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养父子温馨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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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具店店面小小的,面积和家里卧室差不多。房屋显然是自建房,一点也没有建筑该有的标准,它背着光,屋子头黑乎乎的一团。季无忧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题册。仰头看了看正门处的塑料挂钟,正要转身离开,低头间瞅见了挂钟底下正正放在柜子上的小篮子。竹篮里满满的都是糖。紫色的皮纸带着闪光,外国文字印在皮纸上。 俄罗斯紫皮糖。陈长明跟刘成生气的一天给他的糖果。陈家二姑把他带走的那一夜,陈长明兜里也静静地躺着三颗,回家的路上,他让他摸口袋,说里面有惊喜。季无忧吸吸鼻子,眼泪汪汪的,伸手慢吞吞摸了摸,在口袋里摸到三颗糖。 篮子上贴着个卡片,写着:外国进口糖果,一元五角一个。仗着地方远消息不够灵通,卖得还挺贵。 可是男人还是给他买了。 季无忧双手插在兜里,忍不住一蹦一跳地往外走,走出老远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幼稚行为 。忙四处望了望,见没什么人,才抬起脚又往公交站走去。 ———— 过了年没多久就快开学了。季无忧得去学校上学,但是真正的孤儿是不会去过学校的。本来只有陈长明一个人,倒还好糊弄,可偏偏过完年刘成也回来了。这男人干活不行,脑子倒挺活泛,略略一想就知道他不是孤儿了。 季无忧烦躁地抓了抓头, 后天就要上学,他要是不去报到的话,老师肯定会联系季瑜,要是季瑜来找他的时候撞上陈长明或者刘成,岂不是全都穿帮了。 思来想去,还是第一种情况比较能接受,至少刘成怀疑归怀疑,陈长明未必会听他的。要是真看见季瑜那张脸,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真是麻烦……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不好吗?为什么总要跟那个人来往。笔尖在纸张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划痕,季无忧偏头望向窗外,下班的刘成正搭着陈长明的肩膀哥俩好的往屋檐下走。 明明是个外人,却天天往他和男人的家里钻,好像这里也是他的家一样。 季无忧弯起眉眼走到门口打开门,小跑出去几步,扑进了陈长明怀里。他今年要十二岁了,可是个子却一直长不高,现在才只有一米五三,现在这样冲过去,正好可以扑进一米八九的男人怀中。 站在二人边上的刘成莫名其妙地觉察到了一点点尴尬的气氛。这小孩快十二岁了吧?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这么黏人啊……他挠了挠头看了抱在一起的大人和小孩半晌,站也不是,看也不是,索性先一步进屋了。 “怎么啦?”陈长明揉了揉他的头发,宽厚的手掌暖乎乎的。 “楼上的那个弟弟说,他后天要去上学了。”季无忧抬起头,瞳孔像是工匠细细打磨过的水晶,天真而灵动,双手扣紧了男人的后腰。陈长明后腰上有两个小腰窝,在肌rou虬结的后背底下凹陷着,可可爱爱的。 “我也想上学。” “上、上学啊……”男人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下意识往边上看了看,可是没有看到刘成。茫然地又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他已经进屋了。上学吗?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学校呀。男人无措地对了对手指,悄悄低头看小孩。 眼角稍稍下垂的眼睛睁得圆圆的。 季无忧早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就握紧了拳头,隐晦地瞥了屋子一眼,注意到男人有些张皇的神态,才接着道,“我昨天问过了,上午我去找了一下那个学校,老师说我很聪明,后天就可以去上学了。” “啊……宝宝真棒!”男人微微愣了愣,并没有听明白季无忧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敏锐的抓住了“老师说我很聪明”这句话,俨然有一种孩子被夸大人也光荣的骄傲感,高兴地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 “等——”男人把他抱起来的时候季无忧就眼皮一跳,正要阻止,却看见男人喜上眉梢的表情。呼出一口气,季无忧扁扁嘴,到底还是由着男人去了。 “哇哇哇!陈长明,你真的发财啦!这么多rou!”刘成夹了一筷子牛rou放进碗里,又要把季无忧跟前的鸡rou跟自己跟前的油麦菜换个位置,把鸡rou放到自己面前,换了鸡rou后接着看瞧见了陈长明面前油光水滑的香肠片,刚伸出去手捏住盘子边缘,横着来的一双筷子就直直朝着手戳了过来。 