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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在洗漱间里吐得昏天黑地,这一个月里他为了那三个失踪的女孩四处奔波查案,几乎一刻也没闲下来。而现在,案情终于有了点起色,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懈,林予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特殊的身体状况。 林予右手按在肚子上,又不敢用力,因为那里正一丝丝地坠痛着,他吃过的东西早就吐得一干二净,现在脑子里嗡嗡直响,干呕得厉害,冷不丁反出的胃酸火烧火燎地侵蚀过喉咙。他左手扶着墙壁,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栽倒在这不知道干不干净的马桶里。 这个时候林予才觉得自己太过头脑发热,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决定要独自一人生下孩子了。怀孕的辛苦不算,他甚至没有被标记,到时候会被怎样看待?一阵吐意涌上来,林予按着肚子的手一抖,没忍住轻哼了两声。他依旧什么也没吐出来,眼前被刺激出的眼泪模糊了一片。 好半天,林予才缓缓地直起腰。他捏了捏突突跳动的太阳xue,稍微整理一番才推门出去。洗漱间里很安静,他一推门冷不防看到了一脸凝重的郑远衡。 “干什么呢?吓我一跳。”林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郑远衡比林予高半头,这样面无表情地看下来,倒真有几分压人的气势。他不回答林予的话,定定看了半晌突然眉头一蹙:“队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我能有什么事?”林予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刻意回避一般地转身要走,却不防被郑远衡一把抓住了手腕。郑远衡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手指捏得手腕生疼,他几乎将人半拖回来,直接按上了林予的肚子。郑远衡动作粗暴,林予痛得一抖。他有点生气了,用力甩开郑远衡:“干什么?” 触到林予的脸色,郑远衡惊醒似的收回手,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他一米九的个子,站在那里却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开口,一双手捏紧又松开。 林予抽回手,近乎苛责地整理着衣袖,慢慢平复情绪。好半天他才语气僵硬地打破沉默:“其实跟你们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个你们,显然是指刑警队的几位。 听他这么说,郑远衡抬起眼睛,目光复杂,似乎藏着些紧张。林予不咸不淡地接着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前几次我说的什么感冒啊中暑啊都是借口,我怀孕了。” “林予!”郑远衡吃惊地望着他,他意料到了,只是太不愿意相信,不知是不是郑远衡的错觉,提到孩子,林予嘴角都温柔了许多,他笑着轻轻抚了抚肚子:“这事儿就跟你说了,别给我传出去,先瞒着。” “……怎么可能瞒得住?” “瞒到瞒不住为止,其实也不用,如果能早点把这案子结了,我就辞职。”林予平平淡淡地说着,这些事已经在他脑海里过了好几遍了。郑远衡忍不住道:“你不干刑警了?你条件这么好,好不容易争取到现在这个位置,再过几年完全可以往更高的位置走。你取得的成绩多少Omega羡慕不来?孩子……孩子以后还可以要啊。” 郑远衡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了一己私利弯弯绕绕地说这么多话,他信奉力量,认为什么东西都能凭自己争取到。可是对林予,这个一来警局就压他一头的上司,这个不甘心平庸的Omega,他像捧着瓷器花瓶似的。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全部体贴温情掏出来,生怕哪里不小心给瓷器磕条裂纹。他现在真的为林予不甘心,同时,也深深地嫉妒着那个让林予怀孕的人。 林予听了这番话笑了笑,他安慰似的拍了拍郑远衡的肩膀:“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决定了。等我辞职,队长这个位置一定会给你,不然我不放心。你可得好好干啊,别指望我,我对上头那位置真不感兴趣,你看局长那日理万机的地中海,我可干不了那个。”说完,林予还开玩笑地打了郑远衡后脑勺一把,真心祈祷着他日后不要也沦为秃子。 郑远衡看他笑,自己可笑不出来。他低头,蔫头巴脑的:“队长,问你个私人问题行吗?” 林予有些意外,因为郑远衡是刑警队里唯一不八卦的,没想到还是深藏不露。他茫然点点头道:“你说。” “……你,你好像没有被标记过。” 林予闻言面色不变,却暗地里捏紧了手。郑远衡注意到林予笑得不太自然,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捏了一下,究竟是谁敢这样玩弄他小心翼翼对待的人呢? “没有Alpha我就不能活了吗?”林予半真半假地打趣,明显地回避了话题。说完他也不管郑远衡,径自走了。 可能一直以来的连轴转让他没时间思考,今天却被郑远衡带起了情绪。晚上睡觉的时候,林予做了一个梦,这是蒋晴天离开他之后他第一次梦到她。 梦里蒋晴天的样子很狼狈,她抱着他的胳膊一直哭。林予有心要给她一个惩罚,忍着不理她,却忍不住偷偷地看。蒋晴天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她委屈道:“林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想你,也想宝宝,我想跟你和好。” 林予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可是他要面子,不能轻易原谅她!于是林予咳了一声,拿腔作势道:“那你检讨,错哪了?” “我……错在不应该跟你发脾气,不应该一声不吭离开你,不应该不照顾你的情绪,不应该……不应该害怕承担责任,不肯标记你。” “真的?”林予板着脸挑眉问她。 “嗯!”蒋晴天抹了把眼泪,狠狠点头。一边紧紧抱住了林予:“一百二十分的真心!” 真的就好,林予终于忍不住笑了,他想,我应该要抱抱她,然后再亲亲她。可是命运弄人,连一个美梦都不让人圆满。 林予半夜惊醒,心里空落落的。梦里的蒋晴天太鲜活太真实了,他几乎相信那就是现实。他对着黑暗发呆半晌,摇了摇头。“居然做这种没出息的梦”,林予翻了个身,准备重新酝酿睡意。 忽然,好像有一根弦在他脑海里崩断了似的,他心中一凛,坐了起来。林予对着空旷的屋子凝神静听,那神情仿佛蛰伏的猛兽。屋子里很安静,静到林予几乎怀疑自己疑神疑鬼了。他不放心地喊了一句:“谁?” 没想到,外屋竟然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林予头皮一炸,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