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穿越者
姚虎就这么被击落了,在妘理理的眼前。 那架摇摇欲坠的飞摩冒着黑烟,连同那具染血的身躯一起坠下云层,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 “姚虎——!!”妘理理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呐喊,此后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记得了。 等她清醒过来时,战况已被彻底颠覆——是我方的完全胜利。 据嬴振跟她描述,当时的她好似着魔了一般疯狂展开屠杀,在场的敌军除两只雄虫勉强逃回外无一幸免。 她功绩显赫,被上头授予了一等功,晋升一级。 得此殊荣,妘理理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夜晚,妘理理同其他战友一起默默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窗外正下着大雨,偶尔有雷鸣在耳边响起,像极了那天炮火的轰鸣。 监护室的门被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神情凝重地望着她们道:“留给患者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要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吗?” 妘理理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医生让开道路,以妘理理为首,战友们依次走进病房。 病床上,姚虎戴着氧气罩,浑身都缠满了绷带,旁边的心电图微弱地起伏着,整个病房里静得只有微弱地“滴滴”声。 妘理理走到床前坐下,轻轻唤了声:“姚虎。”随即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咬着下唇,任凭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泪水打在姚虎缠满绷带的手上,她的手指轻微动了下,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了妘理理军服上的肩章。 “晋升了?恭喜……” 这是姚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妘理理再也绷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她像个孩子一样哭得响亮又大声,声音里却又充满了歇斯底里:“谁想要这样的晋升?!用你的生命换来的荣誉……谁想要啊?!” 身后的战友们看着崩溃的妘理理,谁也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皆是悲痛。她们不像妘理理一样与姚虎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可好歹也相处了差不多半年,多少有点感情,此刻虽不如妘理理那般悲痛,却也被她表露出的情绪所感染,纷纷默默垂泪。 病床上的姚虎笑了笑,她整张脸也全被绷带缠满,只露出眼睛鼻孔与嘴巴,说是笑,其实也只是勉强扯了下嘴角而已。 “不要哭了……今天是你晋升的大喜日子,哭得跟个雄虫一样……成什么样子……” “你之前救过我一次……所以我现在救你一次,很公平啊……” “不要哭了……烦死了……我都不能安静地走了……” 妘理理的眼泪停不下来,她已然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抓着姚虎的手不停摇头。 “别哭了……这是为朋友而死,我不后悔……” 这是姚虎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她的心电图便成了一条平缓的直线,病房里回荡着那经久不息的“滴——”声。 原来这就是失去亲密之人的感觉啊,胸口处传来尖锐的疼痛,妘理理捂着心口,突然强烈地希望回到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昨天。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愚蠢到害死自己的挚友。 可惜人生没有返回键。 医院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夹杂着深秋的冷意,路上的雌虫雄虫们都纷纷裹紧了衣服加快步伐。 妘理理独自走在磅礴的大雨里,没有撑伞。 路上的大家都纷纷好奇地看着这名军雌,有好心的雄虫上去递过一把伞,却被她无视了。 妘理理身上的军服已然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深秋刺骨的冷风借着雨水不停地往她身体里钻。 妘理理只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冰冰冷冷,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她看到街头顶着书包飞快跑过的两名雌虫,她们好像是某大学的学生,此时正边跑边盯着她嘻嘻哈哈地取笑。 妘理理想,曾几何时,这也是她跟姚虎的日常。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里的第一天遇到的朋友就是她,那个有点“直雌癌”的女孩。 她身上有很多缺点,不尊重雄虫、思考单一、对自己的家具也是动辄打骂…… 但她对朋友真是一片赤诚。 面对换了灵魂的这幅躯壳,她掏出了所有,包括生命。 “为朋友而死,我不后悔。”这就是她最后的遗言。 多可笑啊,这个女孩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为之付出生命的朋友其实内里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时空的人了。 