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敌
“jiejie!”雪儿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梅隐:“jiejie,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阿羡怔住了,僵直了身体:“这个美若天仙的男人……他是你弟弟?” 梅隐把身上八爪鱼似的美人拉下来,向阿羡介绍道:“这是我义父收养的义子,是我的弟弟,温雪。”她冷着脸对温雪道:“你不在昆仑山修炼,回来做什么?” 温雪哼了一声:“还说呢,你收了个徒弟都不告诉我。前些日子在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会使‘寒梅一剪’的人,听了消息我才赶回来问你什么情况的。‘寒梅一剪’可是义父的绝学,除了你以外他连我都不教,你就这么平白教给外人?” 梅隐缓缓坐下来,擦了擦身上的水珠,淡淡地回应道:“阿羡他不是外人,日后我的武功都要交给他。” “我不管,你偏心。还有,我这次回来……是、是有重要的决定要跟你说。”温雪又吞吞吐吐起来。 “什么事?”梅隐挑了挑眉,呷了口茶。 温雪拿余光瞥了一抹身边的人:“现、现在不方便,我晚上找你说。” 梅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这是阿羡第一次看到梅隐吃瘪的时候,看来这个温雪在梅隐心中确实不一样,阿羡暗暗想着。 晚上,温雪果真去霸者梅隐讲悄悄话了。留阿羡一人在房间里,他突然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这个温雪来了以后,梅隐仿佛变得爱笑了,话也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她看温雪的眼神眉宇之间全是宠爱,就好像他犯了天大的错,她也能容忍下来似的。他们姐弟俩,虽然长得不像,但生的都十分好看,一个漂亮,一个爽飒,整日有说不完的话,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着皎洁的月光,那颗自卑的心,又开始作祟了。他觉得自己没有温雪好看,也没有温雪懂得甜言蜜语,更有甚者……温雪是一身贵公子的气质,肤白貌美唇芳眸艳……而自己则是残花败柳……又一身的风尘气……这厮相比就好比把鱼目与上好的珠玉相比。 “人,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他对月发问,月华成壁,却无应答。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布满了薄茧,也不似同龄男子那样娇嫩。掌心横纹交错而生,听算命的师傅说这是苦命的手相。 他也想也有母亲庇护,有爹爹疼爱,以冰清玉洁的身子嫁一个好妻主,做那正房的夫侍。他也想彬彬有礼,儒雅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博得妻主垂爱。他也想生得一副伶牙俐齿,哄得妻主眉开眼笑,对自己怜爱有加。他也想…… 他缓缓拿出藏在袖口的那把匕首,取下刀鞘,一点寒芒十分凌冽。他对着空中比划了两下,发现武功招式已经烂熟于心了。便兀自使出了一套‘寒梅一剪’,等他使出所有的招式,手心里已经出了薄汗,人也变得气喘吁吁。 他对着空中使出一套又一套‘寒梅一剪’,仿佛要把眼前那颗水桶般粗的大树打断似的。 树叶稀里哗啦地摇曳了一地,地上宛若被落叶该上了一层毛毯,他累了便直接躺倒在大树地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被人抱了起来,迷迷糊糊中他勾着那人的腰,感觉自己仿佛飘在云端。 “梅……隐……”阿羡闭着眼睛轻声呢喃着,说着梦话。 身上的人愣了一下,良久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以示安抚。 翌日,日上三竿了,阿羡被温雪呼叫的声音给吵醒了。 “喂,你看见我jiejie了吗?” 阿羡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一张放大的巨脸。温雪的那张妖冶的脸庞近在咫尺,睫毛忽闪忽闪地眨巴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梅隐?我没看见,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阿羡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房间,更加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梅隐又在哪里。 温雪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昨晚她说出去找你,后来我就没看见她了。早上我看她从这个房间里出去,奇怪了……你们师徒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没、没有啊。”