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碎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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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何启星原以为那天的解释会让昆布放下心结,同往常一样和自己相处,谁知对方躲自己躲得更凶了。 少年只要在路上看见他,便转头跑掉,就算不得不打招呼,也只会喊自己一声“启星老师”;晚上自己回到房间,明明还没到平时睡觉的时间,他就卷进被窝里装作睡着,一点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两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不等他想出办法缓和两个人关系,一场灾祸便无声无息的降临了。 一位名叫“贾大和”的军阀利用军事手段控制了整个a城及周边城市,割据此地占山为王,并切断了中央政府对a城的管制。 他上台没多久,便不再给当地慈善组织任何拨款,甚至还要各家各户上缴一笔金额不菲的税收。 这对福利院而言,无疑是一个剧烈的打击。 他们的经济来源只有两个方面,一是中央政府的补贴,二是好心人士的捐助,这下不仅第一条路被堵死了,第二条也堵了一半——收税的增加必然会使得捐款减少,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就算厚着脸皮去酬,别人也不见得会给。 何启星整个人急得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没日没夜地写信给军阀政府,可那一封封信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 他实在不明白军阀的做法,这古怪的规定就像是专门针对福利院一般。 过年前夕,物价上涨的厉害,存款也即将告罄,何启星愁得面色憔悴不已,身体也日渐消瘦。 “我看这福利院就要开不下去咯。”这日主厨陈叔在做饭的时候朝一旁切菜的昆布说。 “总会有办法的。”昆布答道。 “你不知道,最早这所福利院是何老爷子建的。他这人啊,是做花鸟鱼虫生意起家的。其实这生意本身不赚钱,但是你想啊,晚清那会儿难民遍地,能玩得起鱼,逗得起鸟的都是什么人。加上何老爷子又善于交际,很快就打入了上层圈子,靠着那些达官贵人的支持办了这间福利院。” “只可惜啊,何老爷子在他儿子十九岁那年便意外去世了。本来小何少爷可以继承父亲的衣钵,可他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除了弹琴以外一无所长,还自视清高,人家喊他喝杯酒就借故推辞。” “那些达官贵人本就是看在何老爷子的面儿上支持他的生意,这下可好,纷纷撤资。如今何老爷子走了四年,就只剩这间福利院还在勉强维持着,不过依我看啊,也是快给这小何少爷搞垮了。”陈叔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昆布手里的拳头攥得发白,怒道:“什么叫被启星搞垮了,你知道他为了这间福利院付出了多少吗?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嚯!”陈叔第一次见这小帮手朝自己发火,顿时也是变了脸色:“我凭什么这么说他?凭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多年!自从小何接手这里之后,我连份像样的工资都没拿过,若不是看在何老爷子对我有恩,我会留到现在?” 他抄起铲子,猛地往锅里一杵,舀了一铲子稀粥,又缓缓倒回去,只见少的可怜的米粒随着大量的水往下流。 “可是你看看我们现在吃的都是什么,连菜都快买不起了。再这么下去,我也得跟着饿死。” 主厨气鼓鼓地铲子一扔:“我打算干到过年就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拉倒吧!没你我们还少张嘴吃饭呢,看看谁先饿死!”昆布恶狠狠地瞪着主厨。 明明只是个十七岁的男孩,眼神却狠厉得像只猎豹,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撕碎一般。主厨心头一凛,嘴里骂了两句便走出了厨房。 昆布早已将做饭学得七七八八,驾轻就熟地做好了晚餐。可他没有想到,就在那天晚上,主厨卷走福利院里能值钱的物件,连夜离开了福利院。 十二、 主厨的做法对岌岌可危的福利院无疑是雪上加霜。 得知这个消息的何启星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反应,实则从早到晚连一口饭都没吃。 昆布看着那张憔悴瘦削的脸,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何启星的时候,意气风发却又温润如玉的模样,心就像被揪起来一般,隐隐作痛。 “启星,对不起,我不该和主厨吵架,还把人给气走了。”昆布垂着头站在何启星身边,这也是这些日子他第一次和何启星主动说话。 何启星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道:“不是你的错,陈叔走也是迟早的事。” “可是他拿了这么多东西...我们报警吧,他无非是要拿到当铺去换钱,警察只要在附近几间当铺打听打听,我们就能把东西要回来了。”昆布道。 “不必了。就当是补偿他这些年的付出吧。”何启星拉过昆布的手,安慰道:“阿布,你们不要害怕,钱的事,我会去想办法。” 