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归林

    伤筋动骨一百天，然而雷霆却只在医院休养了不到半个月便又投入了工作，商场如战场，容不得一丝懈怠。

    苏越从顾卿那里学了一些简单的包扎换药的方法和一些外科手法，自告奋勇地担任起了雷霆的护工。

    每日里，苏越都随着雷霆一同进出公司，忙进忙出地帮他端茶倒水，用轮椅推着行动不便的他去各处处理事务，闲时便坐在办公室的一角，准备着毕业答辩的资料。

    雷霆毫不避讳地在他面前展示着公司内部所有的运转和机密，甚至有时还会问询和听取他的意见，俨然将苏越当成了最值得信任的灵魂伴侣。

    冯晟因为蓄意谋杀被起诉，雷霆铁了心要弄死他，动用了大量的人脉和金钱上下打点，案件了结得很快，冯晟最终被判了终生监禁。冯氏从这里开始才是真正的群龙无首，而雷霆便在这时以救世主的姿态收购了他们。

    一切终于得到了完美的收场。

    雷霆已经撤掉了对苏越手机的监听和窃听，只唯独手腕上的追踪器依旧没有去除，大约是怕他哪天脑子清醒了突然逃跑，又或是再遇上什么危险。不过行动上却不再限制他，他可以自由地去往任何地方，约会任何朋友。

    顾卿告诉他雷霆的指纹模型和破译半山别院密室里那台电脑的黑客程序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苏越寻到机会便随时可以进行资料的窃取，等警方拿到了所有的证据，便会立即对雷霆进行起诉。

    苏越认真地思索一番后表示，一周之后他将会去学校完成毕业答辩，雷霆说要给他设宴庆祝，地点还没确定，既然要行动，那便可以考虑去说服雷霆将宴会设在宅子里，雷霆说要借着这次机会将他正式介绍给其他生意上的伙伴，所以届时一定商贾权贵云集，这样一来，场面一定混乱，到时候所有的戒备都会松懈，正是浑水摸鱼的绝佳时机。

    顾卿与严钧山商讨之后觉得此法可行，便大致拟定了下来。

    这期间，苏越回过一次S市的家。前路莫测，凶吉未卜，在大战前夕与家人再见一面，心里便也没有遗憾了。

    经过一年的苦难，他整个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起来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沧桑感。纵然苏越已经万分小心的遮盖掩饰，却也还是被生他养他的亲人给看出了端倪。

    母亲担忧地询问他是否遇到了事，父亲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听他的回答，苏越怀里趴着一只白色的博美，正用圆滚滚的小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家里人。

    苏越用指腹轻轻地蹭着它爪子上的软毛，唇边带着柔和的笑意，似乎完全没有听见父母的问询。

    父亲一直是严厉的存在，从小便不容忤逆，他等了许久不见苏越回答，便亲自开口，语声中带了些逼迫的意思。

    苏越愣了一愣，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父母，他收敛了笑容，面部的轮廓便显出些刚毅来：“爸妈，我已经23岁了，我有独立处理事务的能力，如果你们相信你们的儿子，就请不要再问了。”

    苏越现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仿佛他在这一年中经历完了别人的一生，而他说出的话，也好像带着奇异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母亲还想再问，父亲却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算了。

    突然怀中的小狗叫唤了两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苏越，这是要出门撒尿了。

    苏越笑着挠了挠小狗的小下巴，拍拍它的屁股，起身去拿牵引绳，行至门口的时候父亲突然走过来重重地抱住了他。

    父亲的怀抱很温暖，如山一般坚实。

    他们父子已经很多年不曾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爱意了，霎时间有种熟悉又遥远的情愫在苏越的心间翻涌，身体仿佛回到了襁褓之中，这种有人为自己遮风挡雨、被保护和被关怀的认知，使得苏越的眼眶微微发烫，紧接着泪水在眼底充盈，眼前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可是苏越依旧用理智控制着自己，拼了命地不让泪水落下。他只在那个怀抱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便轻轻地拍了两下父亲的后背，松开了手。

    苏越家住的是高档小区，小区的物业和绿化都管理得特别好，人工湖旁绿树成荫，大片的草坪郁郁葱葱，矮小的灌木修剪得整整齐齐。

    小博美在前面欢快地蹦跶着，雪白的大尾巴骄傲地翘起，露出同样雪白的小屁股，随着跑动一扭一扭地，苏越望着一路撒欢的小狗，胸口却有如压着巨石一般沉重。

    雷霆已经同意将宴会场地设在半山别墅，请帖也已经给自己过目，人不算很多，但用来浑水摸鱼却是足够了，几日之后的行动，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只是，不论成或是败，他都将会被销毁原本的身份遣送出国，而苏越这个名字，也将成为死亡证明上一个冰冷的字符。

    或许有好几年，在这件事情彻底平息之前，他都不能再回到国内，再回到家庭中，而他的行踪会被彻底隐匿，连父母也不会告知，他们得到的只会是那纸死亡证明。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了，不论从保密的角度来说亦或是安全的角度。

    弟弟和同学相约出去旅游去了，并不在家，这让苏越又是失落又是庆幸，一想到自己那个年轻气盛、冲动单纯的弟弟，一旦发觉他的不寻常，一定会刨根问底，万一让他知道他的兄长在做着如此凶险的事，只怕会不顾一切地去和雷霆搏命吧。

    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去，牵着小博美走到小区绿化带的石亭子里坐下，S市的天气虽不似G市那样的酷热，但也闷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小狗蹲在一边吐着舌头哈气，苏越怜爱地将它抱起来让它站在自己的大腿上，抓着它的两条细腿，控制着它两只小爪子上下左右地一阵乱挥。

    这只小博美已经快八岁了，从初中开始一直到现在，陪伴着他们一家人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寒暑冬夏。

    “喂，小笨蛋，听说狗的寿命有十五年呢，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小博美歪着头凝视着他，两只小狗眼亮晶晶地闪着光，似乎是听懂了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