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告白
九月授衣，老树曳着天风，细碎的阳光掺了几绺凉意。这是从食堂前往宿舍的一条小径，平时不会有人经过，落叶堆积出簌簌的轻响，因此氛围也调适得刚刚好。眼前的牛皮纸信封是精心准备的，封口封得很小心，上头用黑色的笔郑重写下了三个大字，“致陈落”。字很好看，是练过书法的楷体。如果撇开其他的因素不谈，这是一场很令人心动的告白。 男生显然很紧张，捏着信的大拇指微微泛白。 陈落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原始而直接的告白方式了，愣了许久，还是接过信封，说：“谢谢，不过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为什么？”男孩问，“那天在酒吧，那几天你明明……你不讨厌我。”他踌躇了许久，最终只说了这五个字，将其他的话吞了回去。 “不讨厌，只是当时还存在着一些误会。后来想了想，我觉得会有更适合你的女孩。” 他闻言低下头沉默了，神情有些失落，却依旧将背脊挺得笔直。从外形上来看，他会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那种类型，高个子，长相帅气，一定会遇上很好的女朋友。 风吹落了一片泛黄的叶子，从她耳侧滑落，校内的钟声随之响起，堪堪敲了一下，余音颤悠悠回荡在草木之间。当等待的时间久到陈落以为他要放弃了的时候，突然听他声音闷闷地说：“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陈落有些意外，面前这个人似乎很是固执。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内，她想到了好多种说辞，或者可以选择不回答，但看着男生不自觉紧张的面容，最终还是坦诚道：“你听说过第四爱吗？” ＊ “陈落！”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拥抱迎了上来，随即是风风火火的声音：“干嘛去？” 少女勾住她的脖子，眼睛亮亮的，笑嘻嘻问她。 陈落稳住了身形，答道：“回寝室睡午觉。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哎呀，这么了解我。”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她，“给，贿赂咱们落落的。一会儿陪我去看场篮球赛呗，反正下午没课，不会耽误太久的。” “有你喜欢的那位？” 这下少女不好意思了，用手肘锤了锤她，余光扫了眼旁边走过的其他学生，低声问：“到底去不去嘛？” “去，肯定去。” 少女是寝室里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名叫钱梓月，比她小一点，是个活泼可爱的小meimei，曾不止一次对她念叨自己上个学期一见钟情的学长。暑假里两人微信上聊了不少，千里之外的传音萌生出更深的情愫，大概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下午的篮球赛是计算机学院对上外国语学院。钱梓月买了两瓶矿泉水和一小袋零食，早早拉着她在上头的观众席坐下了，占了中间很显眼的两个位置。最初人并不是很多，篮球场内有少数来得早的在热身。 “还没来呢他。”钱梓月四处搜寻了一番，有些失望。 “这么着急见他？” 她脸红了些，比划了两下，说：“没，不是，就，和他约好了待会儿给他递水。” “哦，还递水——”陈落打趣道。 钱梓月羞恼地把手里的薯片往她嘴里一塞：“吃零食。” 陈落笑了笑，不说话了，慢慢将嘴里的薯片吃完，视线落在场地内。她很少来看篮球赛，也并不了解，除开班级、学院组织的那一两次集体活动，这是第一次。场地里的人渐渐多起来，观众席上坐着不少女生，下头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有几个自己打了起来，个子高挑，胳膊上的肌rou匀称，篮球拍在地上响起有节奏的声音，四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诶，他来了。”钱梓月轻轻拉了下她。 她顺着看过去，右侧方走上来一个穿着蓝色球服的男生，面庞很俊朗，正朝着这边看，而后颇为高兴地冲着钱梓月扬了扬手。 钱梓月将脑袋缩在她的肩膀上，也挥了挥手，有些不好意思。 陈落轻轻抬了下肩膀：“你们现在关系不错啊，什么时候请我喝奶茶？” “还没到时候呢……”自从男生来了，钱梓月的视线就一直黏在他身上，脸红扑扑的。从陈落这看来，仿佛有一个个粉红色的泡泡咕噜咕噜往上冒，然后“噗”的一下从脑袋顶上炸开，满满的都是恋爱中甜腻的气息，简直没眼看。 她无奈地转回头，重又看向篮球场中间，正无聊地随便四处看看，忽然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天跟她告白的男生。 男生似乎有些孤僻，一个人站在旁边做热身，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红色的球服穿在他身上很好看，衬得他的肌肤更白，手臂和小腿都勾着好看有力的线条。