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礼物（来自米娅的一份大礼）
第二天一早艾尔温还没起床，米娅就风风火火地骑着摩托车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带了个印着某家餐厅logo的纸袋回来。她得意地把纸袋放在桌上拆开，把里面的东西依次摆了出来：甜牛奶，馅料相当丰富的三明治，冒着热气的巧克力牛角面包，还有一小盒水果。 一份丰盛可口的早餐，但只有一份。 “米娅，你只买了一份吗？”艾尔温问。 米娅用吃惊的表情看向了艾尔温，过了一会才缓缓地小声说道：“我忘了买我自己的……”她是真的忘了，她没有小气到多花一份早餐钱都要心疼的地步，只是一心想着要给艾尔温买早餐，就忘了给自己买。 艾尔温无奈地叹了口气，拿了把餐刀，说着“一人一半”把三明治和牛角包切成了两半，分了一半给米娅。米娅虽然有点不太情愿，想要他多吃一些，但最后还是把他分出的那一半吃掉了。 吃过早餐后，艾尔温趁着米娅心情不错，再一次提出了他想要用电脑上网，米娅犹豫了一会，问他能不能等一等，他觉得米娅是在搪塞他就没再追问。中午米娅也出去买了饭回来，吃完饭后就又出门了。 在米娅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之后，艾尔温当然早就明白了摄像头什么的不过是他之前由于过度紧张产生的臆想，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他趁机打开了米娅的电脑看了一眼，然后并不意外地发现那台电脑设置了开机密码。他没有能用的PE系统盘，虽然可以进入DOS模式更改账户信息，但那样做的话没办法不留下痕迹。他想了想又关上了电脑，决定再做打算。 晚上米娅掐着饭点准时回来带来了晚饭，并在吃饭时询问他今天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他回答说没有。他注意到米娅对他的态度变得有些微妙的疏离，但他不确定这和他上午提出的要求有没有关系。 次日早晨米娅依然带回了早餐，而中午带回午餐的时候，竟然还带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回来交给了他。 “这是我从一个做黑客的朋友手里弄来的，稍微做过一点处理，比从店里买的安全一些。”在打开这部笔记本电脑帮他设置无线网络时，米娅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艾尔温紧张得悄悄咽了咽唾沫，他觉得米娅可能已经意识到些什么了。 吃完了饭，米娅开始独自收拾餐桌，这两天她什么事都不肯让艾尔温做，只叫他好好休息。无事可做的艾尔温只好坐到了一边的豆袋沙发上摆弄他的新电脑。 他随手点开了预装的浏览器，然后立刻看到了主页推送的头条新闻——这个国家的元帅慰问了占领区的驻军。这位元帅是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之一，另一位最高统治者是国家主席，前者是后者之婿。然而人们都知道主席的权力正在逐渐被架空，而元帅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米娅的国家并非一直如此，仅仅在二十年前，它还和艾尔温的国家在体制、文化和经济上都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那时候两国虽然也偶尔会发生一些边境摩擦，但一切还没有紧张到这种程度，贸易和通信也还没有被切断。 转变的发生与这位元帅的崛起息息相关。 这位元帅是一位天降伟人式的人物，履历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出身贫寒，年纪轻轻就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成了家喻户晓的战斗英雄。当众多大党派向他抛出橄榄枝时，他却选择加入了一个因为极端民族主义而恶名昭彰的小党派，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发生的事情由于这个国家不断紧缩的新闻自由而缺乏详细的记录，但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当时还不是元帅的元帅带领着他的党派走向了壮大，并最终成为了这个国家唯一的合法党派，而他也成为了这个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传说这位元帅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灵能者，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却总能毫发无伤。虽然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但他确实仿佛永远都不知疲倦，斗志昂扬。这个国家的人们常常将他比作雄鹰，艾尔温看着新闻照片上他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睛和茂密的深褐色头发两侧斑白的鬓角，觉得他确实有几分雄鹰的样子。 金色的眼睛并不是一个常见的特征，艾尔温想着，鬼使神差地看向了米娅。