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破晓
从清晨到早上,四个小时,足够凌安拖着麻袋走到县城的客运站,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张去往市里的大巴车票。 三天了,都没能好好洗漱收拾,陈母仔身上有股馊味,嘴巴还很臭,路人对他非常嫌弃且避之不及。正好,这样在长途汽车上,没什么人sao扰凌安,也没有人过多注意和盘问她什么,安安稳稳到了省会客运站。 一下车,看到高楼大厦和不息的车流,凌安略舒了口气: 总算稍微文明一点了。 文明些的感觉挺不错。 下一步,就是用妥当的方式报警。 凌安闻了闻自己发嗖发臭的衣服和身体,再摸摸日渐油腻的头发……还是得处理下自己。 毕竟,楚楚可怜又不惹人嫌弃,才能获得最大的善意和帮助。 大城市的客运站,一般直接连着大型商场和各式小旅店。人流量大,警务繁忙,公安人员见多识广。很完美。 首先,凌安需要把自己从又嗖又臭,转变为“凄惨惹人怜”。好在陈母仔的皮相尚可,一白遮百丑,只要想办法梳理一下自己就行。但是也不能收拾得太好,那样显得不够悲惨。 凌安走入附近最大的一家商超,径直来到装潢最精致的护肤品柜台前,她这幅衣衫褴褛的模样,看在柜姐眼里,多少有些不情愿招呼。但大牌的岗前培训都很完善,柜姐还是努力扯开嘴角,可惜在走近了闻到凌安身上的味道时,差点呕出来。 凌安神色平静,问:“jiejie,可以给我一些小样吗?” 柜姐皱眉不想给,说了些恶毒的话想驱赶凌安。凌安只非常淡定地站着,非暴力不合作,沉默稳定地看着柜姐。不一会儿,柜姐终究怕她站在这里影响生意,随便扔了一袋面霜小样给她。 “可以多给我几个吗?” “哎你还要挺多?!”柜姐怒瞪之,“小屁孩不看看自己什么样?” “........”凌安沉默,既不走,也不说话,默默地继续散发臭味。 柜姐先扛不住了,闭着眼甩了她几包小样就赶紧轰人。 凌安谢过她,拿着小样走了。走的时候柜姐还在身后絮叨:“什么鬼啊?臭死了这人哪儿来的?不知道洗澡吗女孩子家家!” 出来商场,凌安走向附近的旅店,随便找了两三星的一家小旅馆,挑了有正在前台打扫卫生的阿姨的那家,走到前台,散发味道,在前台开始赶人以前,掏出几包大牌的试用装,调整表情,问: “你好,我想要洗漱用品和一条小毛巾,我拿这些和你们换,可以吗?” 正嫌弃她臭的不行影响生意的前台,看见这几个大牌小样,心里微动。于是招呼阿姨:“刘姐,给她拿套洗漱用品和一条小毛巾吧。”然后对着陈母仔说:“你拿完赶紧走昂……” 说完,就揣走了小样。 卫生洗漱用品,在酒店都是一次性的。成本低廉,加上毛巾总共也没两块钱。凌安顺利拿到换洗用品后,进商场洗手间,洗漱洗头洗脸。高端商场,环境温度和湿度都控制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感冒。 甚至,以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冒了也挺好。 凌安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脏衣服。 等到头发自然风干 她基本上就是一个看起来又穷又可怜,但还不至于招人嫌的小姑娘了。 麻袋早已随着路途变轻,最终被她扔进垃圾桶。凌安酝酿着情绪,思考如何让警察叔叔们“自然而然”地发现她的创伤经历;尽可能避免一切麻烦。 凌安在警局附近徘徊到天黑,然后走进路边转角,脱下自己的内裤,装进随手捡的黑色塑料袋里,扔进垃圾桶。 她已经半天没有吃饭,挺饿的。 人就是需要饿,效果才会好。 等到晚上九点十点,凌安走到公安局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 果然,很快就有警察来关心她情况。 凌安说,饿..... 一个14岁的白皙少女,楚楚可怜,我见犹怜地看着你,说“叔叔我饿……”谁能不动容呢?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陈母仔被值班民警领进警局,一瞬间,凌安有一种魂魄出窍的感觉。陈母仔的身体在动,凌安本人的视线变成了上帝视角,像在天花板上看着眼前的一幕幕: 陈母仔怯生生地看着警察叔叔们,吃饭时不说话,警察问什么都只是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最后,在警察问到“你爸爸mama呢?”的时候,陈母仔骤然停下来,然后“哇——”地一声恸哭起来,放下吃得很香的碗盆转身就逃。 警察们错愕了一瞬,当然马上去追。 于是陈母仔就在奔跑时“不小心”猛跌一跤,摔倒在地,短裙飞起,露出没有底裤,且留着饱受凌虐痕迹的下体。 值班室的女民警倒抽一口气,一下子冲到陈母仔身边扶起她,把她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询问详情。 陈母仔什么都不说,或者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断断续续说不清;总是刚开口就哭起来。 警察局气氛变得很凝重,大家尝试联系联系陈母仔的父母,但每当提到父母,她就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那些有办案经验的老民警们,心里多少就有数了,逐渐变得沉默不言。 把陈母仔护在怀里的年轻女民警则力主要带陈母仔去做伤情鉴定,她不明白为什么局里人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冷漠。 另一位中年警察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这孩子情况特殊。”然后转头,有些于心不忍又十分残忍地问陈母仔:“是你爸爸弄的吗?” 陈母仔发出尖厉的哭泣,大喊:“爸爸不要!好疼!爸爸弄疼我!要死了!不要啊爸爸!啊啊啊——叔叔,好多叔叔….不要,太痛了啊啊啊啊啊——” 陈母仔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抽颤,又挣扎着往女民警怀里躲;她双手护着下体,整个人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女民警心都要碎了,咬得牙根发疼又无可奈何。 “查一下指纹吧。” 警局怀疑陈母仔是被拐儿童,但这样的儿童通常不会被当地警方录入指纹,搜找原生父母的希望很渺茫。 果然,指纹查询无果。新生儿指纹库中没有,走失儿童的指纹库里也没有。 可能是弃婴。 大家推测 被抱养的父亲性侵了,甚至可能还包括大量男性亲属…… 大家这么想。 陈母仔说话不清,记不住父母的任何信息,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看起来受过严重创伤。 公安局还是按流程,非常凝重地发布了公告。 无人认领。 局里的人却都松了口气。 这样情况的孩子,如果真是弃婴,可能无人认领进儿童福利院,会比亲生父母找来要好多了。不论是对陈母仔,还是对警局,这样的局面都更轻松些。 期间,年轻的女警察带着陈母仔去医院做伤情鉴定,她不想放弃任何线索。但是由于陈母仔洗过澡,而且时间超过72小时,已无法从体内提取到有用的生物信息样本。 这正是凌安想要的。 让陈母仔成为一个只有未来,没有过去的人。 世界查不到她和那个偏远山区的任何联系。 只要陈母仔不提,没有人能真正知道她是谁。 在这个省会城市,在比那个荒蛮山村文明发达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 陈母仔被顺利送进了公立的儿童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