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真身

    孟槐忙道，“君上可有什么办法？”

    丹熏笑道，“办法自然是有，只是需要三件东西。”

    孟槐无奈道，“冥君可否一句话说完？别卖关子了吧？”

    丹熏笑道，“第一，把峤明交给我，我送他回天界。”

    孟槐立即点头道，“自然可以。”便令人去提峤明，还特意叮嘱了，务必将人收拾整齐后带来。

    丹熏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笑道，“第二，寻到苍梧丢失的魂魄。依我看来，他丢的魂魄非同小可。你知道‘失魂症’么？三魂六魄中，有些魂魄即便丢失也不会对人产生很大影响，但若是心魂丢了，那麻烦可就大了，轻则神志不清、身体乏力，重则疯癫若狂。苍梧的残魂到来我冥界时，确实就是这样一番景象，连他自己是魔尊都忘了。”

    孟槐肃然道，“我这就派人去寻。那第三件？”

    丹熏沉吟良久，叹道，“这第三件…等你寻到第二件再说不迟。玄鋆你打算如何处置？”

    孟槐道，“等他想起往事，留在魔界便是。”

    丹熏轻哼一声，道，“我看你是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见去。我说了玄鋆是苍梧么？就算他想起苍梧的往事，他也未必就是苍梧，可能还是玄鋆！”

    孟槐皱眉道，“…可有解法？”

    “无解。”丹熏冷冷道，“除非将他的魂魄重新剥离出来，那玄鋆就必死无疑！”

    孟槐的呼吸颤了颤，丹熏瞥他一眼，哼笑道，“你舍不得？”

    孟槐皱眉道，“怎么也是交情多年的朋友，纵便是为了尊上，也不是能下得去手、害他灰飞烟灭的。”又无奈道，“君上，我孟槐不是那种对朋友有想法的人，你不要胡思乱想。”

    丹熏笑而不答。

    孟槐沉思不言。

    良久，丹熏问道，“你想怎么做？留着玄鋆，或是只要苍梧？如果苍梧不回来，本君直言于你，魔界不是你和碧落女帝能撑得起来的。纵然你的法力同苍梧相比只略逊一筹，可是比谋略、比决断、比胸襟，你比不得他。”

    孟槐笑一声，坦诚道，“冥君说的不错。这些年我是捉襟见肘，打仗我行，但是治理魔界，没有苍梧，那是万万不行。冥君，此事当真无有解法？”

    丹熏注目他恳诚的表情良久，叹笑道，“罢罢，遇你这种痴儿，我丹熏也忍不下心不去做好人了。你就不想想，魔界有息壤，疆土生生不息，开天辟地以来就没有息水？”

    孟槐沉思半晌，心惊道，“君上是言，龙族本也可与天同寿么？”毕竟龙族是开天辟地时，水中而生的。

    丹熏笑道，“对。”

    “那凤族…”

    丹熏一摆折扇道，“难就难在这处：世上只见息壤，不见息水、息火。若是能找到息水，或许玄鋆的碎魂还可生养于其中，求得一线生机。”

    孟槐当即拍案道，“那我孟槐就去找！无论也要找到——既为了苍梧，也为了玄鋆。”对丹熏感慨道，“我这辈子就这么两个好兄弟，如今有这等能一同救他二人的事，我如果不亲自去，实在是于心有愧。”

    丹熏听着不对头，“怎么你是要放着魔界不管了？”

    孟槐笑道，“小柏也长大啦，我早该把西皇宫还给他了。等玄鋆醒来，如果他当自己是苍梧，那我自不必担心。就算醒来的是玄鋆，冥君不也说了，他也有一多半是苍梧，我也无需担心魔界。你知苍梧品性，他定会周旋各方，保两方平安。”

    丹熏摇头，哼笑道，“我怕他不仅不会周旋，反而会一举同天界灭了魔界。你可别忘了，他做了玄鋆几百年，同易水龙府的亲人难道没有感情么？”

    孟槐叹道，“也是。若是有人能将他的心思牵制在魔界——唉，说来也不怕冥君笑话。瑶碧夫人和小柏，都不是能让他牵挂的人。这世上唯一能令他魂牵梦萦的，”若有所指地笑看丹熏一眼，笑道，“冥君恐怕也正魂牵梦萦吧。”

    丹熏：……

    丹熏老脸一红。他对白吟确实…尤其是在昨夜尝了那天界傻乎乎却美艳绝伦的大殿下的木偶滋味后，愈发想念白吟温柔从容又偶尔玩笑的味道，正想着办完正事，晚上去燕都寻白吟，红绡帐里度一度春宵。只是孟槐如何知道他同苍梧的旧情人有牵扯？

    孟槐笑道，“那司南针冥君可还喜欢？”

    丹熏恍然大悟，不禁莞尔，“原来是你设的局！我还心疑是你也被太华坑入了局，他把司南针给了你，你才拿来害我！”

    孟槐笑道，“又关那天帝老儿什么事？”

    丹熏兴味盎然道，“你还不知道么？那司南针所指的地方，是太华设的禁制，一只海蜃驮着方圆八百里的地方浮在虚空境中，里面尽是绝色美人。”

    孟槐愕然，“原来是这样？我还只当是能找到那只白狐，却不想原来他是天帝豢养的？”

    丹熏笑着给他解释了一通单狐之山设立的目的。

    孟槐怒道，“我就说那狐狸来到苍梧身边不安好心，奈何苍梧当年叫他迷了心窍。看来苍梧当年的死，定然是他所为。”传令给旁边侍奉的宫婢道，“去叫?儿来，让她听听冥君怎么说，她难道还不相信么？”

