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手表
“翻盘!!!”赵政嘉裕欢呼,他们在人头落后塔全被拆的情况下奇迹逆风翻盘,拆了对方的大本,长发女孩也跟着欢呼,冲着赵政嘉裕伸出右手想跟他击掌,可惜后者没看她,而是拿着手机给同桌的人炫耀,长发女孩尴尬的收回手。 “看见了么!我们带着一个0-29的辣鸡,还翻盘了!对面领先我们7、8个人头,牛/逼吗!!” “厉害厉害,”盛楠对游戏不大感兴趣,并不能感同身受,只是出于礼貌赞赏。 汪立琦很久没玩游戏了,他心情苦闷,想对赵政嘉裕笑一下,可惜嘴角千斤重,压根抬不起来,只抿了抿嘴示意。 “打得好,”闻曦只觉得气氛尴尬,也没心思去夸奖。 赵政嘉裕莫名其妙的看着桌上三人,这才觉出气氛不对。 “怎么了都?都没考好?”赵政嘉裕问,说完一咧嘴,开心道;“我考好啦~~” “你考多少?”盛楠好奇。 “总分肯定没你高,”赵政嘉裕换了个说法;“我班里排名30。” “那你以前排名是多少?”盛楠不觉得一个50多人的班级,排名30算什么好名次。 “就……40来名吧,”赵政嘉裕说的很含糊。 “最低的时候倒数第四,”闻曦在一边补充。 “那不就打架的那次吗,”赵政嘉裕赶紧圆场;“那是人生低谷,不可能再低了。” “很好,”闻曦说完喝了口水;“我是受不少累。” “辛苦辛苦,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赵政嘉裕乐的喜气洋洋。 “我也还行,”盛楠被他传染,心情也好了些;“比之前都强,26名!不过也没闻曦厉害。” “你请家教了?”赵政嘉裕问。 “可不!除了政治历史语文,我英语数学物理化学地理全请了!我这从第二次月考到期中,一天没休息!累死我了!”盛楠一提家教便大吐苦水;“我那个英语家教还有口音,听的我一脸蒙逼,物理家教说话特快,每次我都要让他重复好几遍,化学还好点,就是那个家教总请假,我想着下学期就不要他了。” 说完,盛楠疲倦的长出一口气;“希望下学期老师少留点作业,不然家教就没时间了,我请家教的情况可能要持续到高三。” “不会的,”闻曦安慰道;“高三一整年都是复习,高一高二的暑假就会把高三的课都学完,你的家教也就维持到高二。” “行吧,我不挑。” “汪汪,你怎么不说话?”赵政嘉裕这才意识到汪立琦一直没说话。 汪立琦愣了片刻才抬起头,满脸茫然;“嗯?” 这下在座的其他人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汪汪你怎么了……”盛楠关切道。 “你可是我们几个里学习最好的,你看我们天天乐呵呵的,你这最好的怎么成天愁眉苦脸,人要懂得知足!”赵政嘉裕指点道。 “汪汪,咱们管不了父母说什么,但咱们一定要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你别把他们的话太往心里去,自己总分上去了就行,其他的不强求,”温习试图给他讲明白道理。 汪立琦垂下眼皮,听着三个方向传来的三种话,每一种话的每个字都听得懂,可组合在一起,却只是一种响声,毫无意义。 “其实……”汪立琦轻轻的开口,三个人立刻闭了嘴。 “我这次名次提前了,”说完,汪立琦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几乎冰封的表情有了融化的迹象。 “啊——你早说啊,吓死我们!”盛楠松了口气,抬手打在汪立琦肩膀上。 “我靠,闹了半天在这等我们呢,”赵政嘉裕笑骂道;“倒霉玩意儿,你是不特喜欢看我们担惊受怕?” 汪立琦笑着承受二人的笑闹,间或摇摇头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 唯独闻曦没有加入他们,他仍旧盯着汪立琦看。 汪立琦的眼神没有光,死气沉沉的像一汪深潭,你可以确定,他是有深度有内涵的,可是藏得太深了,深不见底,连带他的情绪和本性都看不见,这在官场上也许是好事,但汪立琦才16、7啊,闻曦怕时间久了,他会淹死在这潭死水里。 “那你父母有没有履行承诺,把手机还给你?”闻曦低声问。 汪立琦的笑容逐渐淡化,只摇摇头。 “啊!?你手机被没收了!?”盛楠一脸震惊;“那你打车怎么办?买东西怎么办?交作业怎么办?还有……你没法跟别人聊天了啊!” “电脑呢?”赵政嘉裕少见的正色道;“其实微信也有pc端,你用那个也行。” 汪立琦叹口气,很无奈的再一摇头。 桌上陷入一阵寂静,盛楠是震惊的,她本人跟汪立琦关系一般,没有私下里联系过,第一次听说他的情况除了震惊没有别的话说,赵政嘉裕是无话可说,这样的家长他见都没见过,自己的家长也不敢这样对自己,闻曦是全然的无奈和心疼,家长对于大学前的孩子来说就是天,外人再着急也没有用。 “依我看,”赵政嘉裕很气愤的说;“你就该反抗一次!告诉他们这么做压根儿没有用!既然建了班级的微群,既然用app上传作业,那老师就是支持学生用手机,他们不比家长更懂什么对学习好什么对学习不好?他们都说能用,家长凭什么不让用!?” “就是就是!”盛楠应和道;“而且没手机的话,出意外了怎么办?他们不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汪立琦叹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块颜色艳丽,又大又笨的塑料手表,闻曦没认出来,盛楠却是发出一声忍无可忍的惊叹。 “我靠?我靠!!”盛楠捂着眼睛笑了半天,接着又拿起来看看,继续边摇头边笑,笑容参杂着几分无奈;“我服气了!” “真牛/逼……”赵政嘉裕也发出感慨;“我也服气了……” “什么呀??”闻曦更纳闷儿了,这一个个都很懂得表情,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儿童电话手表,”汪立琦有气无力地解释,说完深深的叹口气,捂着胸口自嘲道;“心疼我自己。” “电话手表?”闻曦还是有点不明白;“干什么用的,打电话?” “你没用过是吗?没童年!”赵政嘉裕拿过手表来回摆弄了一下;“我小时候有好几个,一出新款我妈就买给我,这东西除了能打电话,视频语音,还能智能定位,一键报警,查英语单词,可全了,小屁孩们都喜欢,不过后来我自从接触了ipad,就把这玩意儿扔了。” “我小时候也有,”盛楠说;“充上电现在还能用。” “你爸妈初中时还挺正常,怎么到了高中一下子就疯了,你换后妈了?”赵政嘉裕仿佛童言无忌,该说不该说的全问,听得闻曦给了他一拐子。 “还不是成绩和排名,”汪立琦把电话手表收回到书包里;“入学成绩本来不错,可他们一看班里排名就急了,而且前几次月考我的成绩都不理想……” “是排名不理想还是成绩不理想?”闻曦追问;“你在全c市最好的中学里最好的班级,要看总分而不是排名。” 汪立琦想了想;“有什么区别吗?” 此话一出,大家又是一阵沉默。 “能定位太可怕了,那你现在在学校外面,他们知道了会不会说你?”闻曦问。 “没那么精确,在他们那段看我就在学校里面偏后门,”汪立琦回答。 “窒息……我想想就要死过去了……”盛楠抱着脑袋;“我小学四年级就不用了,我爸妈要是现在还敢这样对我,我非跟他们拼命不可……” “我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你非被管废了不可,”赵政嘉裕笃定道。 “有什么区别……”汪立琦重复着这句话。 闻曦的腿在桌子下面碰了赵政嘉裕一下,示意他别多话了。 “你撞我干嘛?”赵政嘉裕还挺敏感,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下面,闻曦翻着白眼长叹一声,扭头去看窗外不理他。 “汪汪变化好大,你倒是一点没变……”盛楠由衷道。 “是吗?”赵政嘉裕自我感觉良好,对这个评价不大满意;“我觉得我成熟不少。” “幻觉,”闻曦吐槽。 “幻觉,”盛楠同意。 这顿晚饭吃的不大好,同样的四个人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四道意面,气氛却比他们第一次来差远了。 那会儿还没开学,大家对未来的学习生活充满憧憬和不安,但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积极,幻想多于现实,一顿饭吃的嘻嘻哈哈很快乐,今天却苦闷得很,席间缭绕着化不开的郁结之气,让人忍不住用叹息来缓解憋闷感。 闻曦满脑子都是汪立琦的脸,越想越觉得那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状态,如果他这三年就以这种状态过下来,那上了大学后他还有可能缓过来,这还是最好的推测,如果状态越来越差…… 闻曦不敢细想后果。 “你怎么了?” 回到租住的地方,赵mama已经打扫完卫生回家了,留下了几盒洗干净的水果和纸条,要求他们今天必须吃完。 闻曦坐下来,吃了一粒葡萄,这葡萄晶莹剔透,白璧翡翠一样,吃进口中能甜到心缝里,还没有籽,闻曦几乎尝出了它的价格。 “没事。” “你在想汪立琦是吗?”赵政嘉裕坐到他对面,拎起半串葡萄,一口咬下去吃进4、5颗;“你别想他了,没用。” “我知道,”闻曦有些失落;“我只是……很感慨。” “没什么感慨的,”赵政嘉裕塞了满嘴的葡萄,含糊道;“这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别人,也没什么可同情。” “这怎么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呢,是他爸妈逼迫的啊,”闻曦皱眉。 “怎么不是,刚我没好意思细说,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也有电话手表,我爸妈没事就用那个监听我生活,我那会儿小学一年级,跟同学吵架,回去我爸妈就骂我,说都怨我人家小朋友才跟我吵架,我这才知道,他们再用那个东西监听我,而且不是为了什么安全,就是为了监听我的生活,”赵政嘉裕一伸脖子,将那一大口葡萄咽进去;“我那会儿不懂什么叫隐私,就觉得很生气,跟他们大脑了一场,还把手表摔烂了,我爸妈就第一次打了我,还买了新手表,要我必须带着,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为期一年的抗争,他们买给我,我就扔了或者砸烂,回家我挨打,再买新的,再扔再砸,再挨打,依次循环。” 闻曦难以置信;“你真是个皮孩子,为什么要砸烂,不好好跟他们交流?” “你是仙女吗!?”这下换赵政嘉裕难以置信了;“他们要能交流还需要我砸烂吗?就是我好声好气的跟他们商量他们不听我才这么干的,而且我那会儿多大?也就6岁,我讲理他们听吗?你是真不是人间烟火啊。” 闻曦不说话了,他回想自己童年,父母的确有不少不听他辩解的时候,但是柳蔓总会很认真的听他讲话,如果自己把柳蔓说服,她就会变成自己的说客,去说服爸爸,闻曦以为所有家庭都是类似的。 “所以我小学就用普通手机了,别的小孩还在用那个监视器,我爸妈也自那以后,凡事儿都跟我商量,这就是我抗争的结果,用一年份的打屁股换来的,”赵政嘉裕最后总结;“汪立琦要是个女孩,我多一句不废话,毕竟女孩不扛打,但他一男的,还这么软弱,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反抗,那说明他小时候就没反抗过,他爸妈不把他的意见放在眼里才有了今天的结果,这就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是吗?”闻曦表示怀疑。 “你不信拉倒,”赵政嘉裕看他没对自己的叛逆表现出欣赏,不禁有些失望;“所以我不同情他,活该。” “别这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什么难念的经,无非就是1+1=2,1+1+0=2的区别罢了,”赵政嘉裕愤愤不平,要继续辩论;“我跟你说,个人命运都是个人争取来的,尤其是家里的事儿,或者家族里面,家族企业也算,要是过得不尽如人意,甚至要家破人亡,大部分是自己不争气!” 闻曦听了这话脸色一变,他对于家族这种事有心病,听了就要多想,哪怕他明知道赵政嘉裕没别的意思,还是觉得话里有话。 赵政嘉裕以为是闻曦不愿意听自己讲汪立琦坏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可怜他也没用……你不如多可怜可怜我。” “你怎么了?”闻曦暂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忍不住问。 “嗯……我的意思是我上进!你可怜我还有结果,”赵政嘉裕说的摇头晃脑,还拿出手机给闻曦看他跟赵mama的聊天记录;“我妈说这次进步贼大,要请你吃大餐,还让你叫上你妈和你jiejie。” “不用了,我免费住在这里就够……” “哎呀你墨迹这个干什么,让你叫你就叫好了,”赵政嘉裕打断闻曦的话;“没事没事,我爸妈不是那种耍心眼儿的人,他们想请你就是真的想请你。” 闻曦信他这句话,这么久的相处下来,赵mama一直都无微不至,也从不过问闻曦的私事,只聊学习和生活,很礼貌地保持着距离,让人不会觉得不自在,如此为人着想,闻曦当然相信他们对自己的邀请是发自内心的。 这更让闻曦不好意思了。 赵政嘉裕不懂闻曦这么多心思,只缠着他撒娇耍赖,让他答应,闻曦本想本着成人的处世之道,给他们送点礼物,可赵政嘉裕实在吵的他脑瓜子嗡嗡的无法思考,只能暂时作罢。 “半年啦,”赵政嘉裕忽然压低声音说。 “什么?”闻曦愣了一瞬,接着明白他在说什么,这混小子,居然没忘! “还有半年哦,”赵政嘉裕重复。 “你记得还挺清楚……” “我一直算着呢,”赵政嘉裕郑重道;“我警告你,你可别想假装忘了!你敢说话不算数就等着……” 闻曦被他说的心虚,眼神闪烁的望向别处,很生硬的换了话题;“你今天作业写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