她灰蓝色的头发已经开始褪色发绿，未经漂白的发根也长出来了一些，和那位元帅一样，也是深褐色的。 艾尔温倒抽了一口冷气，用颤抖的手指打开了搜索引擎，去搜索这位元帅的生平。元帅的故乡就在这个城市，他入伍的时间刚好是十七年前，而米娅不久之后就要过十七岁生日了。 这会是巧合吗？艾尔温想到米娅对这个国家政权以及军队的厌恶，觉得这并不像是个巧合。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靠在沙发上，感到头晕目眩。 如果米娅的身份暴露，她会被灭口吗？或者也许她会被重用，因为元帅已经不需要来自主席的支持了，一个拥有强大能力的的私生子对他而言更有价值？无论哪一个结果，对于米娅来说都并不好。 “艾尔温？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收拾完餐桌的米娅凑了过来，有点担心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我没事，就是吃得太饱了有点犯困。”艾尔温勉强露了一个微笑。 “对了，我给你弄个东西。”米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说着，在艾尔温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已经动手打开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了艾尔温还没来得及关闭的，那位元帅的资料页面。 米娅脸色古怪地沉默了片刻，转过头来盯着艾尔温的眼睛，问道：“你查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有些好奇。”艾尔温说。 米娅用狐疑的目光看了艾尔温一会，拿不准艾尔温到底是猜到了什么还是只是随便看看。她又沉默了许久，最后轻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他是个人渣。” “是啊。”艾尔温说。无论是对于米娅和她的母亲而言还是其他大多数人而言，这位元帅都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米娅有点讶异地看了艾尔温一眼，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毫不犹豫地赞同她的话，毕竟在这个国家里，大多数人都是把这位元帅当成正确的代名词一般崇拜的。也许这是因为艾尔温是外国人，又是这位元帅恶行的受害者，米娅想着，紧张地提醒道：“你可不能当着别人说这种话，会被秘密警察抓起来的！” “我知道。”艾尔温说，即使没有米娅提醒，他也能够想到这种事。 米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动手帮他注册了一个即时通讯软件，并把她自己加为了联系人。“这样你就可以随时联系到我了，如果我在外面时你有什么事的话，就用这个找我吧。”她说。但她又说：“你可千万别在这上面提到什么敏感字眼，比如有关政治或者犯罪的，这上面的信息有时候会被审查，要是被盯上就麻烦了。这可不是疑神疑鬼，真的有人这么被抓进去过。” 帮他弄好通讯软件之后，米娅就又出门了。自从他流产之后或者也可能是向她要了这个电脑之后，她总是出门，却也不说自己是去做什么，他因此得到了大把独处的时间。在这之后，他断断续续花了一天多的时间研究如何突破这个国家的网络限制连接上国际网络，最后发现他要用的软件已经全部在这台电脑上被预装好了，放在了桌面上。 艾尔温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连上了国际网络。他已经彻底摸不透米娅的动机了，如果她已经知道他想要通过互联网联系上他的家人并最终离开她，又不希望他离开的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她是在测试他，还是真的愿意按照他的意愿放他离开，在她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之后？ 他感到一切的发展都变得越发荒诞，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也许他下一刻就会醒来，然后发现自己只是在高等数学的课堂上睡着了……得了吧，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事。 他浑浑噩噩地登录了他常用的社交网站，给他的哥哥伊森发了私信。伊森很快就回复了，警惕地要求他证明他自己的身份。 “我们可以视频通话。”他回复道，然后下载了他曾经常用的视频通讯软件，向伊森发起了视频邀请。 视频接通后，艾尔温看到屏幕里坐在办公室的伊森紧皱着眉头，眼下是一片浓重的青黑，胡茬也似乎有一阵子没刮了。不知为何，在经历了这两个月之后，伊森憔悴得似乎比他还要严重。 艾尔温转了转脑袋，让伊森可以从各种角度看清他的脸，然后问道：“你还想看看我耳朵后面的痣吗？” 伊森摇了摇头，激动得几乎哭了出来：“真的是你，艾尔温，你还活着！”他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又紧张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现在安全吗？” 艾尔温报出了他所在城市的名字，然后回答道：“我很安全，有人收留了我。” 