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拉拢
沈绣湖支着脑袋,半阖着眼,将一条腿搭在绣墩上,任雀儿蹲在那里替她上下揉捏着。 孙轲又不知到哪里胡混去了,这倒很合沈绣湖的心意,她宁可身边没有这丈夫,也图个耳根子清静。 “姑娘这儿还疼么?”雀儿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绣湖的脚踝,细声询问道。 沈绣湖慵慵懒懒地掩口打个呵欠,一双杏子眼斜斜钉在雀儿身上,道:“不打紧,哪儿就这么容易疼死了。”她抬脚,又道:“你蹲得太久,当心腿脚酸胀,也休息休息罢。” 雀儿站起来,往自己小腿上捶了几下,说:“雀儿也不打紧。姑娘是否乏了?我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来烫烫脚罢。” 沈绣湖点点头,道:“嗯,也好,今儿忙了一天,是有些倦了。”她用一根指头抵在太阳xue上,四周来回按着。 她自闭着眼睛休憩,恍惚中似是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像雀儿,倒像…… “绣湖jiejie?” 粉团子似的脸蛋儿,漆黑的眼珠子眨呀眨,像只小兔子,被沈绣湖睁眼一瞧,受惊般打了一哆嗦。 沈绣湖讶然,直起身子,携住面前小丫头的手,“宝儿,外面昏昏暗暗的,你怎来了?” 孙宝儿低头端详着沈绣湖的脚,细软的褐发一径披拂在沈绣湖膝盖上,半晌抬起头来问道:“听说jiejie扭了脚踝,可有大碍?” 沈绣湖心头一沉。依孙洵的城府,是不太可能将自己扭伤一事说出去的,可傍晚那会儿分明四下无人,又是谁躲在她不知道的暗处观望? 她微笑道:“一点小伤,自然无碍。” 孙宝儿从怀里摸出一瓶跌打油,不由分说塞进沈绣湖手中,道:“这跌打油是我娘命我来给jiejie的。只需要擦一点在痛处,揉到皮肤发热也就好了。” 沈绣湖攥着这釉红的小瓶子,眯起眼睛道:“难为容芳姨娘费心,也辛苦宝儿跑这一趟了。”她从手边的斗彩大碗里挑了个新鲜的苹果递给孙宝儿,说:“拿着罢,听说是燕赵之地的稀罕物。” 孙宝儿接过来,笑逐颜开道:“今日天色已晚,jiejie早些歇息罢。” 沈绣湖道:“宝儿回去时小心些,我便不送了。” 她目送着那团瘦小的身影离开,复盯着手中的瓶子,冷哼一声。 孙宝儿是孙洵二房容芳所生的女儿,正值豆蔻年纪,还算乖巧,跟她那个不爱争或者说不敢争的娘一样性情。孙宝儿与沈绣湖莫名亲近,平常私底下从不称呼她为大嫂,一直叫她“jiejie”。 沈绣湖刚嫁到孙家时就听说,容芳本是勾栏出身,上不得台面的,但她自己也有些留人的本事,教孙洵割舍不得,还是娶回家来充了二房。 但孙轲那个娘亲,孙洵的正室董秀莲又怎是好惹的?容芳刚进门,就被施了狠狠一记下马威。毕竟董秀莲她爹是翰林学士,凭出身,成百上千个容芳也不是她的对手。 就这样,容芳从此服服帖帖,在这个家里收声敛息,除了服侍以外,从不多张扬,倒似个陪床丫头。 正思忖,雀儿端着水进来了。 “方才走的可是宝儿小姐?”雀儿仗着自己与沈绣湖自小相伴的关系,张口便问。 沈绣湖把脸微微一垂,道:“是宝儿来送跌打油给我。” 雀儿眼珠子一转,直说道:“想必姑娘也看得出来,她跟二夫人这是有意拉拢您呢。不只是这跌打油,从前大小物什也总是算计好了给送过来,每次都赶得正正好好,哪有这种巧事?” 沈绣湖淡然道:“她愿意亲近就让她亲近罢,有便宜不占岂不是傻子?” “哎呀,”雀儿着急地插嘴,“雀儿的意思是,她们是怎么算到姑娘正缺什么、要什么的?一定是在暗地里观察得紧呢!” 沈绣湖噗嗤一笑,长指甲虚搔着头发,道:“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却不明白?” 雀儿听言,一下子涨红了脸,愧怍道:“雀…雀儿愚笨,让姑娘耻笑了,我还是…还是给您烫脚罢。” 沈绣湖任凭雀儿给自己挽起裤脚,将一对雪白纤足浸泡在盆里,舒服地呻吟道:“咱两个自小在一处的,彼此有什么便说什么,但如今是在孙府,免不得人多口杂的,说话行事都要慎重些才好。” “雀儿知道了。”雀儿埋头道。 沈绣湖接着道:“明日立春宴,你只跟着我做事便罢,不要多生事端。” 雀儿应了,两人一时无话。 沈绣湖又忍不住肖想起今下午那事来。想到孙洵是如何注视自己,又是如何与自己言语,她已隐隐有了六七分把握。一方面,她对孙洵确乎渴要,另一方面,她需要用孙洵的心思压一压董秀莲的威风,免得像容芳一样,在这家里活得如此不自在。 从嫁进来那天起,她就没打算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媳妇。韶华易逝,琐事催人,她若不牢牢把握住仅有的欢好,当这个女人又有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