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哥哥是他一个人的
今天的晚餐十分丰盛，秦愿做了五菜一汤，将整个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清蒸鲈鱼，辣子鸡丁，芋头烧rou，韭菜炒河虾，清炒豆苗，还有一盆莲藕排骨汤。 颜子煦见到这一桌菜，顿时什么失恋伤心都丢一边了，“哇”地一声大叫：“好久没有吃到你做的菜了！今天总算可以一饱口福了！” 萧旻却是撇了撇嘴，原来秦愿哥哥早就给子煦哥哥尝过他的手艺了呀。接着又想到，平时他与秦愿两人吃饭都只有两菜一汤，最多有过三菜一汤，为什么今天只多了子煦哥哥一个人，就变成了五菜一汤？有鱼有rou有鸡有虾，不带重样的，不愧是暗恋之人才有的待遇吗？ ——桌子都要摆不下了，哼。 萧旻习惯性地在秦愿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颜子煦便随之坐在了他二人中间。 萧旻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古板家训，平常与秦愿吃饭时都是默默捧碗，今天却是十分话多，一会给颜子煦夹一筷子河虾：“子煦哥哥不是最爱吃虾了吗，多吃点。”一会给颜子煦夹一筷子鸡丁，“这个好吃，子煦哥哥你尝尝！” 颜子煦礼尚往来，也给萧旻夹了一筷子鸡rou：“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你也多吃点！” 秦愿不动声色地在他二人间扫了一眼，淡淡开口：“萧旻不是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吗？” 颜子煦不以为意道：“是不挑食，但也会有所偏爱嘛。旻旻喜欢吃辣子鸡丁多过宫保鸡丁，对吧旻旻？” 萧旻仰脸一笑：“还是子煦哥哥最了解我了。” 秦愿不说话了。 萧旻夹了一块鱼，低头挑鱼刺。鲈鱼的鱼刺本来就极少，萧旻却是挑得极为认真。等挑完了刺，却随之将这一大块鱼rou夹到了颜子煦碗里。 秦愿看着萧旻冲颜子煦又露出那种一脸宠溺的笑，未觉蹙起了眉：“子煦不是不吃鱼吗？” 萧旻喜欢吃鱼，尤其是鲈鱼，他这道菜其实是为萧旻准备的。没想到萧旻自己不吃，却是先照顾起了颜子煦。可他分明记得子煦是从来不吃鱼的。 颜子煦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萧旻道：“原来秦愿哥哥不知道吗？子煦哥哥不是不爱吃鱼啦，他只是懒——懒得挑鱼刺！哈哈，类似还有螃蟹啦，龙虾啦，他肯定也都跟你说他不吃对不对？下次你给他剥好放他面前，你看他吃不吃！？” 颜子煦作势要拿筷子敲萧旻的额头：“小P孩，你今天话很多嘛？不揭我短不舒服哦？” 萧旻嘻嘻哈哈地躲开了：“我要给秦愿哥哥看看你不为人知的一面呀，哈哈哈！” 秦愿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对着这满桌子的菜忽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咽，胃口全无。 一顿饭刚吃完，颜子煦便接到任苒打过来的电话。挂了电话之后便对着秦愿笑得一脸智障的喜气洋洋：“你看！苒苒是真的很爱我的，才一天没有联系，这不就主动找过来了！？嘿嘿，我走啦兄弟，苒苒约我见面呢！多谢款待，下次再来，带苒苒一起！” 秦愿没说话，瞥了他一眼，转身去洗碗了。 “啧。”颜子煦转头看向萧旻，肃容道，“旻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问了。但是萧叔叔和阿姨真的都很担心你，都快急疯了，你尽快跟他们联系吧。还有几天就要填志愿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明白吗？” 萧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快走吧！嫂子要等急了。” 颜子煦没再说什么，摸了摸萧旻的发顶，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萧旻关好门，转身向厨房走去。看到那人站在洗手池前低头忙碌的背影，忍不住上前圈住了对方的腰，脸贴在那人背上磨蹭：“哥哥今天不开心吗，晚饭都没吃几口。” 秦愿身形一僵，随之又放松下来继续洗碗：“别把你脸上油蹭我衣服上。” 萧旻：“……”他知道秦愿哥哥有洁癖，可他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刻薄的话呀。 萧旻有些受伤地松了手，低落道：“那我先去洗澡了。”心中黯然想到，秦愿哥哥真的那么喜欢子煦哥哥吗？ 子煦哥哥和他女朋友看起来要和好了，所以秦愿哥哥不高兴了对吗？ 萧旻洗完澡就躺到了床上，但并没有睡觉。他等着秦愿忙完回来，想和对方好好聊一聊。他想告诉秦愿哥哥，不要再喜欢子煦哥哥了。子煦哥哥是直男，不管有没有这个“苒苒”，他都不可能会回应秦愿哥哥的感情的。 萧旻暗恋了颜子煦五年，对颜子煦的直男属性早就认识得透透的。