阿羡腾一下红了脸:“我昨晚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好吧,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一次,量我jiejie也不会看上你……”温雪撇了撇嘴,又想到什么,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也不知道这么像我义父的人,jiejie到底怎么找着你的。还是你找着我jiejie的?” 阿羡听到那句‘量我jiejie也不会看上你’,心里十分受伤。因为他本就这么猜想着,突然被另外的人亲口说了出来,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 他突然低下头去,有些难为情地道:“是我找上你jiejie的。” 温雪听到这个答案,瞬间松了口气,拍巴掌大笑道:“果然啊,我就说嘛,应该是我jiejie看你可怜……所以才把你收留下来,教你武功也应该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阿羡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快无地自容了,因为事情好像真就是温雪说着那样没有错。 突然,温雪的笑容凝固了下来,拉长了脸道:“我可警告你,你不许打我jiejie的主意。别以为我jiejie因为寂寞所以跟你多待了会就是喜欢你了,更不许爬我jiejie的床,要不然……哼!” 他拧了拧自己的手腕,做出一副要打架的动作。 阿羡动了动唇,想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都咽下去了。事到如今,他不能承认他跟梅隐有过肌肤之亲,要不然肯定会被温雪当成眼中钉的。而梅隐又那么宠爱这个弟弟,跟他作对有什么好处呢? “我知道了。” 听他这么承诺,温雪才缓和了神色,笑道:“知道就好,我jiejie是属于我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嫁给她的,虽然昨晚跟她说了以后她还没有答应,不过这是迟早的事情。我可不会让她纳什么侍,找什么花边料子,她是完完全全属于我一个人的。” 他说得十分出神,陶醉在自己设定的梦幻王国里,不容任何人打搅。 阿羡听说他要嫁给梅隐,心里如乱麻一般,可是人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真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他反倒是个外人,不容置喙,没有插嘴的余地。他想说什么,也始终也说不出来,如鲠在喉。只觉得胸口一甜,顿时一口血吐在了床单上。 “喂……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大概是我昨晚运功岔了气。” “……真是的,身子弱就不要学人家习武,你肯定没少给我姐添麻烦。” “对不起……” “给你,擦一擦。”温雪把自己的手绢给了他。 “谢谢。”他望着递来的手绢,上面绣了一个小楷的梅字,“这是……她的?”阿羡觉得臂膀有些僵,思绪也十分乱,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温雪点点头,颇为得意道:“这是我自己绣的,字是jiejie写的,她的书法很好,所以我就把它绣在了我的手绢上。我在昆仑山修炼的时候就喜欢看着这个手绢度日。” 阿羡的眸色暗了暗,迟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她?” 温雪凝眸正色道:“那当然了,jiejie她生的好看,又文武双全,天底下多少好男子都喜欢。只可惜……她的心思我猜不透,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对哪个男子钟情过。就算是我,也是我喜欢她,多过她喜欢我……哎,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我要去找我jiejie了……” 温雪走后,阿羡独自对着窗外沉思了很久。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口好痛好痛,以前都没有这么痛过,像是被万箭穿心似的痛。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着叫嚣,连正常的呼吸都变得很困难。原来,喜欢一个人是那么痛的一件事。过去,如果梅隐愿意让他做小,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哪怕是没有名分地跟着她,也是愿意的。可是现在温雪横在中间,让一切都变得复杂了。 这几日,梅隐每晚都被温雪缠着,叙旧,吟诗,作对,亲密得仿佛两个人融为一体。阿羡变成了一个外人,只负责烧火做饭,收拾屋子,还要给温雪布置房间。 他看见他们处在一室有说有笑,屋里又暖又热,窗外飘着毛毛雨,凌冽着习习凉风…… 阿羡为温雪准备好洗澡水后,就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后山的池塘边。