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得感情的杀手和必须恋爱的太子(十一)
女人们娇声连连,都哭成了泪人,刘夫人与周姬均目睹家丁被鬼童所害,更是吓得不轻,语无伦次地道谢,游稚只好起身回礼,直回得口干舌燥,刘老爷便又叫人上好茶,游稚一喝便知这回是好东西,只比师父的云上八棵差上少许,但至少也是珍品母树级别的好货,心想有此等好茶,为何最初不拿来孝敬自己? 刘老爷自知怠慢了游稚,却也知其不谙世事,绝非斤斤计较之人,虽面有惧色,倒也不失家主气派,只请罪一次,表达当初有眼不识泰山、怠慢贵客的歉意。游稚这才恍然大悟,心想敢情一开始还看不起小爷呢?罢了,看在好茶好饭的份上此事既往不咎,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伺候招待乃是主顾额外奉送,原本不该贪求。 “敢问吴少侠,这鬼童乃是何人指使?”刘老爷问道,“实在太也凶残,某虽有些臭钱,却并非为富不仁之人,夜里思来想去,确实不曾惹上如此深仇大恨呐。” 哑巴在游稚背着的手上写下:不知,游稚旋即故作高深道:“我也不知道,毕竟那家伙不会说话,被你府上家丁们打成烂泥,现在死无对证了。” 刘老爷脸色变得很难看,心下明了游稚这是打定主意把黑锅甩给旁人,这下就算真问不出来也怪罪不得他,只好把一肚子疑问憋回去,又忍不住道:“那依吴少侠所见,这贼人今夜偷袭不成,是否会再次派出妖物?” 游稚斩钉截铁道:“当然,我们杀手都是很讲究职业cao守的,一旦接下任务,就会不死不休。” 刘老爷嘴角抽搐,哑巴单手扶额,刘徵艰难忍笑,游稚被哑巴偷偷踹了一脚,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憋了半晌,总算恍然大悟道:“哦,无需担忧,这也意味着我会一直守着刘府,直到对方的杀手死亡。唔,八哥也会留在这里。” 哑巴一口热茶喷了出来,显然为方才的多管闲事感到懊恼,刘老爷却像得了护身符一样松了口气,给游稚和哑巴各分了一间上房,好茶好饭伺候着。 午时,明晏带着几口大缸风风火火闯进家门,手里还攥着刘徵连夜写的家书,焦急大喊:“大哥!爹!娘!姨娘——!” 不多时,游稚和哑巴被请到厅中议事,明晏眉头紧锁,显是已从刘徵处得知夜里的详细经过,见救命恩人姗姗来迟,忙起身作揖,全然不复那天夜里在流觞雅叙里时的傲慢。明晏又询问游稚关于鬼童的细节,听完后沉思片刻,问道:“两位可知这鬼童的炼制方法?” 哑巴也许知道,但他懒得说,也没法儿说,游稚只好摇头,心想你就别卖关子了,吊小爷胃口作甚?明晏看了眼刘老爷脸色,沉声道:“这鬼童俗称死小孩,由不足岁的婴童炼制而成,其中,孕妇与厉鬼之魂缺一不可,制作过程极其残忍,且耗时在数年以上,炼成一只便可……称霸一方。” 游稚好奇道:“怎会炼上好几年?要一直点火念咒么?” 明晏道:“吴兄有所不知,这炼制之法乃是我在师门藏书室内修订古籍时意外得知,我猜测懂得此邪术之人并不会太多,是以未成大患。这炼制人须得先招一久未投胎的厉鬼之魂,以法器禁锢之,再寻一待产孕妇,在其生产之时,唔……喂其放血之药,并封存母血,致即将投胎的厉鬼死于腹中,如此反复九次。第十次时,让孕妇顺产,以秘法保留厉鬼记忆,周岁前……剐其母,剜其双目,砍其双手双足之中指,将残肢投入孕妇血池,以其母之rou喂食,并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除哑巴外,其余人等皆面色惊恐,饶是未经人事的游稚也觉得这太过残忍,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又问道:“为何要剜其目、斩其指?” 明晏顿了顿,答道:“为防鬼童以双目寻仇,故剜其目;斩其指则为增强鬼童战力,再者,它会更加渴望一具完整的身体,并因此仇视所有健全之人,在攻击时更为疯狂。鬼童一旦炼成,cao纵者便予其目标贴身之物,以鼻代目,我想这也是那日吴兄被摸……被近距离接触的原因。” 刘徵缓了一阵,补充道:“夜里遇害的刘奇,从他身上搜到三姨娘赠予父亲的手绢,或许便可解释为何唯独他被吸食致死……” 周姬面如死灰,须知哪怕是最为受宠的小妾,私通家仆也是要浸猪笼的。刘徵本无意咬上明晏生母一口,却险些为刘夫人扳倒一个强敌。明晏大惊失色,连忙打断道:“这大胆奴才,竟敢偷主人的贴身之物,死也活该!” 