昆布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这天夜里,昆布正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做什么菜,又便宜又能填饱大家的肚子时,何启星那里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他睁开眼,只见青年只穿了件单衣便掌着灯开门走进了寒夜里。 那一点橘黄色的火光愈行愈远,昆布赶忙拿了件大衣跟着青年出了门。 只见何启星绕到一间他从未进去过的房间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昆布站在门边,一时不知该不该喊住对方。 蜡烛被一只一只的点燃,黑暗的空间逐渐变得通明光亮。 火光摇摇曳曳,何启星跪在一块排位前,眼眸低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父亲,还记得你走那年,让我千万保护好这里,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在这里安心长大。可是...” “可是我现在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陈叔也走了...儿子是不是很没用...” 在烛火的映照下,何启星缓缓抬起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在下颌汇聚成大颗的晶莹水珠,坠落在地。 “父亲...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了...求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字字哽咽,到后面已泣不成声。单衣下瘦削的身体颤抖不止,一阵风刮进来,蜡烛像是回应他的话一般,左右摇曳,将他的身形勾勒的影影绰绰。 就在这时,肩头披上了一件大衣。 何启星回过头来,婆娑泪眼映着跳动的烛火,竟是不住又滚下一颗眼泪。 “阿布,怎么是你...”在认清来人后,他迅速用衣袖胡乱的擦干了眼泪,可湿漉漉的睫毛和通红的眼睛鼻尖依然出卖了他。 昆布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种陌生的感觉在他的心口酝酿,逼得他快喘不过气。 何启星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身体却被紧紧的抱住了,少年的胸膛并不宽厚,却炽热guntang。 “你这是...” “让我帮你吧。”昆布说道。 而他不知道的事,何启星的自尊心早已形成了一圈坚硬的壁垒将他困于其中。 他不懂得讨好,不懂得弯腰,不懂得曲意逢迎,更不会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其他人面前,更别说被一个小辈发现自己懦弱无能,痛哭流涕的模样。 何启星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开了昆布。只见他垂下头,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掩不住满脸的羞愧。 半晌,他才道出一句:“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很没用?” “当然不会,你怎么能这么想?”昆布急切地解释道:“你帮助了我们这么多人,所以我们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这间福利院属于我们大家,不是你一个人,所以我不想看见你太累。” 他伸出手,拢了拢披在青年身上的大衣:“启星,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难事都往自己的身上揽?”昆布坚定地望着青年,“可不可以,适当的依赖我?” 少年的眼中一片赤诚,何启星不敢再看一般迅速别过头,在眼里的泪水落下之前吹熄了蜡烛。 屋里又回归于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昆布将要陷入失望时,耳边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回应道:“谢谢你。” 十三、 第二天,昆布向福利院的所有孩子清晰地阐明了他们的现状。 孩子们听完一片沉默,但很快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孩子站了出来。 “昆布哥哥,我打算早上去街上卖报纸,只要起早一点,也不会耽误上课。可以吗?” 说话的男孩叫二洋,在福利院里算是比较大的,平时调皮捣蛋,但是别的孩子却都很听他的话。 “那我也要去!” “昆布哥哥,我会编蚂蚱!可以拿去卖吗?” “我...我可以糊纸盒!” 不过才长到昆布腰左右的孩子们将他围成了一个圈,争先恐后的举手,有的孩子甚至跳起来,生怕自己不被看到。 青年远远地注视着,脸上难得流露出了一丝柔软。 几天后,何启星受到了一封请柬,上面邀请他去A市最出名的五星级酒店参加一位名流的20岁生日会,并叮嘱要正装出席。 过生日的不是别人,正是何启星父亲曾经的合作伙伴,李老板的儿子。 只可惜这位李老板在何老爷子去世后不久便不再与他联系,最近又有风声说他投靠了军阀。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能受到这封请柬,那说明李老板也是个念旧情的人。这场聚会会去的名门贵族必然不会少,如果能和那些人搭上线,福利院的未来也就有希望了。 