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周陵
温悦铎是在晚上惊醒的,酒吧的铁门被外边的风雨打得梆梆作响。他眯着眼睛从被子里露出只胳膊,探过桌子上的手机。手机设置成了静音,上边的绿点发出幽微的光。 “我是周子琦。”手机留言箱里边流露出周子琦清淡的声音,只有两秒,就被惊涛骇浪似的东西吞没了。 温悦铎披上衣服走到紧闭的窗子前,他没有朝外边看,因为光听声音就能知道下的雨很大。他回拨了过去。 等了好长时间。 “你好,我是周子琦。”信号接通时手机那边传来沙沙的声响,比雨声更甚,周子琦的话只出现片刻,就被吞没了。 同时隐约传来聂远的咒骂声,“都他妈快点儿......去码头,别特么耽误交接任务。” 周子琦可能是意识到对方是谁,他试图让声音尽量不被浪潮声淹没,“这里有点麻烦,回去给你打,好吗?” 用的是对待孩子般温和的语气。 温悦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按照周子琦所想的挂断电话,而是颤声问:“你们在哪儿?” 周子琦站在甲板上,看着依旧很远亮起的帝都码头线,全是暴风雨的红色预警色。他的衣服被风雨打湿,连手心也全是雨水,领子湿漉漉的。 温悦铎没听到,锲而不舍地继续这个话题,“这里下雨了,我,我在咱们的酒吧。这里还有我看着,最近没人来过这里。” “你们要小心。” 周子琦打开导航,上边也都是红色预警,旁边的聂远已经被暴风雨搞崩了心态,暴躁来暴躁去,就差把船卸掉了。他们从缅甸回来不能带太多人手,会引起怀疑,因此就这几苗人显然不够聂远指手画脚的。 温悦铎扯着身上的睡衣,眉眼宁静温顺,如同被雷声吓着的兔子,抓着手机的手也在颤抖不停。 他有个念头,也许他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聂远在少爷坊的暗线刚给他提供了彭国方和温凯旋的消息,他们无法在帝都藏身,只能变卖从温家拿的些许财物厮混于闲杂人之中,前不久好像也开始倒卖电子毒品了,听说小赚了一笔钱。 温悦铎拧着眉,不过没关系,这只会在他们的罪行上再横添一笔,也许在定刑的时候更方便。他背着周子琦和聂远动用了他们的人脉关系,在彭国方交易时动了些手脚,导致对方当场大怒反水,弄断了彭国方一条胳膊。按照道上的规矩,彭国方付了巨额赔款,目前不知所踪。 温悦铎有些烦躁,他隐隐觉得彭国方被逼急了也许会来找他,他盼着这一刻快点来,又被莫名的情绪牵绊。他觉得愧对周子琦,他偷用了他的枪,偷用他们的人手,并且很快就不能帮着他继续看理酒吧了。 他藏着自己的秘密,藏着好多人的秘密,这令他窒息。有些事积重难返,他想早点了结彭国方这边,他本身也没有什么活着的打算了。 清冷澄澈的声音令周子琦突然改变主意,他不想带着这一切回去。他的柠檬酒还没喝到嘴里,纷纷灌进了海里,和雨水一起。 他一只手有些烦躁地搭在船衡上,回头看见忙忙碌碌的众人,和温悦铎说,“我先不回去了,下雨的话,把门窗都关好。” 压了电话,周子琦回头和还在与暴风雨搏斗的聂远说,“返航,不去帝都了。” 酒吧铁卷门外,丛云皓举着伞,露出来的胳膊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也凌乱地散着。仔细看就能看见雨水下边的身子布满创伤、疤痕、瘀青和磨蚀,在蓝色辉映中若隐若现。他进不去,又不想回去,僵持在门外边。 丛云皓能想象到温悦铎在这种下雨天怎么抱着腿蜷缩,呆呆看着窗外,实在睡不着应该还会洗个热水澡,接着喝杯热牛奶。温悦铎的体质偏冷,所以睡着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寻找热源,因此双脚与被单摩擦半天,总会别别扭扭地踩住他的脚背才行。 他不敢进去,他知道但凡他有这个胆子进去,下次就不一定能在哪找到温悦铎了。他的克制和忍耐能力明明像纸片一样脆弱,只有沸腾的欲望,雨水也浇不灭,可是只能硬生生站在铁皮门外。 如果可以,让他撕烂这层铁皮也是不在话下的。 他已经想过了,如果温悦铎一直不来找他,他也不要温悦铎的原谅和容忍了。他只是单纯地想和一个人在一起而已,很正常地吃饭,睡觉,散步,再可耻点就是zuoai。 