刘徵反应过来,见亲爹脸色稍稍好看一些,又道:“是、是,弟说得对,那刘奇本想偷了手绢送相好的,不料却阴差阳错赔了性命,倒也省得送他去官府挨板子了。” 刘夫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周姬,周姬仓促一笑,脸上血色全倚仗脂粉衬着。游稚看着这一出复杂表情构筑的哑剧,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停朝哑巴递眼色,哑巴只不理他,悠然自得地喝茶。 众人陷入沉思,刘老爷在盘算二十年苦心经营中结下的仇家,似乎列出了几个可疑对象;刘夫人在腹诽没心机的儿子发现此等大事却未提前禀告,错失一个拉周姬下马的良机;周姬在暗自庆幸刘徵为人正直善良,否则真是有嘴说不清;明晏则在思考敌人的后招,毕竟放出了鬼童这种级别的杀器,哪怕不为完成任务,光为报回鬼童之仇都一定会卷土重来,届时只怕会带来更恐怖的鬼器;游稚思维飘忽,时而想着晚上吃甚么,时而想着哑巴这讨厌鬼,长得着实俊俏。 唯独哑巴一人双目放空,看不出半点情绪。 一盏茶喝光,明晏叹了口气,道:“爹,孩儿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仙林大会将近,说不得……嗳,孩儿这就传书给师父,贼人今晚应该还会来……寻仇。” 刘老爷险些坐不住,寻常人来寻衅滋事,着家丁乱棍打出即可,然而这鬼神之事,却全然不在掌控之中,除了找帮手外别无他法,于是点头许可,吩咐家仆张贴护宅符咒去了。 “喂,哑巴,你怎懂抓鬼的?”游稚见四下无人,忙拉着哑巴问东问西,“拜师了么?会搓火球不?” 哑巴懒得理会游稚,径自在前方走路,刘徵给他的衣服虽简约却做工精良,衬得他宽肩窄臀,长腿细腰。游稚已习惯他的冷漠,见自讨没趣,便嘟囔几声,飞身跃上开满蔷薇的围墙,一边吃带来的点心,一边看远方的景色。 “小兄弟,你吃的甚么?” 围墙外走过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青年男子,虽略有些不修边幅,但双眸清澈,模样倒也十分清秀,令游稚想起了那便宜师父。他挥了挥手中剩下的糕点,答道:“糖蜜韵果,来点么,大兄弟?” 那青年噗嗤一笑,不客气地伸出手,稳稳接住游稚扔出的果子,一口吃掉,赞许地点点头,双眼闪过狡黠神色,搓了搓手,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烦恼?” 游稚又扔了个果子过去,漫不经心道:“要说有也有,要说没有也没有。” 青年道:“依在下愚见,小兄弟身边之人恐有血光之灾呐。” 游稚眉头一挑,答道:“哦?大兄弟还是个算命师傅?来来来,帮小爷看看手相,我以后能娶个俊俏媳妇儿不?” 青年忍俊不禁,道:“要说会也会,要说不会也不会。” 游稚扔了一个角度刁钻的果子,没好气道:“你们这些游方道士,最好模棱两可一说,真追究起来也是无功无过,当真奈何不得。” 青年接住果子,飞身一跃至蔷薇边上的大树,斜躺在树杈上,悠悠说道:“提前知晓终会发生之事又有甚乐趣?若我说不会,难道少侠便甘愿放手么?” 游稚想了想,答道:“可他们都希望能找大师算命啊,能规避一些伤害总是好的。” 青年道:“唔……我既与你投缘,又吃了你俩糖果儿,说不得该帮你一把。这样,今夜丑时,温酒一壶,主楼等我。” 游稚疑惑道:“啊?”然而转头一看,对面树杈上哪里还有人? “喂……那谁,大兄弟?散人?道长?你去哪了?”游稚茫然喊道,“我方才走神了,未曾记下你说的话!喂——你要吃啥来着?” 游稚上蹿下跳找了半天,毛都没找着,只好去找刘徵,硬着头皮道:“主楼……你家主楼有什么吃的?” 刘徵莫名其妙道:“贤弟饿了?吃食都在厨房,遣个人去催便是,山珍海味虽谈不上,但廖师好歹也是家父花大价钱从琳琅酒楼请来的。” “啊啊啊——!”游稚挠头大喊,“这酸道士到底要吃甚么啊!算了,愚兄,你信不信我?” 刘徵微微一怔,随即认真道:“贤弟才救了愚兄一家,愚兄自然是信你的。” 游稚松了口气,一本正经道:“丑时之前,把你家所有吃食都在主楼里摆一份,要拿手菜!” 刘徵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没问题,愚兄这就去和家父商量,尽早腾出主楼。” 刘徵急忙离开,游稚想了想,又朗声补充道:“还有酒水——!好茶也上着!” “贤弟放心——!”