何启星立即翻出以前定做的一套西装,熨得服服帖帖挂在床边,满怀希望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却不知道这华丽盛宴的背后竟酝酿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十四、 何启星手里提着一个做工精细的方形盒子,站在一座砖木结构的仿巴洛克式建筑面前。 他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他父亲给他在这里办十五岁生日。曾经作为中心的他如今竟觉得自己与这等场地格格不入。他忐忑不安地整了整衬衫领子,随即走进了酒店。 李老板将整个酒店包了下来,从一楼到三楼都是数不尽的宾客,声势相当浩大。 “客人您好,请来这边登记。”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领着何启星在名单上签了名。而当她看清了青年的姓名后,神情有了明显的不对劲。 “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没有,请跟我来。” 何启星被带到铺着白色桌布的长桌前,桌上垒着高高的香槟塔和数不尽的高档红酒。 还不等他问对方为什么把他带来这里,那漂亮的迎宾小姐便扭着水蛇腰离开了。 他看向周围,竟发现身边几个人都是A城几家福利院的院长。几人面面相觑,似乎都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只见前方一位油头粉面、肥头大耳,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白色西服的男性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寿星,李庆才。 “哎呀,看来大家都很重视鄙人的生日,都到场了,真是太给面子了!” “应该的应该的...”旁人纷纷附和,唯独何启星没有开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来者非善。 李庆才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有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开口问道:“李公子啊,我们最近可不好过啊,福利院都快维系不下去了。我知道你爹跟军阀关系不错,能不能帮着说两句话?” “是啊!不拨资金,难道让那些小孩上街喝西北风去吗?我听说啊,最近街上好多小叫花子都失踪了,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 “好了!”李庆才打断众人的对话,说:“这次请大家来,就是想说说有关福利院拨款的事儿,你们放心,最后肯定给你们一个结果!” 从刚刚说话起,他的眼神就时不时往何启星的身上游移,这会儿像是终于找到机会般,径直走到何启星的面前,举起手中的红酒杯指了指他,装作一副惊讶的模样:“这是小何公子吧?” “不敢当‘公子’二字。” “是是是,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按年龄,我还得喊你一声‘哥——’。”李庆才故意把“哥”字拉的极长,表面上看似尊敬,实则语气里尽是戏谑。 他伸手搭上何启星的肩膀,从桌上拿了一杯红酒递给他:“好兄弟多年没见了,来干一杯。” 那只肥呼呼的手在何启星的肩头上下滑动,加上李庆才身上头上nongnong的发蜡味儿,逼得他几乎想仓皇逃跑。但一想到福利院的那些孩子们,他还是按捺下了那些负面情绪,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看不出来啊,启星哥酒量还真不错。” 说完这话,李庆才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慢慢倒在了地面上,接着又让服务员将两人杯子斟满。 “来,再干一杯。” 何启星的手握成了拳头,却还是硬着头皮将杯中的红酒倒入喉头。 如此往复,几杯下肚,即使酒量再好的人也多少有了醉意,更何况是平日里滴酒不沾的何启星。 他只觉全身发热,身体像是脱离引力般飘在半空中,空荡荡的胃像是有一把火在烧。 看着青年两颊通红的模样,李庆才勾起嘴角,道:“启星哥怎么这么不胜酒力,走,我带你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清醒。” 即使此时何启星醉得快晕头转向,他还是没忘记提起脚边的方盒子。 里面装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琉璃花瓶,是打算送给李庆才的贺礼。这花瓶并非有多名贵,却是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到了卫生间,李庆才立即将里面所有的人都轰了出去,随即反锁了门。 何启星察觉不对,想要离开,却被扯折胳膊重重地撞在墙上。 “启星哥,你说你从小就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样子,怎么现在混成这模样?” “松开!”何启星一把推开身前沉重的身体,扶着墙连连喘气。 “我看你一直拎着那破盒子,里面是送我的礼物吗?”李庆才从地上捡起盒子,取出里面的花瓶,接着洗手台的灯光好好的打量了一番,随即讥笑道:“就这种货色,我家下人都不会用。拿这种东西来,你是想来羞辱我吗?”说罢手一松,琉璃花瓶磕在水池边上摔得四分五裂。 