她为之而死的是个冒牌货啊。 多可笑啊…… 妘理理蹲在街头,再次崩溃了,她脱下军帽狠狠摔在地上,在雨中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哭到喘不上气了就开始呕吐,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这时,一只手捡起了地上沾满泥水的军帽,同时在她头顶撑起了一把伞。 “不要把军帽扔在地上。” 妘理理闻声抬头,发现姞伏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手里拿着脏污的军帽,伫立在雨中静静望着她。 “滚!”妘理理用力打掉姞伏云的手,站起身来揪住他的领子吼道:“你的部下战死了!而你却还在关心这种无所谓的问题吗?!” 姞伏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疯狂的妘理理,淡淡地说道:“这是常有的事。” “不终结战争,就会不断发生。” “今天死的是姚虎,明天或许会是嬴振,又或许会是我相处了十年的战友。” “不终结这场战争,悲剧就会不断重演。” 妘理理无言以对,她只能紧紧揪住姞伏云的领口,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所以……” “所以要终结这一切。”姞伏云开口道:“要终结这场战争。” 街上的大家都停下脚步,好奇地观望着这对军雌与军雄,八卦地互相窃窃私语,估计以为是什么部队里的虐恋情深。 说完之后,姞伏云就这样静静让妘理理依靠着,没再开口过,雨水打在伞上的“啪啪”声与群众指指点点的声音将她们包围,身处中心的她们却丝毫感觉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待妘理理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除了悲伤,还夹杂着一丝坚毅。 “回军营吧,去那里选择你的御甲。”姞伏云拍了拍妘理理的肩膀道:“你现在可以驾驭它们了。” 妘理理垂下眼眸,点了点头。 姞伏云带着妘理理回到军营里换了身衣服,他将毛巾递给妘理理让她擦擦头发,妘理理却直接甩了甩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卷发大步向前走去了。 姞伏云没说什么,将毛巾放回原处,默默跟了上去。 御甲室里,妘理理又见到了熟悉的黑金配色,在一排排涂得五颜六色的御甲中,塞巴默默伫立在那里,低调,却让人无法忽视。 妘理理走过去,伸手触摸了塞巴的小腿,低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一道金光流转过塞巴全身,它的头部往下倾斜了一下,似乎在俯视着妘理理。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机械的女声不带情感地响起。 “这次能让我再试驾么?”妘理理仰起头,望着塞巴道。 塞巴的头部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眨眼,随即机械的女声很快响起:“当然,我很欢迎。” 说着,它缓缓弯下腰,伸出手将妘理理托到了驾驶舱门口。 妘理理拉开驾驶舱门,从容不迫地进入舱内,按照指示带好手环,一阵金光流转后,她听到耳边响起了机械的女声:“能量供给完成,机体启动完成,请下达指示。” “那么。”妘理理开口道:“先从这里出去,到训练场上给我展示一下你能做什么吧。” “好的。”塞巴答应了一声,不知是不是妘理理的错觉,这声与平时机械的女声不同,音调稍微有些上扬,就像……人类高兴时发出的音调。 塞巴载着妘理理滑出御甲室,一路飞驰到御甲训练场,在演示过程中,妘理理脑子里怎么想她便怎么动,甚至于光剑的形态也可以随妘理理脑中所想的那般变化,外面的情形通过面前的屏幕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视线死角有敌机接近则会在屏幕右上角显示方位,只要妘理理想,塞巴就可以全方位同时进攻或者抵挡。 可以说这确是一台完美到近乎无敌的机体,再加上金翼的能量源,几乎没谁可以击败她们。 然而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妘理理也毫无兴奋的感觉,她试完了塞巴所有功能后便返回御甲室,在那里,姞伏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之前在地下室里见过的那只雌虫。 妘理理将塞巴停回原位,从驾驶舱里下来。雌虫看到她似乎很惊讶,随即一副明了的表情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恭喜。” 妘理理冷淡地拂开她的手道:“没什么值得恭喜的。” “别这么说。”雌虫丝毫不介意她的态度,继续说道:“这是每个军雌都要经历的,你比她们幸运的一点是——你可以亲手了结这一切,而更多的军雌则连报仇都做不到。” “令我感到悲伤的并不是她的死本身。”妘理理讽刺地笑笑道:“而是她舍命救了一个冒牌货,一个换了灵魂的躯壳,她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是为了自己的朋友而死……” 妘理理这句话如果换在其他虫听来顶多会以为她只是悲伤过度导致精神失常在胡言乱语而已,可能安慰两句就过去了,并不会在意,然而雌虫听得这话却愣了一下,妘理理大步从她面前走过,只听到身后传来雌虫意味深长的话语:“可你来到这世界后与她相处的那些日子总不是假的,那些日子里与她产生的感情也不是假的,她说为了朋友而死,为什么你不认为她口中的朋友是现在与她相处的你呢?” 妘理理的脚步顿住了,她诧异地回过头,正对上雌虫那双闪烁着不明情绪的双眸。 “你……”妘理理试探地开口道:“叫什么名字?” 雌虫笑了笑,回答道:“你是问原来世界的,还是这个身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