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和在公司
褚白卷着袖子在厨房里炒菜,腰上系着围裙,一边大声对身后的儿子说话:“……今天买了虾仁和排骨,给你好好补补。” 他是公司里的高级经理,虽然这幅煮夫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儿子褚锋没有回答,应该是已经进屋去做功课了。 褚白端着虾仁蒸蛋和糖醋排骨出来,怔怔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满足又怅然地叹了口气。 谁有这样的儿子不满足呢?褚白十八岁开始和褚锋相依为命,褚锋从来没有半点需要他上心的地方,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跳级进了T大,年年拿奖学金,现在又加班加点修学分,说是想要早点毕业。虽然褚锋说的那些股市、金融之类的东西褚白早就听不懂了,但是儿子争气,哪个做爸爸的能拖后腿呢?他文化又低,帮不了儿子的课业,只好多做大餐给褚锋补身体了。 褚白又飞快地炒了两个时蔬,都放了大块鲜嫩的土鸡蛋和rou片作配,现在的rou是越来越贵了,土鸡蛋价格也很高昂,褚白一个单亲爸爸还要还房贷,如果不是周末褚锋回来,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舍得吃这么好的。 他叫道:“小锋,饭做好了!” 褚锋打开门,从屋里出来。 褚白越看儿子越喜欢,褚锋现在不到十七岁,已经发育得比同龄人都高了,身高直逼一米八,褚白小时候营养没跟上,只有一米七二,以至于现在只能仰望他。 褚白给褚锋夹了一筷子菜:“快多吃点,你学习辛苦,这一次回来又瘦了。” 其实褚锋每周都回家,哪里看得出来瘦?何况每次回家,褚白都要重复一遍这些没用的话,褚锋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沉默地接了菜开始吃。 褚白又频频给儿子夹菜,一面问他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不要和人家起矛盾,要多请教老师同学,不要怕花钱,爸爸有钱给你花……” 褚锋不耐烦道:“是,是,我知道了。”又忍不住刺道:“你有钱?你那点工资还房贷都不够,上一次要不是我看到银行信给你补上,你就要留下违约记录了。” 褚白有点难堪,但沾了儿子的光是事实,他也是从那一次才知道褚锋的奖学金居然有好几万:“我儿子争气嘛。” 褚锋教训道:“没钱了就说!我现在经济很宽裕,你不要总是吃那些隔了几天的饭菜!上次居然穿那种杂牌子的衣服去学校,你知不知道同学们都是怎么笑我的?” 褚白立刻紧张道:“爸爸给你丢脸了吗?唉……我就说我不用去你们校庆的,那些好衣服我也穿不惯……” 褚锋把筷子一摔:“你总是说这种没用的话!我没有给你钱吗?一天到晚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丢的都是我的面子!” 褚白不敢出声了。 褚锋越看他越生气,把碗一推,进卧室去把书和电脑翻得震天响,褚白犹犹豫豫地走到卧室门口,却被他一把推开:“我走了!” 褚白追了几步,还是赶不上人高马大的儿子,只好收回了手。 “但是用儿子的钱,做爸爸的也很不好意思啊。”半晌,他低声说,然后拿起筷子,把冷下来的蔬菜都吃掉了。 · 第二天早晨吃的是昨天剩下来的虾仁蒸蛋,褚锋那孩子真是任性,这么好的鸡蛋,一口都还没有动呢。褚白舍不得扔,也不管什么亚硝酸盐,热了热就都吃掉了——从前褚锋还小的时候,他们家境况更窘迫,那时候哪一顿他不吃点剩菜呢?现在也没有这么娇贵了。 早上照例是挤公车,挤到公司的时候西装已经揉皱了,褚白只好在洗手间里整理。忽然一个男人走到他旁边,褚白看着那整洁挺括的料子不由得心里羡慕,肯定又是买了车的同事,他抬起头,却看到了徐时文。 “哎呀,时文,你这身衣服是名牌呢,”他促狭地挤挤眼睛,“舍得下血本哦,是不是要去见女友啊?” 徐时文进入公司的时候就是褚白在带,虽然两人先后升了经理,也还是比其他人更亲近。徐时文果然微笑道:“白哥,我哪有女友,今天是要见一个大客户。” 两人一起走进办公室,徐时文去汇报工作,褚白整理文件,十点钟要开会,总经理性格特别苛刻,不允许下面的人出一点岔子,他不敢掉以轻心。 