何启星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可不等他做出反应,李庆才竟冲过来扯开他的衣领,最上方的两枚扣子瞬间崩了开来。 “可若是启星哥以身相许,我倒是很愿意收下这份贺礼啊!” 油腻腻的嘴唇贴上他的颈脖,何启星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他惊叫着想要推开对方,奈何李庆才以庞大的身躯将他死死地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rou乎乎的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乱揉捏,何启星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卫生间的高档香薰也盖不住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李庆才看着自己布满秽物的雪白西装,脸色骤变。 “cao你妈的臭婊子居然敢吐老子身上!!!”他急赤白脸地解开衣扣,将西装脱下,而何启星利用这空档,迅速解开了门上的锁,小跑着逃了出去。 李庆才哪能让他跑掉? 他立即夺门而出,没两步就在众目睽睽下抓住了何启星。 “臭婊子敢跑!”原本李庆才想抽他个耳光,可眼珠一转,想到了更有意思的办法。 他不怒反笑,松开了对何启星的钳制,大声道:“听闻何启星先生从小习琴,技法比这酒店的钢琴师都精湛,可愿意献上一曲,让我们在座的各位长长见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叫好,掌声如浪潮起伏,叫何启星心底阵阵发寒。 若是在此时掉脸离开,便是拂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子,拉资金便是彻底没了希望。 何启星恨恨地看了李庆才一眼,屏着一口怒气缓缓走向一楼大厅中心的钢琴。二楼三楼的宾客都倚在围栏边上,等待着即将呈现给他们的新节目。 然而这件事并不似何启星想象的这么简单,他刚坐下弹了几个音,李庆才便又道:“这么弹,看起来和刚才的钢琴师也没什么区别。”他招来一位服务生,说:“倒杯开水来,用高脚杯!” 不一会儿,服务员端着托盘送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就在何启星倍感不安,不知对方又要耍什么手段时,只见李庆才小心端起杯子,放在了自己的头顶。 “听说弹钢琴讲究身形端正,若是何先生今天能弹完一整首而水不洒,你要走我便再无二话。” 此言一出,原本就达到沸点的怒气便再也止不住。他拿下茶杯,腾地站起来,将开水尽数泼在了李庆才脸上,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对方捂着脸像一摊烂泥般跪倒在地。 宾客哗然,整场宴会乱做一团。 何启星掉头就走,然而身后的李庆才尖声叫唤道:“别给这婊子跑了!”,再回过头,前路已被一群打手堵得严严实实。 李庆才忍着痛踉跄着走过来,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整张脸都被烫的通红,哪里还有什么公子形象? 可何启星此时并没心情心情幸灾乐祸,他很清楚,只怕自己是在劫难逃。 果不其然,对方走过来就照着他肚子狠狠踹了一脚。 伴随着巨剧烈的疼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的栽在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眼里只剩下高高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所折射出的菱形光点。 “给你三分颜色,还真敢给我开染坊。你不是喜欢弹琴吗,老子今天先废了你的手!” 几个打手听到命令,立即将何启星面朝下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视野里除了冰冷惨白的地砖以外,还有一双穿着锃亮皮鞋的脚在不断向他靠近。那脚抬了起来,直到他看不见,而就在下一秒极快地下落,重重踩在他的右手上。 十五、 昆布完成了一天的工作,赶在夕阳下山买了菜回到福利院给大家做饭。 他知道今天何启星晚上得出去吃饭,可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还是没个人影。 “不是吃个饭吗...为什么能吃这么久...”昆布越想越不安,最后还是准备去酒店看看。 他一路小跑,跑了将近二十分钟,气喘吁吁地往里走,门口的保安却拦住了他。 “我来找我一个朋友。” “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人吗,没请柬就赶紧滚!”保安一脸的不耐烦。 “他叫何启星,一定在里面,你让我进去,见到他我就走...” 听到这个名字,保安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情,却依然没有让昆布进去。 就在这时,酒店的大厅传来一声痛哼,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何启星。 昆布立即变了脸色,那里还管的上别的,推开门口的人强行闯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了他的双眼。 青年被几个人按在地上,一个肥胖男人用皮鞋鞋跟在那双细长无暇的手上左右反复地碾,纵使他将下唇咬出了血,却还是忍不住痛叫出声。 何启星是什么人? 正如陈叔所说,他心高气傲,不懂得讨好,更不会委曲求全。 