他的欲望很单纯,单纯到就算温悦铎扔掉他一百次,他也会回来找人的。 甚至说他愿意为了这点甜头,让温悦铎一直憎恶他。 就是这样,他犹犹豫豫地俯下身,指腹已经贴到了铁皮门的底边,就差使力了。 丛云皓闭了闭眼,一边下不去手,一边觉得自己真是个变态。 过了这道门,他会不会永远失去温悦铎? 这段遐思还是被蔡东的消息打断,无疾而终。 蔡东闻见了很浓重的烟味儿,他瞟了眼气息的来源,无声地叹了口气。 “丛处呃......丛副,您老是抽烟可不利于在军部的训练啊。”蔡东皱着眉离远了点,毕竟他有妻室,还有个可爱的孩子,带着一身烟味儿老婆会盘问的好吗!再说了,蔡东对此嗤之以鼻,年轻人抽什么烟。 半夜的市局人数依旧可观,技侦人员忙忙碌碌地在光屏上绘制线条,在全国各地追捕犯罪嫌疑人的痕迹。所有精尖的设备都集中在帝都市局这里,这也是军部好多事情需要和这里合作的缘由。 丛云皓掐灭了手中的烟,漫不经心盯着侧写师画出来的人,让人觉得他视线飘忽。 “你确定是他吗?” “确定!”蔡东语气很坚决,“我们的侧写师画完后又交给回来的卧底,他们再次确认后我才叫你来的。” 丛云皓将视线收回来,他只是接受了个很简单的事实而已。 “他现在在聂远的身边,所以不在帝都。” “帝都?”蔡东有些震惊,怪不得聂远当时越狱的时候外边有人接应,“他之前还出现在帝都?” 那为什么丛云皓又说他现在不在,他怎么知道? “这是我个人的小秘密。”丛云皓隐晦地笑了一下,却让蔡东觉得有些森寒。 蔡东继续道:“我们上周就派线人出去寻找他俩的痕迹了,已经确定他们在缅甸境内和反政府势力勾结,共同贩卖电子毒品。很可疑的是,他们之前做的买卖基本和毒品无关,我怀疑他们受到了教唆。” “他们应该是遇到了麻烦,聂远在缅甸混不下去了才会回来,他对缅甸有种特殊的偏执。”丛云皓将烟头熄灭,笑了笑,“和我一样。” “据缅甸政府说,聂远是头号抓捕对象,也许是因为电子毒品吧。” 丛云皓有些怀疑,“他的目的应该不在于电子毒品,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不会相信一个崇尚武力的人突然学会赚钱。” 他的动作顿了顿,分析聂远好像就在分析他自己。如果聂远的印象在他心里都如此根深蒂固,更何况他在温悦铎心里的印象呢。 丛云皓自嘲地笑了笑。 蔡东没发现丛云皓的表情变化,有板有眼地分析,“三天前他们从缅甸境内消失,军方怀疑他们走了水路,但是东南亚附近的码头都没有记录,帝都的也没有。” “如果是私船呢?” “私船更会有记录的。”蔡东皱着眉,“我怀疑他们贿赂了部分缅甸军方人员,如果这样的话,帝都这边也会变得很危险。” 丛云皓笑了,“为什么?蔡警督不是最放心自己的手下吗,担心他们也被钱贿赂?” “也不能这么说,帝都这边的军事管制可比缅甸那边强多了。”蔡东抹了把冷汗沉吟道:“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加强人员排查比较好,帝都这边如果出现叛徒,惩罚很严重的。轻者开除军籍警籍,更甚者按照国家叛徒罪处理,会判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丛云皓眉眼淡淡,根本不买账。 蔡东转移话题,“我们昨晚在帝都码头安插了岗哨,虽然没有拦截住可疑船只,但是开通的信号塔拦截了部分可疑通讯。” 昨晚暴风雨交加,海上的信号本来就微弱,更是需要凭截电子发射器才能将信号发出去,同样,接收信息也只能通过高效电子接收器。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打电话的,排除掉一些商船,再经过语音排查,自然能获取些非法通话记录。 “你晚些发给我吧。”丛云皓理了理领子,“顺便,帮我查一下这个人在帝都拥有的财产,已经转手的也算在内。” “他吗?”蔡东指着侧写师画出的人。 丛云皓的眼角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是的,他叫周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