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萧佑恒
天楚国京城,楚京。 阳光明媚,城南一栋私人别院中,院子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花架下摆放着木桌木凳,厉睿正坐在桌旁,手边的茶汤只喝了几口,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 少许之后,院外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不见人影,话先传进厉睿的耳朵。 “阿睿!你终于舍得回来看我了!可叫我好等!” 若不知道两人身份,听到这句话,估计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爱恨纠葛呢。 厉睿英俊的面容上不由浮现出笑容,看向院门的方向。 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玉冠束发,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通身气派,深色长袍在行走间有暗纹流淌,胸前以金线绣有一条张牙舞爪的蟒,这样的衣服,在天楚国只有一种人能穿,就是皇子。 ——这男子,竟是位皇子! 厉睿站起身,双手抱拳,口称“见过殿下”,就要拜倒下去。 萧佑恒忙上前一把托住厉睿的胳膊,笑骂道:“怎的还跟我见外?再如此做作,我可就走了。” 他自称“我”,而没有称“本王”。 厉睿顺势就直起身,也笑起来,“不是我见外,是怕你见外。” 萧佑恒拿手指点了点厉睿,啧啧两声,“你小子,怎么?成亲了胆子大了,还敢跟我杠起来了?” 厉睿语气中多了几分轻松,摇头道:“哪有,你想多了。” 萧佑恒大刀阔斧地在一旁木凳上坐下,自有内侍重新换上新煮的茶汤,萧佑恒身边一个太监便恭敬跟厉睿见礼道:“仆见过厉侯爷。” 厉睿忙摆摆手道:“我如今只是个白身,石公公这话叫人听了不好。” 那被称为“石公公”的太监比厉睿更急,忙道:“仆当不得侯爷这声‘公公’,您可别折煞仆了,还是像当年那样叫仆小石子就成。” 萧佑恒道:“对,叫小石子就行了,叫什么公公,平白生分!” 厉睿没说话,萧佑恒便当他默认了。 说起当年,厉家也是楚京里的顶级门阀。 天楚国的官职制度还是比较古老的,更没有什么科举选拔制度,一个平民若想做官,只有通过军功或者地方官员的推荐,又或者凭自己本事自荐投身为贵族门下,由贵族举荐做官。 厉睿有些话是没有骗厉骁的,他们厉家祖上,的确有些底蕴,但却并非普通的世家,而是顶级贵族,上数三代都在朝中做官并被授予爵位,一度曾经还有自己的封国。 到厉睿父亲这一辈,依然军功赫赫,厉父自然有爵位,厉睿的爵位却不是他自己挣来的,当年他才八九岁便靠家族余荫也被封了侯。 后来厉父因与同僚政见不合,被人陷害得罪了皇帝,为皇帝厌弃,一朝入狱,再也没能从狱中出来。 好在祸不及家人,厉睿和厉骁两兄弟保住了,只是厉睿身上的爵位自然也没有了。 萧佑恒小时候,厉睿和厉骁都是他的伴读,那关系亲密得堪比亲兄弟,萧佑恒也一直拿厉家两兄弟当弟弟对待。 厉睿和厉骁离开楚京一年多,为着避嫌,连书信都不敢给萧佑恒写。 今天见面都选在这偏僻的别庄里,萧佑恒还是背着人偷偷来的,就是怕朝中有人知道了借此发难。 萧佑恒道:“一收到你的信我就赶来了,你在信里说是这次出来做买卖,做的什么买卖?对了,还没恭喜你成亲了,小石子,把礼单给你厉爷。” 小石子挥手叫人抬进来一只箱子,可别误会这箱子里是礼物,里面只是礼单而已,用竹简刻的礼单,若真把这些礼物全都抬来,估计十箱都不止,到时候厉睿要回杨柳城,自会有人替他一路护送礼物。 这次厉睿没有矫情,大方道:“谢谢佑恒哥。” 这声“佑恒哥”把萧佑恒叫得舒坦了,他一抚掌道:“这才像话嘛,跟哥说说,你媳妇儿好吗?原本你也有机会娶公主的,再不济也是县主,咱们还能做亲戚,唉……娶个杨柳城那种小地方双儿,实在是委屈你了。” 厉睿笑着摇头道:“绵夏很好,我不委屈。” 萧佑恒挑眉,盯了厉睿好一会儿,想看看他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的。 厉睿也不躲,任他看着。 半晌后,萧佑恒哈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你这是真心喜欢自己夫人?想不到啊想不到,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双儿你都看不上,反倒是看上了个小县城的双儿,那阿骁呢?是平夫吗?” 当年厉家两兄弟娶亲要绑在一起娶,大哥做正夫,二弟一定要做平夫,连侧夫都不做,可把好多世家双儿都吓退了,萧佑恒自然也要过问一番。 “就是二弟先看上绵夏的。”厉睿便把怎么娶的柳绵夏这中间的曲折一一说来,听得萧佑恒津津有味的,就差让小石子端一碟子花生米来了。 听完了,萧佑恒感叹道:“你是说你现在一穷二白,做买卖的钱是媳妇借的,布是在岳丈家买的,能到北边来也是跟着岳丈家的商队?” 厉睿无奈地点点头。 