他参加这样的聚会已经是放下了自己那点自尊,委曲求全地妥协,可现在这群人竟将他按在地上,用鞋底去踩那只在钢琴上优雅跳跃的手,无所不用其极的羞辱、折磨。 怒火几乎将昆布吞噬得一干二净。他疯了一般地冲上前去,一圈砸在李庆才的脸上,只见对方两行鼻血一下子就涌出了鼻腔,丑陋而滑稽。 那群打手哪能袖手旁观,纷纷冲上前想抓住昆布,奈何昆布就像被抽走了痛觉神经一样,无论挨了多重的拳脚,攻击的动作也不会有一点点停顿。 纵使李庆才人多势众,却毫不占上风,他在一片混乱中又被揍了好几下,呲哇一通乱叫,好不狼狈。 就在他们节节败退时,一个身穿军装的男人从楼梯上从容不迫的走下来。他掏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昆布。 “阿布小心!”听到何启星的呼喊,昆布立即往前一扑,子弹擦着他的背打中了后方桌子上精心摆放的香槟塔,只听“砰”地一声脆响,玻璃杯瞬间崩裂开,碎玻璃渣和酒液炸得满地都是。 “啊!!”现场不少人惊叫出声,慌不择路地往外跑去。 就在那人准备开第二枪是,一个带着绅士礼帽,穿着一身黑色长褂的男人按住了男人的手。 “赵副官,小孩子的事,大人掺和进去不是欺负人吗?” “李叔叔...”何启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眼前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老板。 “爹,何启星用开水泼我!” “你闭嘴!”李老板指着儿子怒喝道,“赶紧收拾收拾回家,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说罢,他将何启星带到酒店外,找了个隐蔽处,说:“刚才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儿子不懂事。医院那里我联系了,马上派车送你过去。” 他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请你们过来,其实是贾司令的意思。他就是想借此让你们断了继续办福利院的心思,其他院长们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刁难。启星啊,我作为你父亲的故交,提醒你一句,不要跟军阀作对,你们讨不到便宜的。” “为什么只跟福利院过不去?我们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有什么错?”何启星忍着痛开口问道。 李老板没再回答,他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十六、 何启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 他躺在床上,若不是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几乎以为今晚经历的只是一场噩梦。 李老板说的话就在他的脑子里一直环绕,他怎么想也想不通,堂堂一个军阀,有什么必要和小小的福利院过不去,若是为了钱,也不至于特意整这么一出堵死他们的路。可除了钱以外,又是会为了什么? 未挥发干净的酒精仿佛重新在体内发挥了作用,脑子也逐渐变得麻木。 不远处的书桌上点了盏油灯,昆布在昏暗的光线中笨拙地给扯坏的衬衫缝着衣扣。 对方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一起。 少年的眼睛,就像清澈的湖水,只需一眼就能看到底。何启星想起对方今天不顾安危救自己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迅速将眼神挪开。 “怎么了,是不是点着灯睡不着?我马上弄好了就熄灯,一会儿就好。”昆布道。 何启星摇了摇头:“别缝了,那件衣服我以后不会再穿了。” 昆布闻言,只好扯断了线,将灯熄灭,借着月光坐在何启星的床边。他捉住青年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果不其然冷的像块冰。 “怎么这么凉,我明天还是去买点碳来烧上。” “不用了,我不冷...阿布你这是做什么!”只见少年跑到了床尾蹲下,脱光了上衣,将他的双脚按在自己胸口,用手臂紧紧抱住。 “脚暖了,身体才会暖和。启星你睡吧,睡着了我就走。” “你这傻孩子,别闹了快把衣服穿上!”被冻得没知觉的脚被昆布的体温渐渐捂热,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踩在了一个小小的凸点上。 霎时间,一股血直往脑门冲,逼得他耳尖通红,而少年像是毫无知觉般依旧岿然不动。 何启星这下子急了:“你这孩子真不害臊!快把衣服穿上滚回自己床上睡觉!” “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你被冻生病了怎么办?” 何启星一心只想结束这样尴尬的局面,给逼得没办法,只好道:“那你睡进来吧。” 昆布脸上浮现出得逞的笑容。他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一条内裤随即像个泥鳅似的钻进了被窝,身体不断往青年身上凑,而何启星被昆布触碰过的肌肤就像被火燎过似的,烫得他直躲。 这下子,冷如冰窖般的被窝一下子成了个火炉,何启星被逼到了墙角,忍不住红着脸骂道:“你睡觉怎么不穿衣服!只有没文化的农村人才这样!” 昆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点了点头:“跟这里比起来,我家确实算是农村。”接着又笑道:“而且在我们家乡,一起睡过觉的就是夫妻了。” “你再乱说就滚下去!” “可是……” “闭嘴,睡觉!” 