不知道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褚白报告做完了,总经理很满意,正要让他对这次的客户多上心,徐时文忽然插嘴道:“这个地方似乎做得不是太好。” 总经理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但是徐时文不慌不忙地指出了褚白报告里的好几处不妥,本来这些地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徐时文完美的对策下就被比成了一滩狗屎。总经理的火气立刻朝向了褚白:“褚白!你这段时间都是干什么吃的!” 褚白惶惶然不知所措:“我……我……” 总经理更生气了,把一摞文件摔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徐经理指出这些问题我们分公司会面临多大的损失!你自己好好反省,你的客户就由徐经理负责,免得造成更大的影响!” · 下班后褚白低着头收拾东西,本来最近经济形势就不好,公司已经给所有人降薪,又裁掉了好几个职员,换成更物美价廉还不用买五险一金的实习生,他还被怒斥一顿,不知道会不会被裁掉……他正想着,下属张甜甜凑了过来,义愤填膺道:“他们太过分了吧!我们明明准备了这么久,总经理就换成了徐经理那一部,这个客户的提成很可能有上万呢!” 褚白不好意思道:“都是因为我的报告做得差拖累了你们,这样吧,一会儿我们部门都去吃大餐,我来请客。” 张甜甜恨铁不成钢道:“老大,你傻啦?徐经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你的报告之前只给总经理看过,一看就是那两个人一起阴你啊!” 是……是这样吗?褚白心里不太相信,可是张甜甜的好意又不能拒绝,只好含糊道:“可是时文一向比我聪明很多,也许他就是临场发挥也说不定呢?”看张甜甜还要说,褚白忙道,“好了好了,我们去吃大餐吧。” 没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败军”和“胜军”居然选到了同一家餐厅,徐时文不消说是带着人来庆功的,褚白就很羞愧了,也无颜去见徐时文。底下几个刚毕业的学生闹着要吃鲍鱼和龙虾,褚白最近还房贷都困难,又不好意思拒绝,只好暗自决定动用儿子给他的那张卡,心里十分不好意思,说着不想花儿子的钱,现在还是破了戒。 他正在算每人一客九头鲍要多少钱,这里的龙虾也是招牌,芝士和蒜香都要一份,加起来足有他半个月的工资。褚白有点心痛,男人的手却忽然拍上他的肩膀:“白哥,你们也在啊。” 张甜甜是为褚白不平的,立刻回嘴:“我们虽然没有争取到大客户,但是也有权利来高级餐厅吃东西,徐经理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褚白焦急道:“甜甜……” 徐时文却很大度,也不和她计较,只是笑道:“能拿到这个客户,我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白哥,我是沾了你的光,不如你们这一顿也是我请吧,咱们两个部门也该联谊一下。” 褚白还未答应,徐时文属下那群小伙子们就久闻褚白“妇女之友”的名声,都拿着酒杯凑到这边席上来。褚白性格温柔体贴不咸猪手,女员工都愿意入职他的部门,徐时文带着笑风度翩翩地一摊手,对褚白笑道:“白哥,就给他们一个机会,嗯?” 褚白只好道:“那,那谢谢你了。” 男生们精力充沛围着女生们问东问西,褚白也不好意思坏人姻缘,只好和徐时文喝酒,那酒甜甜的,褚白喝得有点多:“唉,不应该喝这么多的。” 徐时文笑道:“不要紧,这是起泡酒,度数很低。”一面又为他斟了一杯。 褚白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也不懂这些,让你见笑了。” 徐时文的笑容更温柔了:“怎么会呢?我刚刚进入公司的时候,就是白哥带着我,那时候白哥可没有笑我啊。” 褚白心里一热:“你,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徐时文拿起高脚杯,和他轻轻对碰:“白哥对我的帮助,我永远都忘不了。” 褚白用力道:“好!好兄弟!”举杯一饮而尽。 他只想和人做兄弟,酒劲上来,领带也扯松了,徐时文的眼光在他纤长雪白的脖颈上一滑而过,眼瞳在笑容里眯起:“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