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尹乐的身体立刻就僵硬了。猫咪被他稍微用力地抱紧，沉甸甸，软乎乎地靠在尹乐的胸膛，偏过头用舌头舔着尹乐的脸颊。尹乐没有在意，只是踌躇着往门口走。 “想要吃什么吗？” 云江提着两袋新鲜的食材，从尹乐身边擦肩而过，走到厨房里，尹乐下意识地跟着云江，一声不吭。 “今天超市四季豆挺新鲜的，我炒个rou。鳗鱼准备配豆腐，如果吃不下饭，喝点汤也是不错的。” 云江忽然侧过身子，目光扫过尹乐身上甩着尾巴，乖巧听话的猫咪，然后看着尹乐的眼睛，递过去一个香蕉牛奶味的布丁。 “老规矩，每天可以吃一个布丁。” 尹乐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酸涩，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和学长相处了那么多年，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多得数不胜数，更不要说那些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秘密。他当初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选择独自闯荡，抛弃他们一同组建的家，在一个出租屋里面辛辛苦苦地为他人打工，吃着难吃的外卖，在那张又挤又硬的小窗上睡着时，未曾没有后悔过。但是他算是学长的什么人，又怎么可以把学长好心借他暂住的地方，妄称作家？ “怎么哭了？” 云江慢慢靠近尹乐，伸手用大拇指指腹擦着尹乐从眼眶里跌落的泪珠，温柔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尹乐摇摇头，他也觉得自己这个岁数哭起来太难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扬起头捏着鼻子，一只手还抱着猫咪。 云江把猫咪从他的怀里抱走放到地上，牵着他的手臂带到卫生巾，用毛巾沾了温水贴着尹乐的脸颊。 “先擦擦，这病才刚刚好，不要太累着自己。” “好。” 尹乐轻轻地吐出来，这么久以来，说的第一个字。他像是一个突然会说话的哑巴，在开口的那一瞬甚至不懂得自己说的发言对不对，下意识地忍不住攥紧毛巾，紧紧盯着云江不放。 “嗯，待会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吃完饭再说。” “好。” 尹乐试图勾起嘴角，最终颤抖着努力扬了一下。这个过程，他的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只能用温热的毛巾盖住整张脸，试图平缓一下情绪。 第356次。 孟开第356次挤上这趟公交车。从篮球馆到学校，晚上六点到七点半左右，来回折腾好几次，连续四个月，他几乎都要坐吐了，却根本再没有遇到那个老男人。 他和老男人之间的接触少得可怜，那天皱巴巴的西装，箍在怀里时又惊又怒，却咬牙忍耐的表情在这些日子里不知道嚼巴多少次，后面两个活色生香的梦境如今也是回忆得几乎认不出来，可怜巴巴地连自撸都没有兴趣了。 真特么邪门。 怎么就遇不到了？ 难不成辞职搬家，换路线了吗？ 孟开擦着汗水，胸口里的郁闷越烧越多，天色也渐渐完全暗下去，他知道今天算是白忙活了。 “好，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尹乐指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又四处转悠了一下，肯定地做了个手势，才继续回话。 “学长你别着急，我就搬个东西而已，不会出什么事情。” “我不是着急，就是有点担心。下次出门和我说下，好不好？” “我好多了，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学长你今天出差怎么样？那边天气好吗？工作忙吗？你应该让我帮你的，我最懂你了，不是吗？” “好，天气很好。工作也很顺利。” 手机那边的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委婉平和，“我还是很担心你，就算是帮帮学长，以后出门稍微说一下，好不好？” 才不要。 尹乐把反驳的话吞下去。他不想和学长做这些无谓的争执，处处替他考虑，永远以他为先的温柔学长一直都是他最喜欢的人，即使有点烦恼这样子过分的体贴，在经历了那么荒唐的事情之后，他们已经默默地好像更进一步。可惜同时，乔卫不再作为他的上司，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登门拜访，明目张胆地追求着他，让他不免对完全不嫉妒，甚至主动让乔卫陪伴他的学长产生新的疑惑。 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还是只是不想伤害他，才接受这样子的关系，所以才不介意别人？ 可是这些话，尹乐很难说出口。即便他已经意识到沟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难道他现在有什么理由或者立场，去拒绝乔卫吗？ 他只能期盼着，乔卫永远不要对他说出那句话。 出租屋里面的东西终于都收拾干净了。尹乐把电话挂掉，心里知道，估计不超过半小时，乔卫就会出来找他。但是他仍然想要消极地抵抗着。 “加尔玛，我带你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吧？” 尹乐把猫包背到胸口，轻轻拍了拍透明的罩子。漂亮乖顺的白猫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在回答他的话。 才刚刚出了小区，尹乐就接到了乔卫的电话。 “你在哪里？是太闷想要逛一逛吗？那我带你兜风好不好？” “没，就是收拾一点东西。” 尹乐听到对方那边车子的启动声，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在我以前小区旁边的公园逛一会，你不要太着急，慢慢开，好吗？” “好，听你的。你先慢慢逛，我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可以吗？” 可以，太可以了。 尹乐皱着鼻子对着猫包里的猫咪做鬼脸，猫咪乖乖地看着他，看起来可爱极了。没有等到他的回复，电话那一头的人继续若无其事地接下去。 “最近你也确实一直都没有出来走动，其实晚上这座城市也很美，我带你去看看，转转，对心情也好，好不好？” 尹乐在乔卫手下的时候，就已经领略到这个要求变态，进攻性极强青年是多么积极的一个人，简单的挫败根本不会打击到对方，三番五次的拜访是非常常见的事情。这样子的经理曾经带着尹乐克服了之前都很难拿下的客户，成功时的不可思议和快乐至今都印象深刻。他现在也很明白，乔卫把他也当做一个疑难客户一样手段尽出，体会到乔卫的难缠之后，不免觉得一阵阵头疼。 何况，他没办法说出口，不够清晰明确的拒绝，被拿捏住的弱点，这些都会成为对方认为最后可能成功的条件，乔卫只会更加不惜以最大的努力攻克他。 唉。 尹乐又缓缓地叹息一声，淡淡的忧愁萦绕在眉宇之间。 他沿着公园的鹅卵石小路一直走到尽头。那里临近大江，江面上横跨在一座灯火璀璨的大桥，上面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尹乐打开猫包，把加尔玛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夜里的凉风从远处吹过来，这里灯线昏暗，背后微弱的路灯还比不上对岸的灯火明亮。 他并没有特意注意时间，只是顺着心意到处走。手机放在一旁，静静地发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尹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连回头的欲望都没有。 对方站在尹乐的身后，呼吸急促，似乎是弯下腰撑着膝盖平复呼吸，尹乐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狂奔，这样子做的乔卫简直傻得出奇。可是下一秒，尹乐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对方一伸手，热乎乎的手掌就搭在尹乐的肩膀上。 乔卫不会这样子，没有经过请求就直接触碰尹乐。确实，对方不会把尹乐沉默视作拒绝，但是这样子直接，莽撞的触碰是绝无仅有的。他不由自主地弓起背，弯腰紧紧抱着猫咪。 “哈？” 像是疑惑，又像是兴奋，身后的人弯下腰把尹乐抱在怀里，伸手贴着尹乐的后背一路向上，用力地揉捏着尹乐的脸颊。 “找到你了，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