届时,雨也停了,青蛙又重新叫唤了起来,他把光着的脚丫探到池水里…… “啊、好凉……”阿羡忍不住轻吟一声,然后又把另一只脚放了进去。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水花,脸上写满了心事。不知怎地,他坐在这里,突然想起了梅隐的一句话——rou体的快乐无法填补心里的孤独。彼时,梅隐也坐在这里过。只怕梅隐现在有了温雪,是真心快乐了吧,阿羡自卑地想着。 柴扉内,温雪缠着梅隐读书,好不容易把他哄去洗澡了,梅隐才发现阿羡不见了。 她去门外的大树下找了,阿羡不在那里,平时干活的地方也都不在。梅隐微微拧了拧眉头,心底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她跟着心中的感觉指引来到了后山,一片清浅的池塘边,几个老鸦在低鸣,月华成壁高挂苍穹上,在苍茫的大地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的黑影,树荫摇摇曳曳,宛若心中那不平静的风声。 “阿羡。” 无人应答。 “别躲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气。” 荷塘芦苇荡里,半截人影缓缓探出来。原来阿羡在水下猫着腰躲在一捧巨大的莲叶后面。 梅隐缓缓坐在池塘岸边,靠着一块大石头抱着手对他微笑。 “你在生我的气吗?” 阿羡的声音十分低落,但听得出他在努力隐藏情绪,小心翼翼地道:“没有,我哪里敢。” “来,过来,把手给我。”梅隐仍旧面带笑容,遥遥向他伸出手。她的声音十分温柔,是人前从不见的温柔,阿羡听愣了,立在那里久久没回过神。她在月光的下面庞是那样柔和,星眸竹腰,宛若神女降临。阿羡揉了揉眼,她仍是那样微笑着向他伸出手。对面似乎就是彼岸,只是离他咫尺,他是否有勇气过去呢,又是否在自己的形容而自惭形秽呢……他犹豫了。 “怎么了?”她缓缓放下伸出来的手。 他仍旧十分迟疑,畏畏缩缩不敢前进。他们中间隔着一丈远的水域,又仿佛隔着一片汪洋大海。他是凡人,她是神仙,他们不可能的。她和温雪才是最般配的,他们都是那样好看的人,都是那样不可方物的人。他阿羡又何德何能破坏他们? 看见阿羡迟迟不肯动作,梅隐用内力拨开水面,伸手将他捞了上来。他们一齐飞上了岸,贴靠着一棵水杉树干而立。梅隐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了一句:“别和温雪计较,他是个任性的孩子……”她轻轻地吻他的耳垂,用嘴唇感受它的温度,感受到身前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身子,这令她十分兴奋。她握住了阿羡的手,跟他的手合十起来,他泡在冰凉的池水里冻得过度冰冷的掌心渐渐被她的温度所感染……叶子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在耳畔作响,是什么搅乱了一池秋水? 她偏头轻轻吻上他的脖颈,微凉的皮肤,被冷水泡过的濡湿感,均润开在唇齿之间。她的舌游弋在那上下滑动的喉结上,感动于他自认乖巧地昂起头颅坦诚出那一片脆弱的地带,她感受到他的心跳在加快。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声音,他无声无息地配合她的所有举动。衣衫被凌乱地翻开,殷红的茱萸顺从地躺在那里任人摘采。在这个无人的荒野池塘边,他感到受自己的呼吸在加快,毫无羞耻心的硬了起来。只因为被她吻了,就变得这样敏感了么,他也十分疑惑。 “想要吗?” 梅隐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润开,带着一丝情愫的沙哑。 他偏过头闭上了眼,睫毛因为激动而忽颤忽颤地,他咬紧下唇不愿意承认,可是脸已经红的不成样子了。 见状,梅隐的手覆了上来,颇有技巧地玩弄着那因情愫高涨而高高从衣裳中凸起来的物件,隔着厚厚的布料描摹它的形状。她的纤指按在那顶端的铃口处,轻轻用拇指指甲刮弄了起来。 “啊、不……”他颤栗着双腿,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想要并拢双腿躲避。 梅隐似乎知道他要往哪里逃,提前就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腰。他越是逃,就被箍得越紧。紧接着,梅隐的脸贴了上来,不容反抗地含住了他的唇。“唔……”他的一条腿被抬了起来,那只纤手探到了他的裤底,将那羞耻的物件握在手里上下taonong着。 “哦、嗯……”他的呻吟在缠绵的吻中变得破碎,身体在被玩弄中愈渐酥软,他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是因为这个是她吗?因为他喜欢她? 良久,她终于吻够了。阿羡却推开了梅隐。 “我不喜欢被人拒绝。”梅隐的眸色暗了暗。 “不,我不是不愿意,但至少别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 “嘘,等不及了,我想就在这里,要你。”