昆布委屈地闭上了嘴。可一想到身边睡着那个常在他梦里出现的人,心就忍不住狂跳。 梦里的何启星总是像一条水蛇似的缠着他,轻声喊着他的名字,用爱慕的眼神看着他,渴求他的疼爱…… 想着想着,身下那玩意儿便有了反应,将内裤顶出了个帐篷,直直地抵着何启星的腿缝。 昆布急了,这要是被青年发现了,以后怕是再也不会理他了。他背过身并起腿夹住,并逼着自己想些其他事。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何启星,何启星,何启星…… 那里越涨越大,昆布急得满头大汗,最后干脆掀开了被子,冷空气无孔不入地包裹住了他,欲望才终于逐渐消退了下去。 十七、 何启星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殊不知昨晚和他同床共枕的人一晚上连着三次将他踢到地上被子捡回来盖上,给折腾得几乎一夜没睡。 他醒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做好所有人的早饭离开了,这才想起昆布前两天说在一家药铺找了个给人抓药的工作,老板体谅他的难处,中午让他回来做饭,晚上还允许他早一些下班。 何启星看了看自己缠着厚厚纱布的手,只要稍稍一动便痛得要命,加上平时还要给小孩们上课,怕是连零工都打不了了。 “可不可以,适当的依赖我?” 昆布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 心没由来的泛起了涟漪,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少年是第一个无条件对他好的人。 也许自己不该再把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了。他想。 傍晚,大门被敲响了。何启星匆匆跑去开门,昆布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手上提着一篮菜和一串rou。 “哇,有rou吃啦!” “真好!” “昆布哥哥真好!” 身后响起小孩子们的欢呼,只有何启星皱着眉道:“你才干几天,人家老板就给你发工资了?” “是啊,老板人好,提前把工钱给我结了。”昆布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何启星:“还有五天要过年了,明天上街看看有什么年货要买。大过年的得吃好喝好。我去烧饭了。” 何启星接过钱,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当晚,昆布又钻进了何启星的被窝里,这次他没有拒绝。 “你在哪家药铺干活?” “就西街那家。” “累不累?” “除了抓药就是逗鸟喝茶,你说累不累?” “有人欺负你吗?” “我这么高,谁敢欺负我啊。”昆布转了转眼珠,又道:“除了你。” “我?”何启星撑着脑袋看向昆布:“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不相信我。”昆布撇了撇嘴,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何启星知道自己试探的太明显,只好直说:“阿布,我们现在虽然困难,但是人不能没了骨气做些违法乱纪的事...” 昆布脸色瞬间变了。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失望地看了青年一眼,一言不发地将身子背了过去。 何启星见他的模样,便明白自己冤枉错了人。他一边心中暗骂自己,一边眼巴巴地望着少年的后脑勺。 少年的头发很密,粗硬得像是刺猬身上的刺,和他的脾气一样,又倔又犟,但是何启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内心有多温柔。 他难得主动伸出手搭上昆布的肩膀,说:“是我不好,阿布,我保证以后不会这么乱想了。” 少年的脑袋依旧没有转过来。 “哎呀,手好痛!” “怎么了?我看看!”昆布闻言立即坐了起来,紧张地握着青年的手小心端详。 但看清对方脸上的笑容时,少年更气了。他直直躺了回去,想要把枕头掀起一部分隔在两人之间,可伸手一摸,却在枕下摸到了一条链子。 他缓缓扯出来借着月光一看,是一条银色的吊坠。 “这是什么?”昆布将链子朝何启星眼前晃了晃。 青年接过链子,用指甲撬开底端的小缝,那坠子竟打开了。 “这个啊,是我十八岁那年在照相馆拍的照片。我父亲一直将它带在身上,人走了之后我就自己收起来了。” 照片上的人长相和现在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那时候的他,即使没有在笑,也看得出是无忧无虑的。 “可以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这还是少年第一次问自己要东西,可没想到要的竟是自己的照片。何启星有些犹豫,毕竟给其他人自己照片这种事总归是...有些暧昧了... “不给我就继续生气了。”说罢昆布又将脸背了过去。 “给给给!拿着!”何启星无计可施,只好把链子塞进昆布手里。 那小子瞬间来劲了,咧着嘴将那小坠子打开,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照片里的人。 何启星以为是昆布也想拍照片,便道:“你今年也要满十八岁了,等你过生日我也带你去拍一张。” “真的吗?那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照?” “和我?” “对,和你。” “那多奇怪啊,只有结婚照才会两个人去拍,更何况是两个男的...”