刘徵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不多时,刘府又热闹起来,众人虽不解,却也不敢怠慢,刘老爷更是爽快,只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又不是要拆家,哪怕真要拆家,说不得也会点头。于是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抬主楼中摆设出来,换上吃饭用的案几,十个厨子忙活一下午,各式菜肴点心都做了一份,里里外外摆了整整一屋子,更有茶博士五人,各泡十种名贵茶叶;酒娘十人,各负责一个锅炉,可温酒十数壶。 游稚睡了一下午,哑巴也没有跑路,在刘家的书房里看前人编纂的竹简,都是刘徵在近几年里花大钱收来的,所记俱是神州大陆各地奇闻异事,以及一些遗失的法宝。刘徵领着游稚上主楼验收,已至饭点,游稚看得狂吞口水,所幸刘徵也是个上道的,早已吩咐廖师多做一份拿手菜,放游稚和哑巴单独吃去了。 亥时过了片刻,青华门上师卿池亲自前来,名为处理鬼童善后事宜,实则是为了还刘家的恩惠而上门护卫,有了这尊大佛,刘家上下又把游稚甩在脑后,忙不迭献殷勤去了。而后刘徵又带着卿池去主楼找游稚,游稚总觉得这劳什子上师十分眼熟,直到寒暄结束,卿池不着痕迹地嘲讽一番离去,他才想起来那是行刑当天来传达师尊命令的上师,没想到近看也是一表人才,除了有点没来由的傲慢。 卿池带来一些更为高级的符咒,分发给一众家丁,众人毕恭毕敬去各处贴上,半个时辰后,偌大刘府内随处可见鬼画符似的各色纸条,反而显得有些阴森。卿池又在刘老爷休息的地方布下防护阵法,在屋子的四个角落里各点上一盏长明灯,窗户用特制封条贴住,并悬挂精巧铜铃数个。门上悬着一面古朴的铜镜,边框刻有奇异纹路,有人好奇照了一眼,却看不见自己的脸。 “这是专照鬼怪的阴镜,一切本应存在于人世之物皆不可显形。”明晏解释道,“长明灯的灯油乃是南海鲛人的眼泪,灯芯则是由太古神龙的龙须制成,普通邪祟决计无法令其熄灭。只要长明灯还在,任何妖物都不得入内,爹爹大可放心。” 刘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潇洒跨进房中,在矮榻上坐下饮茶。明晏又道:“长生铃只受魂灵影响,风吹、人力都不会令其出声,孩儿和师父会守在外头,一有邪物靠近便可立即得知。” 除了房屋四周布置外,刘老爷身上还带着师尊开过光的龙骨手串,口含极品檀香片以保持神智清醒,不受魂灵蛊惑,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全部防卫力量都集中在刘老爷所在的偏厢中,主楼冷冷清清,只剩游稚和一众茶博士、酒娘守着吃食,哑巴则坐在一旁看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模样。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女眷们已各自睡下,家丁壮汉们哈欠连天,都认为贼人不会来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刘老爷也扛不住,倒在矮榻上睡了,坐在屋外树上的明晏脑袋一垂一垂的,显然也困得很。卿池倒是拿着本古籍在看,十分精神,而主楼里已倒成一片。 一片薄云悠悠路过皎洁的月盘,室外倏然变暗,一阵凉风拂过,庭院中的照明灯笼烛光摇曳,卿池猛然合上泛黄的古籍,双眸一闭一睁,再开眼时瞳孔已变成暗金色。他伸手摘了片树叶,一拂袖投出,正打在明晏脸上。明晏迷迷糊糊醒转,似乎感受到有某物在靠近,他神色严峻,狠狠拍了拍脸以振精神,如临大敌。 卿池的眼扫过周遭景色,暗金色瞳孔带出淡淡的流光,令明晏无比安心。明晏笑了笑,不敢再松懈,双手紧攥,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就在此时,卿池眼中的流光陡然消失,他亦不再转动身体,隐身于黑暗中。 “师父——!”明晏突然大喊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掉了下去,他在半空中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卿池,随即双手撑地,起身暴喝:“大胆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