萧佑恒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当初风光无限的厉睿竟有落到这种地步的时候。 萧佑恒是皇子,厉睿可不敢在这时候打断他,更何况这也是事实,他现在就是这么惨。 等到萧佑恒笑够了,他才又道:“你夫人是真不嫌弃阿骁那傻小子?” 厉睿又点头:“刚成亲时,我原想逼绵夏发誓一辈子对二弟好,但他说——人心会变,他只能做到现在喜欢阿骁,不敢保证自己会永远喜欢他。” 这话让萧佑恒颇为意外,“倒和别的双儿有些不同。空口大话谁都会说,敢这么坦诚的却没有几个。” 厉睿道:“是。” 萧佑恒身在皇室,对于双儿们的薄情看得更加透彻,他那些个公主哥哥弟弟们,哪个不是见了好看的男人就往床上带,爱的时候满嘴甜言蜜语,天长地久,新鲜个几天,一个不如意就厌弃了,淹没在公主府一堆小侍里,谁还记得? 不说公主们,就说他自己的父后,不也是惯常喜新厌旧吗?父后都如今这个年纪了,还有宗亲把自家的小辈送到他的床上。 天楚国皇室为了保证血统纯正,通常都是好几个皇子共同娶一个双儿,比如这一代的皇室,皇帝原本还是太子时,就和其他几个皇子兄弟共同娶了太子君,后来太子继承大统,太子君顺理成章成了皇后,也就是萧佑恒的父后。 但天楚国皇室的继承人是能者居之,皇后所生的皇子,即便不是皇帝亲生的,是其他亲王的孩子,全都有继承权。 并且也没有什么嫡长之分,皇帝对兄弟们的孩子都是一视同仁,都作为继承人一同培养,谁的才能为皇帝看好,皇帝愿意的话,就可以立为太子。 当了太子也不一定就能继承皇位,说不定那天惹皇帝生气,太子就换人做了,当然了,这种情况还是很少出现的,只有太子犯大错了才可能会被废,一般情况下都能安稳继承皇位。 这种选择继承人的方法有利有弊,但与每一个皇室都一样,都会产生各种派系争斗。 宗亲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会送皇室旁支的男子入宫给皇后做侍君,万一运气好生了皇子呢?万一能跟太子娶同一位太子君呢?太子将来若能顺利登基,那宗亲的地位岂不是水涨船高? 权利总是迷人眼。 萧佑恒有十几个兄弟,不算要出嫁的双儿,还有十二个有继承权的兄弟。 如今的太子是大皇子,同时也是他父皇的亲生血脉,但这点儿血脉的优势在皇室里几乎等于无。 萧佑恒排行第三,他同二皇子萧佑堂关系最要好,而二皇子萧佑堂和太子不合,萧佑恒老早就被迫站队,萧佑堂娶皇子君的时候,萧佑恒同他一起娶了,所以萧佑恒早已经是已婚人士了。 太子娶太子君的时候,自然不会同合不来的二皇子一起娶,是以这一代的十二个皇子,分别要娶的是不同的两个双儿,不过还有两个没成年的皇子,就看到时候他们如何选择了,毕竟选择双儿也是站队的一种。 萧佑恒想起自己和二哥一同娶的那个双儿,心底生出些厌恶,他很快打住了这些念头,转而正色道: “朝中近来不太平,太子惹怒父皇,拨给晋都治水的银子竟被贪污了上百万两,河堤垮塌,致使三郡一夕成为汪洋大海,百姓流离失所,父皇震怒,太子怕是——” 后面的话萧佑恒没有说完,但厉睿已经明白了,这次这么大的事故,是在太子手底下发生的,不止那三郡的郡守要下狱,与之有关联的恐怕要处置很大一批人,太子作为监管者,定也是要担责任的。 除非太子还能有法子挽救决堤的那三个郡,安置好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 但即便他有这个能力,这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了。 这种时候朝中人嗅到了不平常的气息,许多宗亲世家贵族们开始暗暗打了心思,二皇子萧佑堂的呼声一直很高,若这次太子被废,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萧佑堂。 而萧佑恒,和萧佑堂的关系很亲近。 萧佑恒神色恳切道:“阿睿,你要帮帮我。” 萧佑恒被绑在这艘权利争夺的大船上,想下都下不来,他若想好好活下去,只有拼尽全力帮萧佑堂。 厉睿苦笑道:“佑恒哥,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如今不过是平民百姓一个,用什么帮你?” 萧佑恒说:“父皇只将你们兄弟贬为庶人,却并非说过永不再启用,你还可以为官。” “厉将军的事情,除了我出过力,这其中也有二哥在周旋,否则后果绝不会是如此。” “厉将军是忠臣,二哥素来敬重厉将军,你当年也不是没有见过二哥,该知道他和太子不同,二哥是一心一意为国为民,他比太子更适合那个位置。” 厉睿面色一肃,“殿下,慎言!”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太子依然还是太子,他还没有被废! 厉睿当然认识二皇子萧佑堂,不说有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厉睿就欠下了萧佑堂的人情,单说他自己和萧佑恒从小的情谊,厉睿也会因此而帮萧佑堂。 萧佑恒道:“杨柳城会有个新县令赴任,他是我的人,你同他一起回去,路上做个伴,先委屈你在他手下做个主簿,再经他之手举荐你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