而高考之后冲动到为了颜子煦出柜，“离家出走”的那个他，其实不过是被那个家压抑太久的叛逆之心在作祟罢了。 萧旻的父亲为人严厉，而母亲也并不慈和。萧mama是一个有着完美主义倾向的人，她对自己要求极高，对萧旻同样，凡事总要求萧旻做到最好。 萧旻从小在她的压力之下长大，养成了极为内向敏感的性格。她为萧旻规划好了一切，不允许萧旻出现一点点偏差。当别的小朋友都在户外玩游戏，小萧旻却只能独自坐在房间里弹钢琴，画画，羡慕地听着窗外飘进来的笑语声。 有一次萧旻忍不住和邻居的小孩子玩了一回沙子，回家后正要偷偷把手洗干净，被萧mama抓了个正着。当时萧mama那副阴沉又嫌恶的脸色，萧旻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了。 虽然萧mama从来没有体罚过他，可萧mama那种仿佛不管萧旻如何努力都不能令她满意的作派，却是令年幼的萧旻早早便产生了自卑的心理。 他变得越来越安静，沉默寡言，极尽乖巧和顺从。他再也没有阳奉阴违地反抗过萧mama任何一个指令，他想令萧mama满意——天知道他有多想得到mama的夸奖。 可萧mama从来没有哪怕一次夸奖过他，萧mama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宝贝，这不算什么，你可以做得更好。” 这不算什么，你可以做得更好。 萧旻的前十三年，几乎被这一句话压得窒息，动弹不得。大概随便再加一根稻草，就能把他给压垮了。 直到十三岁那一年，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十六岁的颜子煦是青春飞扬的，就像一道光降临在萧旻的世界，不容分说照亮了他枯寂的心。 颜子煦从来不管萧mama什么命令禁令，他最见不得大好的周末小孩还要被关在房里弹琴，他一次次光明正大地将萧旻领出去玩——萧mama碍于礼数，并不会阻止，只能一再叮嘱萧旻吃晚饭前一定要回家。 颜子煦这时候就冲萧mama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阿姨，我妈可喜欢小旻旻了，一直说要留旻旻吃顿饭呢。每次旻旻都说mama不让，我妈还怪难受的，以为萧阿姨是不是看不上我家做的饭菜呀？” 萧mama只得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旻旻也太不懂事了，伯母留你吃饭是喜欢你，下次可别这么没礼貌了知道吗？” 颜子煦笑眯眯道：“萧mama放心，旻旻是我见过最懂礼貌的孩子了，都是萧mama教得好！嘿嘿，以后旻旻可以经常在我家吃饭吗？吃完饭我就送他回来，保证完璧归赵！” 萧mama常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和缓的笑意：“行吧，左邻右居的，是该常走动。麻烦子煦了，也和你mama问声好。” 萧旻直到被颜子煦领出了门，整个人都还是懵的——这就行了？子煦哥哥也太厉害了吧！ 颜子煦被萧旻满眼崇拜的目光看得心满意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就是这么简单！你呀，就是想多了。小小人儿一个，放轻松点，知不知道？” 颜子煦的出现，几乎弥补了萧旻整个童年的缺撼。他教会了萧旻骑单车，他带萧旻去爬山，去踏青，去野营，他给萧旻看各种热血动漫甚至小黄漫——所有被萧mama严令禁止的事情，他几乎全带着萧旻做了个遍。兴致来的时候他还给萧旻写过歌，拎起吉它便为他边弹边唱。 那拨动琴弦的手指，不知何时就拨动了一颗少男的心。 那些随兴而可笑的歌词，萧旻而今已经想不起来了，可当时那种感动的情绪，却从此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萧旻喜欢颜子煦。当他意识到这一种喜欢的时候，其实他内心深处就已经放弃了——所有人都喜欢阳光，但没有人会想将太阳据为己有。 从此对着这个人，便只剩下一种纯然的欣赏与依赖。 而高考之后的那一次冲动，不过是一次失败的挣扎。为了摆脱家人带给他的压力和束缚，他将筹码押在了他向来信赖的子煦哥哥身上。 也许他对子煦哥哥的感情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恋慕，不然何以解释当得知子煦哥哥已有恋人之时，他并没有被抢走“地盘”的伤心，他感到难过的一直都只是“无家可归”啊…… 而当他下班后推开门，看到颜子煦靠坐在秦愿腿边，那一刻他心中的不悦分明清清楚楚地向他昭示了一个事实：他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如此亲密地坐在一块，不想看他们俩谈笑风生，因为——秦愿哥哥是他一个人的，是属于他不能允许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所染指的那一块“地盘”。 萧旻从深思中抬眼，望向门口。 秦愿只穿着一条白色长睡裤，肩上披着浴巾，盯着萧旻神情莫测地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