刘成抬眼,季无忧面色如常,眸子里却好像在刮着飕飕的冷风。 “叔叔,rou吃多了不太好。”季无忧略略勾唇,把他的手挪开,接着又把他先前调换的盘子换了过来,笑吟吟道,“蔬菜也多吃一点,这样才均衡。” “去年攒了点钱,过年的时候多买了一些rou,然后后天宝宝要上学了,要多做点好吃的。”陈长明憨厚地笑了笑,把最后几块牛rou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季无忧碗里。 “上学?”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扫了一眼空掉的牛rou盘子,刘成忙又夹了一筷子香肠,三片香肠一气塞进嘴里,边嚼边道,“那不是——” 季无忧拿筷子敲了敲碗,清脆的响动打断了刘成的话,“吃饭不能说话,不卫生。” 说完,特意拿吃纸虚擦了几下刘成面前伴随着说话而喷出的嘴里咀嚼的rou沫,嫌弃地把纸丢在了他面前。 “切,你这小孩,自己没啥钱,还惯会穷讲究。”刘成撇了撇嘴,被小孩一打断,先前要说的话也忘了。 他无所谓地继续吃,陈长明倒生气了,“你是大人,不能跟宝宝吵架!” “得得得!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有娃了心也长偏了!”说一句被堵一句的男人干脆闭上了嘴,埋头专心吃起饭来。 刘成并不常会生气。他总是能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小人物的身份,有时做些偷鸡摸狗的小事,有时也会在地上吐一口口水。他知道来来往往的人于其他人而言都不过是小丑而已,所以他总是满嘴脏话但却快乐着。 陈长明喜欢他的性格。他们从光屁股开始就一起玩儿了,后来大家常常奚落陈长明是个没爹妈的傻子,刘成偶尔也这样说,但是刘成总能回头又拉上他,两个人一起从山上回家。 大概也是好人吧。季无忧撕掉一张纸,擦了擦嘴巴。晦暗的眸子余光一直扫着那个不修边幅且脏话连篇的男人。 ——可是还是想让他滚蛋呐…… “宝宝喝水。”陈长明端着玻璃杯,放到季无忧边上,另一只手拿着抹布,垃圾桶放在餐桌左边,男人弯腰去拿它。翘起的臀部如同盛夏烂熟了的水蜜桃,丰腴多汁。 季无忧抬手握住杯子,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这个时候,他只是想,男人有时候的确像个女人。 …… 陈长明晚上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个不小的塑料袋。里面不知道装着些什么,四四方方地把袋子撑起来,模样扁扁的,最低下鼓起来一小包,像是多出来了一个疙瘩。 今天外面又下雪了,男人头发上和肩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结了糖霜似的,进屋的时候这层霜一点点融化起来,变得甜甜的,类似糖果的香气调皮地钻进男孩的鼻子里,于是他高兴地从小小的卧室里跑出来,一把抱住男人结实的腰。 男人照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发顶,接着才拉着他一起进屋,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男人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桌上,满眼期待地看着季无忧,开口道,“宝宝猜里面是什么?” 男人起初只是偶尔会蹦出来这个过于黏腻的称呼,现在却频繁到快要成为口头禅了。季无忧多多少少有些排斥这个称呼,可是每次男人说出这个叠词时温柔而单纯的发音好像嘴里含着一颗圆润的糖果,心满意足地说出这样一个甜蜜的词汇来。于是他总是不会反驳他,久而久之,也就听习惯了。 季无忧并不说话,因为男人总会忍不住自己把谜底说出来。果然,男人兴冲冲地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黑色的书包和一个白色的文具袋。他虽然幼稚,但是每次买东西的品味倒是不错。 家里没有电视,男人自然不可能知道什么奥特曼猪猪侠。于是就想着平常带小孩出来买衣服时小孩喜欢的颜色,买了颜色相同的东西。 “喜不喜欢?”男人的眼睛似乎冒出了星星来。 季无忧弯唇点点头。 男人笑了,把书包塞进了季无忧怀里,“试试吧。” 季无忧顺从地背起空壳书包,在男人面前转了一圈,好让他仔细看看。纯黑色的书包显得白皙如玉的孩子像是要透明了似的,唇红齿白的脸蛋俏生生的,惹人疼得很。 陈长明满意拍了拍手,这才起身去做饭。 …… 原本以为饭桌上打个岔就算是过去了。没想到那个邋里邋遢的男人还真是不好糊弄。季无忧站在服装店门前假装看里面的衣服,橱窗倒映着右后方鬼鬼祟祟的瘦高男人。 爱跟就跟吧。 季无忧也不避他,只装作没发现,一路安安稳稳地去上学去了。 刘成眼见着他一路走进市里最好的小学去。这个学校他知道,他们铁路公司的副总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屁孩怎么进的去这种学校? 刘成站在校门外面的商店门口,直到看不见季无忧了才转身回去。一回头便撞上了一堵rou墙,他下意识地抬头,两名高大的男人穿着警察制服站在他面前。刘成忙退后几步连声道歉,接着绕过他们往回走。 