她重新抱起他,以十分罕见的骄纵的口吻命令道。 说着,她就解开他的下裳,把他放倒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身子也顺势压了上来。阿羡抱着她的脖子喘息道:“等等,你不怕温雪看见?” 闻言,梅隐的脊背忽然变得十分僵硬,良久她才迟疑道:“温雪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以后会娶他。” 梅隐的声音变得十分冷静:“我没说过。” “他喜欢你,他会嫁给你,你也喜欢他,你们会成亲的对么?”说到此,阿羡突然觉得十分难过,没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 “这些话是温雪跟你说的?”梅隐冷冷地道。仿佛周围的温度瞬间降到了零下。 “难道不是么?”阿羡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好偏过头去,语气还带了一些委屈。 良久,久到阿羡以为自己惹他生气了。突然梅隐把头放在他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道:“我对温雪有照顾的义务,也亏欠他许多东西,但只是姐弟之情,仅此而已。” “真的吗?”阿羡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般,“你不会因为他赶我走对么?我可以相信你,对不对?” “嗯,我不会赶你走。”梅隐揉揉他的头发,目光如水温柔。 阿羡努力扯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只要你不赶我走就好,我可以给你做小,没有名分也无所谓,你可以娶他的,你娶多少男人都可以,我可以伺候你们,我……唔……”阿羡的嘴再次被梅隐封住,她的舌头与他的缠绵在一起,纠缠之处牵出一缕银丝。她抬起他的一条腿,压在胸前,褪下自己的下裳,将他的充血的rou茎纳入体内。那干涩火热的地带仿佛立刻遭了甘霖一般,壮硕的rou芽被一管濡湿温热的甬道环抱了起来。 “啊哈……被吃进去了……”他的身体感受到那股灼热的甘泉后立刻紧绷了起来,但是四肢又变得十分无力,身上酥软如麻,只能喉咙间不间断地发出破碎的呻吟。 “喜欢么?”梅隐的痴笑在他耳边润开。 阿羡偏过头,红着脸点点头,抑制不住猛烈地喘息,一双玉手紧紧地抓在草地上。 “喜欢就再吃深一点。”说着,梅隐挺了挺腰。 “啊……”他的腰像蛇一般扭动起来,一根rou茎被深深地挤进温热的甬道深处,点滴酥麻的异样之感从rou茎上扩散到脊柱上蔓延遍浑身。 随着梅隐的律动越来越快,他的身体被享用和品尝的特殊感觉让他觉得十分羞耻和难为情,是一种身为男人的特殊的羞耻之感。可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他的rou茎就越是坚硬,仿佛像一个不要脸的荡夫一样,期待着被女人品尝和使用。 他的身体自从习武之后愈发健康了,已经恢复到当初不需要媚药就能正常勃起的状况,而且比过去更加持久和坚挺,似乎让梅隐更加喜欢了。梅隐喜欢他的身子,便经常来要他,现在连地点也不择选了,竟然在这荒郊野岭、露天席地的要他。月亮似乎都因为害羞而躲了起来。光线十分黯淡,她趴在他身上,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进攻着,看着他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呻吟,这令她十分有成就感。 “啊啊啊啊……快要到了……呜……”他蜷缩紧了脚趾,咬住下唇迎接高潮的到来。 她抚摸着这张脸,仿佛看到了那个人,但他又不是那个人,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额啊……”她突然感觉到身体一震,腹部一阵痉挛,酥麻的快感瞬间没顶。濡湿温热的甬道内倏然涌下大量潮水,被那高潮过后磨得充血而绽开的rou茎悉数吞咽了下去。 “哈……糟了……”她缓缓平静下来,伏在他的身上喘息,一不小心又内射了。 阿羡从余韵中安静下来,抚着身上女人的脊背,似乎安抚着又有些自卑地说:“没关系的,我不会怀孕了……” 梅隐轻轻在他的嘴角啄了一口,给他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把他从湿漉漉的草坪上拉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气若游丝地在他耳边道:“下次晚上不许到处乱跑,被我抓到就是这个下场……” 阿羡红着脸点点头,靠在她肩上没有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蛐蛐儿也安静了,老鸦也不叫了。深夜,阿羡被梅隐抱回房间,回去的时候温雪一个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等到梅隐从房里出去的时候,他却堵在门口。 “姐,你又从他房里出来,三更半夜的你们不睡觉的么,在干什么呀?” 梅隐把脸一沉,拉住温雪的手腕。 “啊、姐,好疼啊,你轻点儿,我的手都被你抓红了啦!” “出来说话。”