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你怕了
周淮收好垃圾扔进垃圾桶,又将碗拿进厨房洗了,等忙完这一切,他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费南斯出来上厕所,见人坐在沙发上,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周淮低头看着手机。 屋内沉默片刻。 费南斯又问:“不是说小江吗?” 周淮眼睛盯着手机,回:“他回去陪女朋友了。” 费南斯看他一眼,进卫生间。 周淮抬眼看她背影一眼,继续盯着屏幕。 出来时,周淮依旧坐在沙发上,连姿势都没换,费南斯问他:“晚上你睡沙发?” 周淮只低头看着手机。 费南斯朝他皱皱鼻子,回屋。 过了会儿,周淮突然笑了,还没笑完,那人又走了回来,停在跟前。 费南斯将被子放到三人沙发上。 周淮抬起头,费南斯扫过去一眼,说:“干净的,刚洗过。” 周淮放下手机,坐直身体。 费南斯弯腰,把茶几往旁边挪,茶几快要撞到腿,周淮看她一眼,站起来让开了。 “你干什么?” 费南斯低着头,说:“房东和我说过,这沙发是个床,可以摊平。” 费南斯按住沙发椅背往下压,丝毫未动,她又加了点力道,依旧动也没动。 沉思片刻,费南斯蹲下来,她歪着头,看接口处的折痕,一脸纠结。 周淮看她两秒,走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 片刻后,周淮说:“你让让。” 费南斯依旧蹲着,挪动脚步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 周淮看了她一会儿,弯腰起身,将沙发往茶几那边挪了挪,然后伸手一按。 沙发靠背摊平了。 “……” 费南斯挑了挑眉,站起身来。 “晚安,周警官。” 躺回床上,费南斯给姜至宏打电话。 “舅,问你件事,如果国家不许土葬的话,一般都拉去哪里火化?” “村里的去县里的火葬场火化,县里的就在县里,市里的就去市里。” “那火化了之后呢,葬在哪?” “那是人家家人的事情。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在火葬场有关系吗?能帮我打听个事情吗?” “这你也太看得起你舅了,村里我还能帮你问问,县里够不着。你要打听什么事情?” 费南斯想了会儿,说:“一个顾客托我问的,说不知道她朋友葬在哪,也找不到她朋友家人,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火葬场那里打听一下。” 姜至宏没好气地说:“这哪里打听到?人火化后,家属连骨灰盒一起带走了,火葬场怎么知道人家葬在哪?你客户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 费南斯咳嗽了一声,问:“那怎么才能打听到啊?” “有困难找警察啊。不过,也许警察也不知道,他们也不是全能的,什么都管。” 还没问完,姜至宏急吼吼地要挂电话,费南斯说:“这都快十点了,还去打麻将啊?” 一声叹息隔着屏幕传来,姜至宏说:“哪还有时间打麻将啊,这不是不让土葬了吗?村里老头老太闹起来了,书记组织我们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工作。明天一早还要去你二爷爷家。” “二爷爷他不是老红军吗,工作还不好做啊?” “谁说好做?这都已经一个星期了,你二爷爷愣是不松口。哎,人老了不就图个落叶归根吗?火烧了,就剩一把灰,算个什么事啊?” 姜至宏语气沉重:“南南,说实话,真要轮到我的那一天,我也无法接受。可不接受又怎样,上面文件下来了,村里就得执行。两个星期前,隔壁村老张头死了,家里人偷着给他葬下了。村里知道后,把他儿子媳妇抓起来,好好教育了一个星期才放回去。现在村里但凡谁家死了人,支书就带头去他家里守着,直到遗体火化。老何家棺材铺都关了,老何都快六十了,还要去学手艺,说是改行卖骨灰盒。” 费南斯说:“想那么多干什么?人死灯灭,最后不都是一把黄土吗?” 姜至宏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年轻人想得开,要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费南斯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沉默。 好久,姜至宏也没说话,隔着屏幕只听到一声叹气接着一声叹息。 门外,突然响起了手机铃声。 费南斯挂断电话,缩进被子里睡了。 第二天一早,费南斯打开门,看到客厅景象,她还有些发懵的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沙发已经折起来,被子四四方方整整齐齐放在沙发一角,茶几归了原位。 周淮上身黑色短袖,下身黑色牛仔长裤,双手撑地,光脚搭在椅子上,正在做俯卧撑。 喘息声音粗重,汗珠顺着他额头一滴滴往地板上砸,聚成一个小水滩。 看情形,已经做了有一会儿了。 