刚迈出几步去却又被人捉住了衣服。 “警察先生,怎、怎么啦?” “先生您好,刚才有人打电话说这里商店门口有一黑衣男子跟踪小孩,请您跟我们走一趟。”两个警察一人扣住他一边胳膊,不由分说地压押着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坐在前面的司立刻机调转了车头,一路疾驰。 …… 陈长明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后面住的阿婆。 “最近天天在你家的那个漂亮娃娃是你弟弟吗?”风还是有些大,阿婆解开自己的围巾重新系了系,干枯的手揣进兜里暖着。 “不是的,那是我家的孩子。”陈长明搀着阿婆过了马路,马路对面有一个烤红薯的摊点,红薯的香甜气味从那里往四面八方扩散。 “啊,是你亲戚的孩子?”这家烤红薯卖了许多年了,一直是最初的味道,红薯烤得外皮焦脆,与里面的部分分离,轻轻一碰就脱落下来,更别说红薯皮还被烤出许多裂缝,香味争先恐后地从里头往外涌。老年人总是对记忆里的老物件有着特殊的感情,阿婆停下步子,招呼着摊主买上个红薯。 “不是的,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你生的吗?” 摊点的老板听见这略显无礼的对话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侮辱。他抬头看见是两个老熟人之后才舒开眉来。 “不是,是我之前捡到的小孩儿,很听话很懂事,但是没有人要他。”陈长明犹豫半晌,还是跟阿婆讲了。 “去警局问过了吗?”摊点的老伯插上来问了一句,担心他别是被什么人骗了。 “问过了,的确是的。”陈长明点点头。 “那现在给孩子上户口了吗?收养手续办了吗?”阿婆接过摊主递过来的三小袋红薯,仰头问道。 “啊……还、还要手续吗?”男人局促的攥了攥袖口,茫然道。 阿婆和老伯相视一笑,把手里面另外两袋红薯递给陈长明,“当然啊,什么事情都是有规定的,不是随便来的。” “哦,谢谢阿婆,这个不用了,我有钱,可以自己买的。”陈长明把阿婆的手往回推了推,摇着头不肯要她的红薯。陈阿婆孩子常年在外地,自己一个人独居在这儿,经济情况也不宽裕。 “赵老板都特意装三个袋子了,这是我和你赵老伯的心意,快点拿着吧。” 陈长明不好意思地接了,心里挂念着手续的事,跟阿婆和老伯说了再见,就匆匆地赶回家了。 “你刘叔叔还没回来吗?”季无忧打开门接过他手里的烤红薯,听见男人的话,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本来还想问问他收养证明的事情呢……”小声嘟囔了一句,陈长明换了鞋子,放在门边的鞋架上,关上了门。 寒风把红薯的温度带走了些,现在刚刚好,不会太烫,季无忧剥开一个红薯,把塑料勺子插进去递给男人。 他mama还在的时候,喜欢在早上给他煮紫薯粥喝,炖地烂烂的紫薯入口即化,甜味从舌尖蔓延开来,闻起来就像掌心躺着的这个红薯。 “刚才是说收养证明吗?” “是的,宝宝知道吗?”陈长明把红薯又推到他面前,自己拿了另一个没剥好的,站在垃圾桶边上慢慢剥。 “你……呃,爸爸今年多大了呀?”好不容易叫出这个令人羞耻的称呼,季无忧耳朵尖都红了。 “马上就要二十三了。” 季无忧一惊,抬头把男人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男人个子高大,皮肤黝黑,硬朗的五官怎么看都不像是二十出头。和他同龄的刘成又成天衣服不修边幅的样子,披头散发还胡子拉碴的,完全看不清楚脸。 居然这么小啊。他还以为他多多少少有三十岁了呢。 “这样的话,办不了手续,我们的年龄差距达不到。”说完,看见男人依旧迷迷糊糊的眼神,季无忧补充道,“就是你得大我很多岁才行。” “那我不能当你爸爸了吗?”陈长明有点伤心。 “……”季无忧僵着脸道,“没关系,就算没有手续,我也是咱们家的孩子。” 男人这才又高兴起来,接着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问道:“那宝宝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三月二十一。” 墙上贴着街上超市做活动发的传单上的日历表,男人起身仔细找了找,拿黑色的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圈,又郑重地在边上画了一个蛋糕。 敲门声响了起来,季无忧起身去开门。 刘成站在门口,喘着粗气。 “你今天下午怎么没来上班啊?”做好标记的男人走过来,责怪地看着他。 “草!说出来你都不信!我今天被假警察骗了!买妈的三个王八蛋把老子给带到城外去了,我在车上慌得跟啥一样……”他情绪激烈像发情期的公牛,头发上是rou眼可见的一层灰。 季无忧低头回了卧室,反锁上门之后才无声地笑了起来。 …… 时间过得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一天天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溜走,三月二十一这一天就这样忽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