眼看着少年又做出要生气的表情,何启星立即妥协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嘿嘿,启星,你对我真好!”只见昆布又露出了笑容,透着光的眸子亮晶晶的,直直地看着自己,燃着炽热的温度,好像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一个。 何启星听见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通通狂跳,他别过脸,伸手按住心口,想要平复自己奇怪的反应,可就在这时,少年蓦地靠近他,在他的嘴角轻轻的亲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大脑竟不能指示他做出任何反应。 “启...启星晚安!”耳边传来少年慌张的声音。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唯独床上两人的心却再也不能静下来。 十八、 今天昆布回来的比往常要晚一些。 当何启星打开门的时候,发现他还带了个小男孩回来。 小男孩看上去也就七、八岁,衣衫整齐,不像长期在外流浪的样子。 “这是...” “这孩子在街上到处游荡,我一问才知道他原本是北区那儿的福利院的。”昆布皱起眉:“就在这几天内,除了我们以外,整个A城的福利院全部陆续倒闭,收养的几百个小孩全部被扔到了大街上,个别运气好的被领养,而绝大部分的孩子就像他一样...成了流浪儿。” 何启星握紧了拳头。 他蹲在孩子面前,抓起两只脏兮兮的小手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看向他,小声道:”我叫小田子,大概八岁了。” “你别害怕,我们这里也有很多孩子,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然而何启星温柔的安慰并未换来小田子的放松,只见他嘴角一撇,竟大哭起来。 经过很长时间的安慰和劝解,小田子才语无伦次地告诉二人,他一开始的时候是和另外两个哥哥在一起的。白天他们会分头寻找食物,晚上则在约定的地点碰头,分享彼此的食物,再一同找个安全的地方度过夜晚。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几天,两个哥哥就陆续失踪了。 小田子在他们约定的地点等了两天,饿得奄奄一息,直到昆布遇见了他。 “失踪了...”何启星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聚会听见的一段话: “我听说啊,最近街上好多小叫花子都失踪了,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是为什么。” 一股凉意像是成群的蚂蚁一般顺着他的脊椎向上爬,何启星终于明白,军阀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那些孩子——如果福利院里有孩子失踪了,那么一定会有人去找去问;可如果消失的是一个在街头流浪的孤儿呢? 虽然不知道军阀要这些孩子去做什么,但必然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事。 何启星不得不去想他们今后的处境,军阀必然要想尽办法将他们这群“钉子户”连根拔起。他越想,心越往下沉。 “启星,你怎么了?”昆布见青年神情不对,担心地问道。 少年的目光纯洁炽热,何启星终于还是把嘴边的话都咽了下去。 十八岁的年纪,快乐洒脱,不该被世俗的污浊玷污,更不应该被卷入这场是非之中。 十九、 小田子虽然是孩子,却很明白人情世故。 他知道自己如今是寄人篱下,所以应该多帮着做点事,以回报收留之恩。 于是小小的院子里,每天天不亮就有一个矮小的身影抱着比他人还高大的扫帚,来来回回的清扫者地面的积雪。 “唰、唰、唰——” 小手被冻得通红,小田子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喷嚏。 待他抓起扫帚想要接着扫的时候,却发现扫帚像是在地上长了根,怎么拽也拽不动。 小田子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扫帚的末端被一只黝黑的大手牢牢抓住。 他眼睛一弯,露出只长了一半的大门牙:“昆布哥哥!” “昆布哥哥”可不像小田子这么开心。他插着腰,作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道:“前天半夜打水洗衣服差点被装满水的桶拖进井里;昨天帮着生火烧了半截头发,今天你这是又想演哪出?” “我...” “回去睡觉。” 小手立即听话地松开了扫帚,不安地揪起一片衣角在手指间绕着圈:“可是...我想帮你们做点什么...”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两眼发光地看着昆布:“那今天我来烧热水吧!这样昆布哥哥就不用在池塘里洗澡了。” 昆布闻言,神情顿时严肃起来:“小田子,你来的那天我告诉过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启星老师,你忘了吗?” “我,我没有说!” “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你守护好这个秘密,就是帮了我的忙,知道吗?” 小田子重重地点点头,乖乖回去睡觉了。 昆布叹了口气,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短短地停留了片刻便消散开来。眼看着小田子走进了房间,他这才放心地去厨房做所有人的早饭。 