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费南斯收回视线,去洗手间洗漱。 出来时,周淮已经结束了,正用手擦汗,他头脸通红,上半身湿透,黑色T恤紧贴身上,本来就很短的头发沾了汗水,像刺一样立在头顶。 一身的汗味…… 费南斯问他:“你要不要洗洗?” 周淮看她一眼,说:“不用。” 费南斯看向地板上那个水滩,比刚刚的大了很多。 “出了这么一身汗,你不嫌味儿大?” 周淮擦着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半晌没说话。 莫名觉得有些爽。 费南斯收回视线,看向他,接着说:“昨晚也没洗吧,都有味了。” 周淮一脸僵硬。 费南斯盯着他脸。 半分钟后,周淮抬脚离开,费南斯盯着他背影,咧开了嘴角。 卫生间内摆满了洗漱用品,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堆在置物架上和洗手台上。 周淮脱下衣服,放在衣架上。 扣扣扣,三声响,声音隔着门传进来:“洗手台柜子里面有毛巾、牙刷、肥皂。” 周淮看一眼玻璃门后的影子,蹲下,打开柜子。 柜子里放着个透明塑料带,里面包着堆崭新的洗漱用品。 周淮拿出来一套,拧开水龙头。 等了会儿,水热了,周淮关掉水龙头。 门外,人在客厅咯咯笑,周淮又拧开热水,洗了起来。 十分钟后,卫生间门开了,费南斯看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周淮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脸被热气熏得通红,头发还是湿的,黑色T恤换成了黑色格子衬衫,下身依旧是那条黑色牛仔裤,脚上,好像是自己的拖鞋,只穿了一半,半只脚连同后脚跟都踩在地上。 这一看,让人一愣。 “你的脚好像没你的脸黑。” 周淮问:“什么?” 费南斯抬起头,看过去,说:“你的脚比你的脸白多了。” 周淮低头看脚,粉色凉拖上的图案被撑得变了形。 周淮弯下腰脱掉鞋子,放到一边,光脚踩在地上。 费南斯低头看手机,说:“穿着吧,你脚上都是水,不然,我还得擦。” 周淮看向刚刚做俯卧撑的那地,干干净净,再看向沙发,那床被子不见了。 周淮穿上拖鞋,往里挤了挤。 “我还你双新的。” “我不缺拖鞋。” 周淮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费南斯眼睛盯着屏幕,下巴朝餐桌扬了扬,说:“小江给你送来了早饭。” 透明塑料碗里放着几个包子,碗旁的塑料袋里放着几根油条,袋口系着。 周淮说:“一起吃吧。” 费南斯摇头,说:“不吃。” “那你吃什么?” “外卖。” “点好了?” “正在点。” 包子油条凉了,周淮拎起袋子走进厨房。 台面很干净,灶台上也是,不光干净,还空无一物。 周淮拎着袋子又走出来,问:“你家没锅?” “有啊。” “在哪?” “都在橱柜里。” 周淮走回厨房,蹲下来打开柜子。 一口大锅,锅里放着一袋小米,包装完好。 周淮将大锅拿出来。 大锅后面居然还有个奶锅。 周淮拿出奶锅,抓两把小米放进去,洗干净后接水,放在炉子上烧。 十分钟,小米粥好了,包子也热了,周淮将奶锅和包子一起端到餐厅桌上。 人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周淮说:“外卖到了吗?” 费南斯摇头,说:“还没点好。” 半个小时快过去了还没点好,周淮笑了声,说:“要不要来点这个?” nongnong的粥味,费南斯扫一眼餐桌上的东西,看着他,问:“你哪来的粥?” 周淮没说话,从厨房取来两副碗筷,盛了两碗粥,一碗放到面前,一碗放到对面。 费南斯吸了吸鼻子,挺香的,干脆离开沙发一屁股坐到餐桌旁,拿起碗筷低头吃饭。 喝了两口粥,感觉对面的人直勾勾盯着,周淮扫了一眼,抬起头直视。 手机突然响了,费南斯回过神来,接通。 叶静雯说:“找我的客户名叫林立佳,住在长江路566号华光小区15号602。” 怎么姓林不姓况? 费南斯问:“你确定吗?” 叶静雯说:“当然确定。” 费南斯放下手机,看向对面低头喝粥的人。 小江看起来比这个大黑脸好说话多了。 费南斯问:“小江什么时候来换班?” “他今天出外勤,下午才来换班。” “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周淮抬起头。 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沉思片刻,费南斯说:“你要是不放心,我俩一起去?” 周淮点了点头。 地下车库。 费南斯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周淮打量了一会儿车,问她:“你这车还能开?” 费南斯瞥过去一眼,说:“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开过。” 周淮说:“你这车不是装冰……” 费南斯斜眼看他,挑着眉道:“对啊,你怕了?” 