不得不说，如果单看他的脸和身材，真的非常养眼，一不小心就盯着看了半晌。 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男生不经意扬了扬脖子，正好和她对视。 他愣住了，活动手腕的动作也僵硬了片刻，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陈落正打算坦然跟他打个招呼，忽的就看见他错开了眼神，侧过身去继续热身，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 她抬起的手有些尴尬，转而摸了摸鼻子。 “怎么了？”钱梓月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 她刚打算说没怎么，想了想又说：“那边那个男生，跟其他队员不是很熟的样子。” “他啊，能熟才怪。” “你认识他？” “不认识，听说过。学习好，运动能力也好，但脾气很差，开学没几天就把同学打进校医院记了次过，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儿。” “是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听说聊着聊着就突然打起来了。反正性格怪得很。”钱梓月缩了缩脖子，“谈恋爱一定不能找容槿这样的，看起来就是个会家暴的危险人物。” “容槿……”陈落突然意识到，认识这么久了，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木槿的槿，听起来是不是像个女孩儿？” “很好听。” 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 一个明亮清丽带着点香气的名字。 接下来的篮球赛，陈落并没有特意去看容槿，但是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直接地说，他打球的时候真的很有魅力，沉闷地转身、传球、投篮，动作干净利落，令她莫名想起前些年在山峰看到的烟云里的巨石，以及石旁耸立老树上凌厉的松针。即使她不懂球也可以看出来，他打球很凶、攻势很猛，打得非常漂亮，只不过进球的时候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拥有大片大片激动的欢呼声。 上半场结束了，计算机学院领先了八分，大部分都是容槿打下来的。 “简直不是人。”钱梓月感慨道。 陈落点了点头，叹为观止。 “千万不能跟他起冲突，打起来小命不保。也不知道上次被他打进去那人身体怎么样了，感觉不得少胳膊少腿的。”钱梓月嘴里念叨着站起了身，从袋子里拿了瓶没开的矿泉水出来，往那个学长那儿瞟了好几眼，这才小声道，“那什么，那我，去给他送水啦。” “去吧。”陈落见她这副模样，不禁笑了。 有许多女生拿了水下去，打球的男生们站到两侧休息。室内的场所比较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滞涩的篮球的气味和汗味，黏在皮肤上并不好受，不少人走去了场外吹吹风。陈落坐着也觉得闷，拎起钱梓月座位上的包，给她发了个消息，便也走了出去，打算呼吸会儿新鲜空气再进来。 容槿一个人站在离其他人几米远外的地方，拿了包纸巾出来正打算擦汗，又停住了，将纸巾塞回去，后撩起球服随意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微仰起的头显出喉结的轮廓。他的视线不经意地往陈落那里看，正巧看到她往外走的背影，高马尾高高束着，清爽好看。 他看了几秒，收回眼神，随便擦了几下便放下衣服，沉默着转起手上的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体育馆外的大道两侧有成排的银杏树，到了秋天变为金黄的色泽，夹杂着少数深绿的叶子。天象澄明，凉风很舒服。 陈落走到旁边的贩卖机那儿，排队买了瓶甜味比较淡的碳酸饮料。 冰镇的饮料顺着喉咙灌了进去，凉意丝丝麻麻渗透到血液中，驱散了残留下来的馆内的燥热。她站在台阶上一面无目的地欣赏秋景，一面断断续续喝了将近半瓶，抬手拂了拂被风吹到眼前的碎发。 站了一会儿，正打算回去，她看到容槿走了过来。 往回走的脚步一顿，容槿却只扫了她一眼，神色不变地站到贩卖机前买水。有人注意到了他，窃窃说着什么。 陈落张了张嘴，又闭了口。既然他不打算跟她打招呼，她也不想自讨没趣，将水放进了包里，往体育馆内走。 不过方才瞥到的那一眼，容槿买好水仰起头喝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让她想起了初见那天，他在酒吧灌白开水的样子。变幻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闭着眼，睫毛上似乎还沁着湿意，喉结上下滚动，有液体从他的下巴滑下，将衣襟新浸湿了一小片。 又乖，又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