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要他
“荒唐!”司令狠狠地拍了一巴掌桌子,“丛云皓,自从你来军部,给我惹出多少事,啊?审讯特务的激素能随便用在别人身上吗?要出人命的!” “还有,谁让你在公众场合鸣枪?军部给你发的枪是准许你佩戴,在外边出任务保命的!不是让你制造恐慌的!” “最后!你去d市连跨两个公安系统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逮捕犯人有证据吗?!你是要气死我?” 丛云皓默不吭声地接受责骂,轻声道:“我已经让杨林把证据提交上去了。” “你他妈有没有听我说话,丛云皓!”司令花白的头发颤抖着,“公安系统不是你家,军部才是你的地盘!你把人家樊老折腾来折腾去给你办事,合适吗!” 司令气得骂人都不带喘气,“我谅你姐出事可怜,任你用了私权。但是!你真把市局当你家了?军部的事处理好了啊你他妈就管这些鸡零狗碎!” 丛云皓在唾沫星子里终于等到对面老头喘气的空当,无畏道:“司令,对不起,我接受军部的任何处置。” “处置?你还缺处置吗?你真他妈应该回炉重造。”70多岁的老司令端起水杯呷了口茶,狠狠磕到桌子上,“你最近办的事情一团乱麻,去西北散散心吧,杨林将暂且取代你的位置。” 他丢给丛云皓一张军部邮件,字句铿锵,不容反驳道:“西北国防军告急,遇流匪进犯,你去支援,支援不好就当为国捐躯,别回来了。” 丛云祎眼眶泛红,她的手里托着个莫名其妙的猫书包,里边装着只很漂亮的小布偶猫。她强装镇定,“去多久?” “大概两个月,你别等我了,军部每次外派的人员都归期不定。”丛云皓摸了摸柔软的猫毛,小猫亲昵地蹭他的手掌心,尖细地朝他叫,两只前爪扒拉书包边缘,意思想让他抱。这只布偶长了一个月还是不怎么大,身上的绒毛如胎毛般柔软,蹭在手心上痒痒的。 丛云皓露出难得的柔情,把猫抱出来放在臂弯里,“姐,麻烦你帮我照顾下这只。” 丛云祎接过猫,撸撸猫脑袋,“这就是你上次买那只?” “嗯。” “为什么突然想买?” “可爱。” 丛云祎满脸黑线,“我都不敢相信,你这个猛男喜欢萌萌的事物。” “是吗?”丛云皓笑了笑,偏头看猫,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某人,这猫的眼睛和声音和他真是神似。 “哎,发什么呆,出去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丛云祎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老大不小天天惹事,你不搞这么一出,按军部这尿性也不会处罚你。” 丛云祎的父母均为了军部牺牲,导致她总是对丛云皓义无反顾地加入这个无人情冷暖的“绞rou机”心绪复杂。她对军部是淡漠的,没有任何感情,更是理解不了丛云皓为这个没良心的地方奔波卖命所为何。 “没办法。”丛云皓声音骤然轻了许多,“姐,这是我唯一一次做错了事,让我后悔的想死。” 丛云祎怔住了。 “我差点杀死他。” 丛云祎把猫放在地上,“可你是在帮他啊。” 丛云皓摇摇头,“我欠他很多东西,他这几天昏迷,你有时间多帮我照看他。” 丛云祎嗅出点不寻常的味道,定定地看着她这个不省心的弟弟,”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帮他?他和你什么关系?“ 丛云皓没再多说,“我走了,姐,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动作飞快,避开了丛云祎的手,快步下楼,一溜烟就没影了。丛云祎气急中有点恍惚,觉得又回到了小时候两人追逐打闹的时候。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的弟弟已经这么大了,一年也鲜少见面,也不再需要她的庇护。 而她想起丛云皓的话却眉头蹙起,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不知明情绪的驱使下,她来到军属区医院。 闻到熟悉的气味,她深深吸了口气。 病体的气息。她在这里几乎躺到四肢退化,醒来时嗅到这种气息都变得习以为常。可当她出院后再返回来,则又是一种可怖而陌生的感觉。 她走到特护病房门口,药物清除仪器闪着绿光。床上躺着的年轻人单薄而苍白,细瘦的手腕耷拉在雪白的被褥边上。干净的蓝白条病号服微微敞开,露出嶙峋的锁骨。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精雕细琢的小翅,呼吸很微弱。 丛云祎之前没见过他几次,此时却不自觉地为之惊叹,以她的眼光,这种人躺在床上不说话都是艺术品。 温悦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被楚兰轻扔掉的雪花般的画纸,这些画纸在空中燃烧,灼伤了他的胸膛、脸颊、和手掌。 他梦见自己确实杀人了,这些噩梦像闷棍似地将他打入最黑暗的地底。什么都完蛋了,摔碎了,他反而更加踏实。 都死吧,谁也不配活着。 他在黑暗里安眠,几乎要沉溺进去。 可总有人在他耳边叫嚷,又凶又吵,温悦铎潜意识不想理会。不久,这个人好像消失了,药物逐渐稀释,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晰。 有人在拉扯他的胳膊。 丛云祎见到青年手腕上的红绳惊呆了,这是当年她父母给他俩从寺庙求的护身符。丛云皓小时候还带着,长大以后嫌女气再也不肯带。他们父母过世后,丛云祎被丛云皓出任务的频率搞得神经大条,又从寺庙给他求了条细点的项链挂坠,只要求他出任务的时候带,丛云皓这才答应收下。 说是不在乎,丛云皓一直将这个小东西保护得很好,几乎搬到哪带到哪。丛云祎给的链子也是出任务必带。 这时却出现在了别人身上。 温悦铎缓缓睁开了眼,发现面前有个面容姣好,穿着讲究,正惊讶地盯着他的女士。他看不分明,却觉得有点熟悉,哑声道:“您是?” 丛云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太好看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温柔的眼睛,外边的喧闹声都突然低了很多。 她心里突然产生了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我是丛云祎,那个——”丛云祎刚说完前几个字,却发现温悦铎的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温柔仿佛是个转瞬即逝的错觉。温悦铎脸上冷得掉渣,“请你先出去。” “不是,我,我知道我弟弟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就是想给你点补偿。”丛云祎慌张起身,从包里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张卡,“没有冒犯的意思,卡的密码是——” “我说出去!”温悦铎支撑着站起身,这张卡如此刺眼,他手背上的针管都被剧烈的挣扎弄掉了,渗出殷红的血线。 温悦铎转眼看到了手上的红绳,冷声道:“这是什么?” “这是丛......从我包里拿出来的,是个护身符。”丛云祎改口,担忧这红绳被温悦铎一气之下扯成两半。 而温悦铎只是拽下来丢给她,因为激动咳嗽不止,“咳咳你,你走,赶紧走。” 看出了实打实的厌恶,丛云祎脸色憋得通红,走出去轻轻关上病房的门。 丛云皓从未和她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度让她原以为所有事情都是容易弥补的。 可现在,她突然为丛云皓担忧起来。 温悦铎陷在被褥里,指尖taonong着那把玳瑁裁纸刀,捏着刀的手尖不住地发抖。他的脑子已然被仇恨控制,让他差点扑过去。他内心的血液涌动,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他为什么还要忍? 直到门锁轻轻旋回去,温悦铎才放下了刀子,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已比鸿毛都轻。 他的泪水从淡青色的眼角溢出来,他却没有感觉。看上去戴上了一副滑稽的面具,却痛苦地像个撕心裂肺的小丑。 没有人要他,也没有人帮他,他是被命运抛在路边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