话音刚落,就用掌风将阿羡房门大力地阖上。 阿羡在房间里装睡,其实他根本一点睡意都没有。刚才被梅隐搞得现在心还在砰砰跳,身体的余韵还未消失,而梅隐又把险些撞见他和她在一起的温雪拉走了。他们现在在窗外谈话,阿羡只能听到隐隐约约几乎破碎的话。诸如“因为他的脸”“义父的仇怎么办”“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之类的。又过了一会,他们似乎争执了起来,又过了一会,一切恢复到平静,窗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这天晚上梅隐没有再回来房间,温雪的房间也悄无声息,宅子里静悄悄的,一片万籁俱寂。阿羡的房间里,只剩下残照的一席月华陪着他度过了这如水的长夜。 翌日,温雪的眼睛肿的高高的,似乎哭过了。他再见到阿羡时,就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恶狠狠地瞪着他。如果阿羡往厨房里走,他就决计不在厨房里待,如果阿羡去院子里,他也决计不出门。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待梅隐出门了,温雪主动敲响了阿羡的房门。 阿羡一开门,见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动作。 “你……” “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是,请进来吧。” 温雪毫不客气地进了屋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一番阿羡的房间,然后道:“你不要以为我姐是真心喜欢你。” 闻言,阿羡的呼吸一滞,静静地盯着温雪。 温雪继续道:“因为你的脸,长得像我的义父。我姐她……是喜欢他的。义父收养她的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她一直喜欢义父,后来义父身遭不测,最着急替义父报仇的也是她。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让我姐竟然愿意放弃仇恨,但我可以肯定她喜欢的不是你,她只是把你当成义父的代替品而已。” 温雪说的义愤填膺,眼角也带了泪花。他也是昨天晚上才听她亲口承认的,原来这么多年她独身不娶的原因,竟然是因为那个死去的男人。可是他不甘心,他觉得只要自己在她身边,总有机会让她喜欢上自己。 阿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 温雪就是来挑拨离间的,他嫉妒梅隐睡了阿羡,而不是自己。 “你听见了吗,早点死心吧,你只是个代替品而已。”温雪颇为执念的又重复了一遍。 阿羡的眸色暗了暗,有些寡然地说道:“你不了解我们这种人,我不在乎。” “什么?!”温雪对他竟然没有颇受打击的表情有些惊讶。 “只要梅隐肯要我,我不在乎是谁的代替品,也不在乎她喜欢的人是谁。我不奢望她喜欢的人是我,只恳求她留下我。”阿羡垂眸低声道。 温雪震惊道:“那么,自尊心也不要了吗?只摇尾乞怜求她收留你,你就肯当别人的影子一辈子?” 阿羡自卑地道:“也许,是因为我过过更加没有尊严的生活,所以这些对我来讲已经是恩赐了。如若她能喜欢我,固然好。如果不喜欢我,只要给我一口饭吃,我也愿意留在她身边。” 对于这番言语,温雪听后目瞪口呆。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不会妨碍你什么。你可以继续喜欢她,至于……她喜欢的人是谁……这我没办法干涉。” “胡说!”温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在这里一日,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义父,如何还能有别人。只有你走了,她才会忘记那段过去,她才会爱上我。” “是、是么……” 温雪这样一说,连阿羡自己都怀疑了。难道他真的妨碍了他们吗? “当然了!如果你喜欢的人的脸在你面前天天晃来晃去,你还有功夫看别人吗?所以……不论你计不计较名分也好,你都不可以留在这里。反正,她喜欢的也不是你!”温雪冷哼一声道。 温雪越说越是激动,而阿羡的心则愈渐沉到了谷底。到最后,他还是不被允许留下来么,即便他只是想有个安稳的家,也不被允许么。天下之大,却没有他容身之处…… 见他不说话,温雪越发得意。 “你也知道羞愧了吧,人家不喜欢你,你却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还说什么不——计较,呵!” 阿羡知道温雪不喜欢他,容不下他,他都已经如此明白地下逐客令了,就算梅隐没有要他走的意思,自己也不该再待下去,温雪又是梅隐疼爱的弟弟,他怎么能自私到为了让自己留下来而导致他们姐弟再三争吵呢。 “我……知道了。”他的手拽着被子角,将布角拧成了麻花。 深夜时分,梅隐去镇上采买木材回来了,她打算把旧宅重新翻修一遍,以后就在此常住下来,过着隐居的平淡生活。她回来得时候,温雪在门口等她,还做了一桌子他平时都不做的小菜,买了二两烧酒。 