    丹熏笑道，“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你放心吧，白吟是再不会回到玄鋆身边害他，他现在只一心认准了燕都里的那个皇帝是苍梧转世。”

    孟槐挑了下浓眉。丹熏便给他说了自己在其中的手脚。孟槐早已通过穹影得知了部分白吟行踪，却不想丹熏在其中更有潜在动作，不由心中暗惊于此人的狡诈手段。

    丹熏笑道，“你说单凭此事，你是不是也该谢我一谢？”

    孟槐笑道，“自然应该。”唤另一宫婢道，“去娶‘湖春’酒来，我得好好谢谢君上大恩。”

    说话间，?琈已然来了，立在一旁侍奉他二人吃酒，听了白吟的来历，也不禁皱眉。孟槐也担心玄鋆情况，便邀了丹熏一同去镜阵去查看玄鋆的情况。

    黑衣黑发，俊美的年轻龙君依旧沉眠在冰面之下，冰面若落星屑，又浮起一尺高的鹅毛雪花。

    丹熏踱步看了一圈，笑道，“三生镜的在三途川的镜影么？”

    孟槐笑道，“没错。”笑指?琈道，“你那三生镜高筑镜台之上，只消?儿在三途川中多设几个冰面，将它的影子投来魔界，便能用在此处。”

    丹熏微嘲道，“昔日有梁上君子，今日有川下君子啊，魔尊。”

    孟槐笑道，“大行不顾细谨。冥君看看吧，他这样有什么不妥？”

    丹熏笑道，“你们看得这么严，能有什么不妥？”倒也还是俯下身去，注目于玄鋆的面容。

    他睡得甚是平静安稳，甚至嘴角还微微浮起笑容。

    那笑容颇有几分苍梧以往的模样，骄傲又克制，自信又谦忍，一看就是个长胜君王的模样。

    却落得如今魂残身死的下场。

    丹熏不禁叹惋一声。

    旁边?琈和孟槐都紧张起来。

    丹熏忙笑道，“你们不用紧张，他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起这小子以前不可一世的模样，看到他现在只能做冻鱼，心里有些不好受。”

    ?琈微笑道，“君上这么说我们便放心了。”

    冰面突然传来喀嚓一声，一道裂纹迅速延展开去。

    三人都是一惊，却见丹熏脚下冰面已裂开。丹熏慌忙跳下镜台，却已是来不及了。他的凤火是世上最热的东西，融化万年玄冰也如同儿戏。

    ?琈慌忙以冰法补救，却见玄鋆的手指动了动，一时心惊，竟让浮在他面上的冰裂开来。

    玄鋆缓缓地睁开了灿金的眼眸。

    孟槐叹息一声，按下?琈还要施法的手，同时剜了丹熏一眼。丹熏讪讪地笑了笑，靠站在一旁看好戏。

    玄鋆揉着额角坐起身来，皱着眉看向镜台边的三人，一时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

    三人见他默然不语，更是不敢触他霉头。

    他还记得刹那之前，他是苍梧，历经千年鏖战，终于一统魔界疆域，斩杀夜璃，夺得魔尊之位，踏进西皇宫中，俯瞰万妖朝拜，而今睁开眼看，却是记得自己是玄鋆，被孟槐这厮骗到了这里。

    他定了定神，避开孟槐和?琈期待的眼神，向丹熏道，“你怎么在这？”

    丹熏万料不到他先点自己的名，一愣才道，“我来看你…吧？”

    他嗤笑一声，若有所思地看着丹熏。他还记得丹屿的模样，虽则与丹熏不甚相同，可是来贺他登基时那玩笑的模样，却是同一模一样。

    有趣。

    他想着，直觉自己的脑海被撕裂一般。一时觉得自己是苍梧，一时觉得自己是玄鋆，但现在在这的都是他自己人，他也不惊不慌地从温水中站起身来，踏下镜台，结果抬眼就看到孟槐热泪盈眶、?琈含泪微笑，齐齐跪地唤道，“尊上，您回来了！”

    他也嗯了一声，看向丹熏，勾了勾唇角。

    丹熏：……

    丹熏脸上表情精彩极了：“你冲我笑什么？”推着孟槐和?琈给他，“喏，你的忠臣们。他们可盼着你回来了，反正比我盼。”

    他笑着搂住孟槐和?琈，一手一个拍了拍他们的背，却仍是看着丹熏。

    丹熏被他瞧得崩溃，直问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他这才对孟槐和?琈道，“孟槐，阿姐，你们先别哭。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恐怕需要冥君给我一个解释。我记得的事不多，中间肯定是忘了不少，但大概是转过世了？”

    孟槐和?琈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两人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他也笑了一声，自揽着?琈和孟槐的肩向宫中走去，路过丹熏时顺便踢了他一脚，笑道，“走啊，还等我请你？”

    丹熏啧了一声，一扇回敲在他肩上，边走边笑问道，“你现在到底是苍梧，还是玄鋆？”

    他也不讳言，“两个都是。”又安抚地拍了拍?琈的肩头，对孟槐笑道，“辛苦你，这些年我不在魔界，难为你替我守了这么多年。”

    孟槐笑道，“你回来就什么都好。”

    他叹笑一声，唤道，“大哥。”

    孟槐哎地一声应了，笑道，“贤弟。”正待倾诉衷肠，却听他问丹熏道：

    “阿吟现在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