可人才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昆布一抬头,只见烟囱往外冒着滚滚浓烟。 他推开门,看着手忙脚乱的何启星,笑着调侃道:“我们家来了个田螺姑娘呀,又漂亮,又能干。” 然而此时的何启星并没有心情跟他开玩笑,锅里的粥不断冒着泡,硬是把锅盖都顶得左右跳动,溢得一桌。 “阿布你快来帮我一下!这个锅盖怎么会动啊!” 昆布熟练的把锅盖揭开,倒了点冷水进去,里面的气泡立刻消了下去。 “煮粥火不能这么大,你手还没好,回去休息,我来就好。” 何启星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小田子都知道帮着做事,更别说我一个大人。”他有些歉疚地看了眼昆布,又垂下了头,“你每天又要工作挣钱,还得回来做饭,早出晚归的,太辛苦了。” “不辛苦。”昆布看着这样的何启星,只感觉心都化成了一滩水,“为了你怎么样都不辛苦。” 青年的脸腾地红了,他转身抓起锅铲在锅里胡乱搅着:“你别乱说话……啊!” 手被紧紧握住,昆布站在他的身后,胸膛紧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煮粥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才能出稠。” 锅里的白乎乎的米粥冒着气泡,热气腾腾往上冒,熏得他脸guntang,脑子晕晕乎乎,哪里还能听得进昆布在说什么。 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蓦地松了,恍惚之间,锅铲竟整个掉进了粥里。 “啊!我……” 眼看着何启星竟要伸手进锅里捞,昆布立即攥住了他的手按在怀里,急道:“怎么能把手往锅里伸?我看看烫着没?” “没……没有。”青年像是触电般缩回手,却无意间看见昆布脖子上的银色金属链。心脏再次不受控地疯狂跳动,整个厨房的温度几乎达到了沸点。 “我,我先走了!”说罢,何启星像逃一般的离开了厨房,昆布看着他慌张的背影,扬起了嘴角。 二十、 何启星并没有因为早上的失败而气馁。他利用课间时间细细研究了一下菜谱,最后在二洋的帮助下竟炒出了几个菜。 巨大的满足感让何启星忍不住弯起眼睛,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昆布回来看到这一桌晚饭的神情。 “我们家来了个田螺姑娘呀,又漂亮,又能干。”少年的声音又在脑海里响起。 哪有把男人比做田螺姑娘的? 可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不但不反感,反而…… 何启星觉得最近自己整个人都变得很奇怪,种种陌生的感觉都是自己从未有过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在胡思乱想中,时间过得飞快,没一会儿天便黑了,屋里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此起彼伏。 “启星老师,昆布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呀?” “昆布哥哥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 何启星回过神,他抬头看了眼种,竟已经七点四十了。以往昆布都是五点左右到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们先吃吧,我再等等。”何启星对孩子们说。 所有孩子都抓起筷子,饿坏了般狼吞虎咽地扒起碗里的饭,唯有小田子脸色苍白地看着碗发呆。他眼睛红通通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哭出来。 他的异常被何启星看在眼里。 “小田子,怎么了?” 何启星这么一问,对方似乎更慌张了,他抿紧了嘴巴,眼泪直在眼眶打转。 “是不是老师做的菜太难吃了?” “不是的!”小田子匆忙说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 小田子咬着嘴巴摇了摇头。 何启星彻底给搞蒙了,加上昆布迟迟不回来,他心里一急,说话的语气也忍不住稍微重了些:“到底怎么了?有事就说出来!” 小田子第一次见启星老师生气,吓得浑身一哆嗦,最后带着哭腔小声道:“我和昆布哥哥约好的,不能说的。” “昆布?”何启星一听是和昆布有关,不由得更急了。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耐着性子说:“小田子,昆布哥哥跟你说什么了?你要说出来我们才能去帮他啊。” “呜呜呜……启星老师,昆布哥哥这么久都没回来,肯定是在池塘里淹死了!”小田子说罢嚎啕大哭了起来。 “池塘?什么池塘?” “就是东区那个池塘呀……”小田子一抽一抽地说道。 东区……他记得昆布和他说过,在西街的一家药铺,而西街是在西区,他又怎么会去西区的池塘? 何启星深吸一口气,“小田子,你说仔细点,昆布怎么会在西区的池塘?” “因为……昆布哥哥在池塘里洗澡…我就是在那里遇见他的...” “大冬天的,为什么要在池塘洗澡?”一旁的二洋不解道。 “呜呜……我不知道呀……” 何启星皱起眉,他明白没办法再从小田子嘴里再问出什么来,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出去找。 “你们好好呆在家,除了我和昆布哥哥以外,谁来都不能开门,知道吗?” 孩子们纷纷点点头。 何启星随手抓过一件大衣套上,仓促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