立了秋以后,天气愈发寒冷了起来,山林里的枫叶也愈渐变红…… 传说中,枫叶代表着相思。相思之人一夜愁白了头,而枫叶也是在一夜之间从绿到红,漫山遍野的火红,层林渐染。 烧酒冒着热浪的白气,把整个屋子都熏得雾气腾腾的,像是在梦中那般不真实。 梅隐回来以后,把木材扛到了后院里,此刻也是疲累交加。 “开饭啦,今天是我做的菜,你尝尝!”温雪跟献宝似的开心地道。 “阿羡呢。” 见梅隐第一件事便问那个男人,温雪冷冷地拉下脸:“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他又去哪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夜里喜欢到处乱跑,上次还跑到树下睡着了。” 梅隐吃了片刻,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放下筷子:“你先吃吧,我去找他。” 见状,温雪心虚地拦住她:“喂,等一下,jiejie你吃了再去吧。要是去后山得半个时辰,饭菜肯定凉掉了。” 梅隐顿了顿,声音有些沉:“温雪,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欺负他。他性子软弱,跟义父的脾气不同,你跟义父和我顶嘴我们都不计较,你若是跟他过不去,他就往心里去了。” “知、知道了。我、我才没欺负他呢。你忙了一天,先吃饭吧,等会去找他就是了……”温雪越说越小声。 “嗯。”梅隐轻哼一句。 梅隐夹了半块牛rou,轻抿一口烧酒,香味扑鼻而来。 “你这厨艺有进步。” 温雪听了这句话,终于是勉强笑了起来。 “就是说嘛,我回来之前特地学的。” 他盯着那壶烧酒,望着梅隐独酌了半瓶下喉,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那烧酒入喉后,遇到人的精血立刻化为一种特殊的媚药。梅隐难耐地摸了摸自己的领口,啪嗒一声摔了酒杯,冷声道:“温雪,你给我下药了?!” 温雪带着哭腔结巴道:“是、是啊,因为我不想你去找他。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在你身边,从小到大都是。我不想做你的弟弟,我从昆仑山回来就是因为想嫁给你……” 说着,温雪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从外衫到内裳,一件又一件,他解下腰带和玉佩,将赤裸的自己展现在梅隐的面前。 “你摸摸我,我还是处子啊,我有什么不好?”温雪哭着说。 梅隐叹了口气,隔空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来,替温雪重新披上。“你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我只把你当成弟弟。” 温雪听了这话有些激动,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瞬间煞白了。“难道,弟弟就不能嫁给jiejie?何况,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碰你的。”梅隐转过头去,垂下眸子,一双秋波剪瞳里闪烁着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温雪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纵嚣张:“是因为义父,还是因为他?” 梅隐望着窗外的雨,出了半晌的神,阴郁着一张俊脸:“……不知道。” 温雪见她忽然间变得心事重重,魂不守舍,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羡一夜未归,梅隐却身中媚药,这天晚上糟透了。 由于温雪出了事,梅隐也无暇去寻阿羡,原以为他又是去了后山池塘,可等了一晌午也不见回来。 午后,秋风徐徐,层林尽染,远处树冠被风摇动着,宛若一只只巨大的赤色口蘑。 梅隐的精神总算好了些,那该死的药效退了下去,她一整晚脑子里全是那种事情。 后来,温雪哭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梅隐去瞧他的时候,看到他的袖口濡湿了一大片,褐沉沉的水渍,想必哭了很长时间。可是她到底是个女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把他抱到床上去睡的时候,发现他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 温雪是她一手带大的,义父忙于生计的时候,只有她和温雪两个人相依为命,她比温雪大了十岁,义父收养他们的时候,梅隐十五,温雪五岁。在一起相伴了七八年的时光,待到温雪及笄之后,她亲手把他送到了昆仑山修行。 如今,他回来了,可是一切都变了。也许是她的过分溺爱,让温雪养成了这样的骄纵性子。 这些事情,似乎从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 天光之后,她去后山寻阿羡,没寻到。屋外的田野间也都看了,全没有。 