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傻逼才会选择只和喜欢的人当朋友
“什么意思?”孟樊问。 而后又是半晌无语,孟樊小心翼翼地抻着脖子去看,发现童昕睁着眼睛正在发呆。这状况看起来不大对劲啊,孟樊腹诽。但是,他猜不到童昕会和岑知安发生什么矛盾。以前同样租住在这里的路和,作为童昕的前男友,是因为没时间关爱染上了性瘾的童昕……或者说,是因为他进入社会了,懂得人间疾苦了,而童昕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所以两个人的隔阂越来越深,最终导致了他们的分手。此后,童昕为了避免对性伴侣产生依赖心理,便决定不再找男朋友,只交炮友。当然,就算是炮友,也有他喜欢和不喜欢的。喜欢的,童昕会重复再约;不喜欢的,童昕睡过一次就忘。那么,作为他喜欢的炮友之一的岑知安,能因为什么让童昕提起他的名字就沉默呢?孟樊换了一个问法:“‘走了’是什么意思?是退租了,还是回老家了?” 童昕慢吞吞地回道:“他说是回老家了。” “他说”是什么意思?孟樊腹诽。他猜测是岑知安回老家了,童昕感到寂寞,所以继续去外面约炮——不是他俩闹矛盾就好。孟樊继续拍着童昕的肩膀,安慰他道:“没事,这假期都过半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回来……”童昕说话间又带起了哭腔,“也不会陪我睡了。” 孟樊心说,那又怎样?他本就不希望童昕与岑知安深交。那人一看就不是Gay,情况好一点是男女通吃的双性恋,情况坏一点就是路和那样唯利是图的渣男。听说岑知安不会再陪童昕玩了,孟樊恨不能拽着童昕去Gay吧庆祝,顺便帮他物色一个持久猛1,让童昕趁早忘了那个看起来就是翻版路和的租客。可是,童昕看起来又是真的很伤心,自他与路和分手后,孟樊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童昕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是真的喜欢岑知安,喜欢到可以主动找事情做去分散注意力,只为了忍受岑知安难以陪伴的时光。性瘾是一种心理疾病,目前没有药物可以对其进行治愈,除了强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磨练自己的毅力,没有其他治疗的手段。路和走得决绝,没有给童昕努力的机会,不如说就是因为他——若不是路和为了勾引童昕,给他下了脏东西,童昕好好一个人,也不至于被掰弯,还染上性瘾。孟樊是个胆小鬼,他只敢在心里怨恨路和,却没有将童昕拉出泥沼的勇气。他也没有办法,童昕只把孟樊当朋友,所以不会握住孟樊伸过来的手。如果他向岑知安求救……尽管心有不甘,但孟樊还是希望童昕能够得救。 所以,孟樊问童昕,到底和岑知安发生了什么。童昕抽泣着告诉孟樊,他是怎样侮辱了岑知安,岑知安离开时看起来又是怎样地哀伤。孟樊听后,血压飙升。换作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干出这样的事,他绝对会大骂对方一句“傻逼,你丫活该”,可是,当傻逼是童昕的时候,孟樊就骂不出口了。绝不是因为童昕是他的朋友,仅是因为在孟樊看来,这就是童昕会说的话、会做的事。 或许是夜深人静,引人深思,亦或许是因为岁月沉淀,无人幸免——孟樊开始反省,是否是自己的纵容害了童昕。单靠收取房租便可以在燕都过得十分逍遥自在的童昕,出了校园却没有步入职场,因为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所以童昕还保留着不符合年龄的天真。可是,这份天真已经害过童昕一次。那一次,孟樊没有狠下心来教训童昕不够自重,而是浪费口舌去咒骂一个渣男;这一次,先不论岑知安如何看待童昕,童昕的确说错了话,再不骂他,以他那个过于简单的脑回路,怕是永远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伤害到别人。 但是,真让孟樊劈头盖脸地骂童昕,他又做不到。他掂量了好久,久到童昕以为他气到了无语,懒得搭理自己这些破事,怯怯地唤了一声“樊樊”,孟樊才迂回开口道:“童啊,如果你对我说什么‘我买你’这样的话,我虽然不至于和你绝交,但是我也会和岑知安一样,感到非常地难过。” 童昕不懂,所以问他“为什么”。孟樊揉着童昕的头发,说因为你没有给别人应有的尊重。童昕转过身体,仰面朝上,皱着眉头仰望孟樊。孟樊低下头,回望童昕,继续说道:“按照你的描述,岑知安是一个勤勉要强的人。那么,他努力工作,公司给予他的尊重就是支付他应得的劳动报酬,再根据他的业务能力,给他升职加薪。作为朋友,你既然欣赏他的勤恳,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用你的价值观去衡量他的付出是否值得。” 孟樊说的这些,童昕听得云里雾里。他好像知道问题的所在,却又感觉哪里不太明白。尽管这听起来像是在狡辩,但童昕只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可我只是想帮助他,给他他想要的。” “但是,他不想接受你这样的帮助。”孟樊点明要害,“因为,他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我的价值。” “自己的……努力?”童昕愈发困惑了。 孟樊点头:“没错。对与岑知安而言,就是通过画画来赚钱,而不是卖身陪你睡觉。” 童昕依旧似懂非懂。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对岑知安来说并不吃亏的买卖。