伊森稍微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父亲和母亲呢？”他想着既然艾尔温幸存了下来，父亲和母亲说不定也有一线生机。 “他们都死了。”艾尔温说着垂下了眼睛，他厌恶亲口提起这件事的感觉。其实直到现在他都对于他父母的死亡没什么实感，也许这是因为他依然不清楚他应该如何面对他已经失去了父母的事实。 伊森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态。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现在唯一的弟弟又身处险境，他必须承担起长辈的责任。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而冷静的语气说道：“艾尔温，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救回来的。你具体在什么地方，收留你的是什么人？” “是……”艾尔温想着如果他直说是个alpha的话，伊森恐怕会对他的处境产生一些不好的想象，所以刻意模糊了米娅的性别，“是个小姑娘，我在她家里。具体的位置我还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是在城市南边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 只是艾尔温的遮掩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光是看着他背后墙壁上挂着的那些色情海报，伊森也能猜到这是一个独居alpha的家。 “一个alpha小姑娘？”伊森问道，他尽量没让自己表现出什么来，但还是不小心露出了一点愤懑的神色——他从小没受过半点委屈的omega弟弟被人欺负了，而他远在几千公里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艾尔温辩解道。但伊森没有给他进一步解释的机会，他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更加紧要的问题：“你还能在线多久，我之后还能再联系上你吗？” “我也不知道我今天还能在线多久，但总之时间不会很紧迫，那个小姑娘刚刚出去没多久。我之后会经常在线的，你可以随时发文字消息给我，但不要随便打给我视频，如果被她撞上我不好解释。”艾尔温说完，觉得这番话恐怕会加深伊森对米娅的误解，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总不好当着她正大光明地谈论我要怎么离开她，对吧？” 伊森想了想，追问道：“她是做什么的？如果她知道你和家人联系想要离开的话，会对你不利吗？” “她是个失学的孩子，没什么事可做。”艾尔温说，他不想告诉伊森米娅是个罪犯，那样伊森会急死的，“她的想法我也弄不清楚，她似乎是不希望我离开，但我想她应该不会伤害我。” 如果艾尔温不知道，就代表着必须做好应对最坏情况的准备。伊森想着，又问道：“你能不能拍一下窗外的环境？这样我就可以让专业人员确定你的准确位置了。” “这是个仓库改建的房子，没有正经的窗户，只有高处的通气窗，我拍不到外面。”艾尔温说。 “那你能不能出去一下？”伊森问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沉下脸来又问了一句，“你被反锁在房子里吗？” “倒也不算是反锁……但我确实不太方便出去。”艾尔温说。连通车库的门是可以从内部拧开的，而车库的卷帘门内侧有应急开启的装置，如果他非要出去的话，其实是可以出去的。但他那样做的话就没办法再把门锁上，也没办法对米娅解释。 不算是反锁，那算是什么？伊森按住自己跳动的眉心，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觉得自己还需要再来一支烟才行。他花了几秒钟平复心情，然后又问道：“艾尔温……你还有什么能够告诉我的，有助于找到你的信息吗？” 艾尔温想了一下，回答道：“我所在的建筑是一个墙体漆成米黄色的仓库，周围有几个老工厂，西边是一片贫民窟。如果给我一点时间的话，我或许可以查到这个地方的具体地址。” “好，如果你知道了，就马上告诉我。不过不用有压力，就算你不知道，根据你已经提供的信息我们也可以找到你的。我现在要挂断你的视频去找希尔达姑母商量怎样救你回来，我会一直在线的，你知道了就给我留言就好，如果情况有什么变化也马上和我说，就算没什么事也最好尽量时不时给我发一些消息，让我知道你安全，好吗？” 艾尔温点头答应了下来并和伊森说了再见，然后开始查询这个城市的地图。他们的姑母希尔达是一位少将，有足够的影响力发起一次营救他的特别行动。虽然这意味着有其他人将要不得不为他以身犯险，但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有网络的情况下弄清自己的具体位置并不困难。虽然这台电脑的定位功能也许是由于安全原因被屏蔽了，但艾尔温凭着之前出门时对路标上地名的模糊印象，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大概位置，又用卫星地图确认了具体的街道和建筑。 他把地址发给了伊森，而伊森立刻回复了收到，并告诉他一有消息就会立刻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