梅隐清楚,阿羡一向是很乖的,没有事情他不会乱跑,一定是出了事,多半是温雪赶走的,所以昨天晚上听到她要去寻阿羡时温雪才如此这般慌张。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阿羡没有外面的生活经验,现下处境十分危险。 白天的风雪谷中,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一片岁月静好。可梅隐知道晚上这里有多么危险,可能随时出没猛兽豺狼…… 也不知道阿羡那个初出茅庐的身手,能不能敌得过狼群的攻击。 她扫了一眼正在卧室里酣睡的温雪,心中悬着的石头始终在蠢蠢欲动。温雪在屋子里还算安全,而且他会武功。良久,久到山林中的风都吹满了山谷,树叶落满了阶梯,她才下决定只身留下温雪去找阿羡。 山谷中,阿羡顶着风雨前行,他徘徊在山崖边不知何去何从,但他知道一定不要再成为别人的负担累赘。 哪怕,就是在这山崖边死去,也是个不错的路。他这么想着,在山崖边坐了下来。这里有个小小的山洞,周围是粗糙的石子砂砾还有漫天的大树,红彤彤的枫叶铺满了来时的路,他已经找不到从何处而来了。 梅隐,梅隐,梅隐,每次当他想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心就会十分的痛。 原来,不止思念一个人会痛,就连忘掉一个人也是…… 不知不觉,他已经喜欢梅隐到这么深的地步了。可她,似乎还浑然不觉……她要他,只是因他的容貌酷似她的义父,一个代替品罢了。现在,更是连代替品都没有资格做了。 肝肠寸断,心如刀割。 是时,夕阳西下,落日徐徐染上灰白的砂砾,更照得红枫浑浴似火。 他觉得浑身疲累,精神钝乏,斜靠在大石头上睡着了。 睡梦中,他梦见了一个蒙着轻纱的男人,看不清容貌。周围的一切陈设都十分精致,紫檀的斗柜,黄花梨的拔步床,草龙纹的案几,牙雕的屏风。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金雕玉琢的拨浪鼓,正在逗他玩。 他似乎变成了一个婴儿。 男人把他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摇着胳膊哄他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另一个男人过来把他抱走了,他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荒凉、破败。 “你是谁……别带我走……不要!”阿羡从睡梦中醒来,惊恐地睁大了杏眼,额头间布满了密云。 他感觉到周身一紧,有个人把他圈住了。愕然间,他缓缓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俊脸在眼前放大。 “隐……”他的心,几欲跳出胸口。 “是我,我找了整个山头,终于把你找到了。”梅隐把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知怎地,阿羡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顾,就一把投入她温暖的怀抱里,紧紧地圈住她的脖颈,把头埋在她颈窝间哭了起来。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阿羡抽泣道。 “傻瓜,你现在不就见到我了?”梅隐淡淡一笑,揉了揉他凌乱的发顶。 阿羡来不及高兴,又紧张地从她怀里钻出来,抽搭道:“可是怎么办,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我不想给温雪添麻烦,不想被他讨厌,更不想被你讨厌……”他难过地自言自语,“可是怎么办,我的存在就是令人讨厌的,除非……我死。” “嘘。”梅隐的手放到了他的嘴边,阻住他胡言乱语的唇:“不要胡说,没有人要你死,我不许你死。” “可是温雪他……”他的心在打鼓,不知何时,就连提到温雪这个名字都令他心颤。 “他那里,我会想办法的。还有,我要去醉曲坊把你的卖身契赎出来,让你恢复自由身,以后你可以正大光明的上街买东西。”梅隐一脸平淡地索笑道。 刹那间,仿佛山洞外的风雪一下子活了过来,枝桠摇曳,溪水潺潺,月华成璧。 阿羡愕然地抬起头,满脑子都是她最后的那句话。 过了很久,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灰色的砂砾地面变得深沉。 “冷?”梅隐的声音轻轻在阿羡的头顶响起。 恍然间,阿羡有些不知所措地点点头。山洞里虽然比外面好些,但冷风依旧在石壁上霍霍作响。这荒山峡谷中,湿气氤氲,空气中仿佛能拧出水来,尤其是在这山崖上。 蓦地,阿羡的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梅隐把外套脱了下来给他披上。 “使不得,这是大不敬。我不能穿你的衣服。”女人的衣服一般不能借给男人穿,因为她们相信这么做会倒霉。 梅隐淡淡地道:“在外面没有那么多规矩,我给你的,拿着便是。” “是……”阿羡轻声道。 篝火点燃了,赤红的篝火染透了山洞,温度也升高了不少。渐渐地外面的山风也逐渐平息了,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