他出钱,岑知安出力,就像岑知安出钱,童昕出房一样——不过是一场供需分明的交易,为什么岑知安不能接受?他摇头表示不解,孟樊有些无奈,因为他料到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点通童昕的那一窍。 “人家不是出来卖的,你凭什么上赶着去买?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孟樊轻戳童昕皱起的眉头,没好气地揶揄他,“还有,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就是他想要的呢?” 童昕默然。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岑知安的确没有明确表明过“他非常需要钱”。所有“岑知安的需求”,全都是“童昕以为的岑知安的需求”,童昕得到这个结论的根据,不过是“岑知安得知房租可以降低时候表现出来的欣喜”“岑知安生活得很节俭”以及“岑知安总是在努力工作赚钱”这三点。而作为燕都本地人,且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的童昕,并不能理解大多数社会人的苦恼。他认为,造成这些苦恼的根本原因就是“钱”——因为他不缺钱,所以他也没有这些困扰。至于孟樊所说的“自我价值”……童昕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除了让别人喜欢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需要去实现。对于童昕而言,“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区别于死亡,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意义。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哪里知道活人真正的夙愿?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啊?”童昕问孟樊。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孟樊腹诽。但是,看在童昕很认真在询问的份上,孟樊没有拿话噎他,而是十分耐心地告诉童昕:“这要你自己去问才行。” “我问了,”童昕有些畏缩,因为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岑知安,“人家不告诉我,怎么办?” “那就先放一放,下次再问。”孟樊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嘴劝一句,“不过,沟通是维系感情的基础。他若是连沟通都不愿意和你进行,你也没必要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 童昕只听了前半句,对于孟樊劝说他离开岑知安的后半句……虽然感到有些生气,但是他不忍糟蹋孟樊的好心,于是答了一声“好吧”。面对如此严肃的孟樊,童昕有些难以适应,他坐起来,端详好友的脸庞,确认这是他认识的孟樊,却又熟悉而陌生。孟樊被童昕盯得有些发毛,他下意识地向后仰身,问童昕到底在看些什么。童昕凑上前,双手捏着孟樊的脸颊:“樊樊,为什么你以前不跟我说这些呢,什么‘意义’啊、‘价值’之类的?” 经由童昕的提醒,孟樊才意识到今晚故作高深的自己。如果可以,他希望童昕永远天真无邪,不用考虑太过沉重的问题。可是,社会不允许,时间更不允许。所以,尽管说这些有点尴尬,甚至违心,被童昕揉捏脸颊的孟樊依旧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人终要长大的。” “长大……就可以避免‘失去’吗?”童昕转捏为捧,托着孟樊的脸颊,问得认真。 孟樊遗憾地摇了摇头。童昕刚要张嘴,孟樊虽不是岑知安肚子里的蛔虫,却太了解童昕,于是抢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反驳:“但是,你会在‘失去’后有所‘收获’。没有收获的失去就没有意义,那样也不算长大。” 童昕无所谓“收获”,只是讨厌“失去”,若是长大意味着曾经失去了太多,那么童昕宁愿永远都不要长大。可是,连与他同岁的孟樊都开始长大……童昕想起来路和嫌他不懂事时说的话,他说:童昕,你能不能别跟孩子一样胡闹。之后不久,路和就抛弃了他。童昕仿佛是时间之网中的漏网之鱼,尽管他躲过了一次次的捕捞,却没有遵循自然规律地长大。他看似是奔赴死亡之旅上的幸运儿,实则是旅途中的倒霉蛋——只能看着别人远去的背影,还骗自己说“不在乎”。 不,他在乎!性和爱,童昕都需要。明明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是他害怕重蹈覆辙,才会选择舍近求远。童昕想,他不应该让“失去路和”变得没有意义,更不应该在拥有岑知安之前,就将他失去。岑知安只是话少,绝非孟樊所说那般拒绝沟通。童昕知道,是自己失言在先,没道理还让岑知安对他有所尊重。他还知道,岑知安的忍让与平和,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有亲密交往一个月的机会。去他妈的“朋友游戏”,傻逼才会选择只和喜欢的人当朋友。 “樊樊,”童昕双手下滑,拍在孟樊的肩膀上,笑得格外明媚,“你得帮我照顾几天美的,最好直接带回你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