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出了牛郎店的门徐漪就甩了手，径直往前走。云阳踉跄了一下，低着头乖乖地跟在她身后。

    徐漪走到车边，倚着车门，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双唇抿着叼了出来，另一只手拿打火机点燃。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火光燃起。

    云阳没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徐漪。我，我来找你。”

    徐漪转过头看向他，手指夹着烟，她慢慢地吐出白雾。“为什么要下去？”

    平直的睫毛投下浓厚的阴影，盖住半边瞳仁。她的眼神压得云阳低下头去，只仓皇地抬眼瞥着。

    “我那天看到你在下面……我以为你今天也在，所以就，就来找你。”

    徐漪啜着烟嘴，含糊着声音问，“你知道那是干嘛的吗？”

    小孩摇了摇头。他比徐漪高出一个头还多，像个大型犬一样杵在她身边，乖得不能再乖。

    她朝着云阳吐出一个烟圈。云阳毫无防备地被呛了一下，开始咳嗽。

    徐漪笑了起来。

    “从这里被带出去，出了什么事我是不负责的。”她咬着烟，从包里翻出皮夹，抽出一沓现金递过去，“上次你没要，这次收好了。以后别再来烦我。”

    “我不能要。”云阳没有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徐漪仰头望着天，“啊……你长得很像我弟弟。如果他没有被人打死的话，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云阳没想到内情是这样的，他柔下声音，贴近了她。“抱歉。”

    徐漪刚刚拉直的嘴角颤抖了几下，然后她忍不住弓起背，从胸腔里发出一阵艰难的笑声。

    “你居然信了？”

    “什么？”

    云阳想要触碰她，安抚她的手僵在了半空。

    徐漪弯着眉眼，笑得勾人，“你大人没告诉你，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会骗人吗？”

    “……”云阳垂下手，“我自己长大的。”

    徐漪的表情慢慢严肃下来。她想起来了，关于云阳母亲的离开和父亲的失职。

    她抖了抖烟灰，低声说，“我爸妈，死在黑帮手里。我有个meimei，她爸妈，死在黑帮手里。黄湙，他亲爹是黑帮老大，可是这个人想要他的命。弗尔德，从小被黑帮拐走，连自己的爸妈都没见过一眼。”

    云阳听说过这些可怜的身世，可当徐漪亲口说出来，感受就完全不一样。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做个黑社会？”

    云阳点了点头。

    “如果我不采取暴力手段，如果我不手握资源，我就没办法救这些人。这里被黑帮控制太久了，大家缺钱的第一反应不是去银行，而是找黑帮。谁家开个铺子，都得先给黑帮交钱寻个心安。我不能在打破了平衡之后撒手不管，我得维持他们的生活。”

    徐漪说得有些激动，她被烟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警察呢……总有别的办法……”

    “所以我们不是一路人。”徐漪按灭烟，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谢谢你上次救了我的命。”

    云阳趁她关门之前挡在了挤了进来，他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

    “我想了解你，徐漪，我不只是想像别人那样评判你的好坏。我知道我有很多不懂，我可能想得太天真……”他的目光这样热诚，“你可以像今天这样告诉我，我会好好听的。”

    “但我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小孩儿。”

    徐漪摸了摸他的脸颊，手腕马上被他抓住了。他用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轻轻地握住。

    “我在背后打听了你，对不起。我没有跟踪你，你能不能也不要误会我？”

    这是在干什么。徐漪差点咬了舌头，她还以为这小孩要表白，都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我没有误会你。”她说。

    云阳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明天中午我有球赛，学校的，我打进决赛了。我第一次打进决赛，但是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所以……如果赢了的话也不知道和谁庆祝……你能来吗？我下午没课，之后你可以用我的卡去借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