周淮看她一眼,笑了声,一把打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你不是拆了座位吗?” 车驶出小区,费南斯说:“我又装上了。” 一个小时后,华光小区门口。 高档住宅,全是别墅。 费南斯啧啧道:“这小区肯定不便宜,房价得有三万多吧?” 周淮看一眼,点头说:“市里有名的高档小区,里头住的,都是崇州有名有姓的。” 费南斯在路边找了个车位,停好车后,两人一起下车。 费南斯整了整衣服,又理了理头发,昂首阔步便要进去。 门卫叫住两人:“哎,哪栋楼的?” 费南斯笑着回: “15号602。” “哦,林小姐家的,进去吧。” 还以为门卫要多问几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放进去了,费南斯看向周淮,他面无表情。 费南斯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门后,她气色很差,眼圈青黑,肤色暗黄。 看一眼俩人,女人问:“周警官,您还有什么事吗?” 怎么回事?“大黑脸”见过她?费南斯愣了愣,问:“您是林立佳吗?” 林立佳看向她,说:“我是。” 费南斯打开手机,找到转账记录,送到她面前,说:“您上次托我……” 林立佳看了眼手机,笑着将两人迎进屋。 屋内很空,都是进口家具,样式简约大气,处处透着奢华。 林立佳倒了热水给两人,而后正对着费南斯坐下。 费南斯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问:“您跟况凌琳什么关系?” 林立佳说:“我是她姐。” 费南斯眨了眨眼,说:“可是你姓林……” 林立佳说:“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改名了,跟我妈姓,凌琳跟我爸。” 原来如此。 林立佳,三十多岁模样,衣着简约不失精致,和况凌琳长得很像,眉宇间多了几分坚硬,她语速缓慢,落音干脆,字字清晰。 她瘦弱,给人的感觉却很强势,费南斯灌一口热水。 林立佳笑着说:“还没谢谢你。” 费南斯笑了笑,回:“不用谢,应该的。再说了,您付了钱。” 寒暄两句,林立佳进入正题,“费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费南斯说:“我想问问您meimei葬在哪里?” 林立佳脸色突然一沉,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语气严厉,满是防备之意,费南斯皱了皱眉,说:“没事,就是想去祭拜一下她,毕竟也算相处了几日。” 林立佳状似松了口气,说:“谢谢。南区城郊陵园B区16。” 费南斯说:“南区城郊陵园?” 林立佳点了点头。 费南斯问:“您确定吗?有没有可能葬在别的地方?” 林立佳眉眼一沉,说:“你什么意思?!” 费南斯说:“有没有可能你记错了,葬在别的城北陵园之类的别的地方。” 林立佳冷笑道:“费小姐,你觉得我会连自己亲meimei的墓在哪里都不知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气势凌厉,费南斯抿了抿嘴,沉默。 周淮说:“林小姐,您别误会,她就是随口问问,没别的意思。” 林立佳看他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费小姐,多谢你把我meimei带回来,有时间的话,我请您吃个饭。” 出了小区,上了车,周淮问:“你为什么要问况凌琳葬在哪里?” 费南斯说:“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姜至宏说有困难找警察,费南斯想了想,决定问身边的警察。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已经葬在陵园,却没有登记在册?” 周淮语气果断:“几乎不可能。” 费南斯咬着下唇想了会儿,说:“我想也不可能。” 两人还是去了南区城郊陵园,门卫大爷在记录本上找了一圈,说那个位置的人叫江松。 两人进陵园找过去,那个位置的确是江松,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两人又分头在园区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费南斯嘀咕道:“是不是她记错了?” 周淮问:“你找她干什么?” 费南斯没回话,拿胳膊肘碰了碰他胳膊,套近乎说:“你知不知道市里一共有几个陵园啊?” “五个,另外四个,一个在城北,一个在城东,两个在城西。” “嚯,这你都知道?了不起啊。” 周淮看她一眼,说:“你要是现在去的话,还来得及赶在他们下班前到。” 两人又去了城东和城西,然而这三处也没有况凌琳,同样位置的人一个叫李丽芬,一个叫赵五根,一个叫齐伟。 还要去城北的时候,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费南斯掉转车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