这回是我有点醍醐灌顶了,我终于明白贺知遇对我那种完全无必要的执着是哪来的了,这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没让人觉得很愉快。

    反而还很悲哀,妈的,我这回是真同情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