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怡红相遇不识君(清水)
怡红院在清明节这天迎来了生面孔。 站在堂中央的男子身高七尺有余,穿了身很朴素的青色长衫,用木簪随意束了发髻。谈吐举止并不张扬,但人精似的姑娘们还是看出了这位爷大有油水可捞,穿红戴绿的老鸨刚从花魁的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了被姑娘们包围住的男子,眼睛里顿时射出了精光。 “公子……”老鸨扭着屁股走下二楼,拨开围得水泄不通的姑娘们,“第一次见你啊……” 做皮rou生意的妓院果然比不上附庸风雅的青楼,赵子继刚下马车就闻到了空气里廉价的脂粉气,皱着眉头刚踏进怡红院的大门,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女人包得动弹不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老鸨的身影还没映入赵子继的眼帘,赵子继就已经明白了此人的身份。 “路过此地,”赵子继虚假做作地作了揖,像初出茅庐的嫖客那样,扭捏中带了几分心虚的迫切,“想进来讨杯水喝……” 老鸨用扇子遮住半边脸,笑得满含深意:“我们这里喝水可不叫喝水,叫打茶围。我们的花魁正在二楼雅间谈琵琶,怎么样,公子有兴趣吗?” 赵子继抬头看了眼二楼,再低头时虽然没说话,但老鸨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刚才还想着能大捞一笔的姑娘眼睁睁看着老鸨把人往楼上带,心中有不满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们不仅美色比不上楼上那位,哄着客人掏钱的手段也是略逊一筹。 “这里是我怡红院头牌的闺房,”老鸨推门而入之前,还得意地介绍了几句花魁的本事,就算怡红院不是靠诗词歌赋安身立命,但能在广陵占有一席之地,头牌不说长得国色天香,起码琴棋书画还是得精通一二的,“她今天心情好,所以特意取了琵琶出来,客人今天定能乘兴前来,满意而归。” 木门轻轻被老鸨推开了,清越的琵琶声混着吴侬软语的歌调从房间里传了出来。赵子继没能一下子目睹花魁真容,倒是看到了坐在房中桌旁敲筷子的周愈。他饮了酒,酒酣耳热,脸上红扑扑的,看着挡在花魁和他之间的轻纱,如痴如迷。 “客人不妨进去一听,”坐在花魁房中的听众不止一个,老鸨对他们报以歉意的一笑趁赵子继呆愣的瞬间将人推入房中,十分娴熟轻柔地关上了门。 花魁虽然沦落妓院,做了皮rou买卖,但也不是谁都能染指。能得花魁青眼的人,不仅在打茶围时最大方,而且还得相貌过关。很明显,房中那几个个个胸有成竹,个个都以为自己必定能赢得花魁芳心。 在房中的还有几个小姑娘,看模样也还未及笄,她们是茶女,暂时不卖身,只陪客人们玩乐,给他们斟酒,机灵的也能从客人那里得点零花钱。 赵子继挡住茶女递过来的酒杯,一言不发地坐在离花魁最远的位置上,和对茶女们上下其手的男客比起来,不允许旁人近身的他像是个专门来妓院听歌的正人君子。琵琶弹完,客人身上的钱也花得差不多,接着才进入正题——花魁要选择她今晚的入幕之宾了。 在场的几人中,皆是花了大价钱的,眼看着花魁撩开薄纱,还以为终于能得见这怡红院头牌的花容月貌,却不曾想出来的是花魁身旁的丫鬟。 “杨公子,请随我来。”丫鬟走到其中一名男子面前,行了礼之后,说道。 这意思是……其他人落选了?赵子继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周愈,幸灾乐祸之余,居然还有点庆幸。 没被选上的其他人也并不是就此退出,怡红院不仅是销金窟,更是盘丝洞。 即使没被花魁相中,也会想办法让诸位尽兴。杨公子已经去见花魁了,那剩下的人也会被分配进各个姑娘房中,可能容貌才华不如花魁,但“技艺”方面绝对不差。 也不算亏。诸位如是想。 “我和这位公子是一起的。”赵子继扶着醉倒的周愈,对进来招待他们的龟公说道。 “什么?里面有两个人?” 门外,老鸨和前来接客的姑娘正在打商量。 “有个醉得差不多了,糊弄糊弄就成,还有个是刚才进来的公子,和他睡一晚,算你白占便宜。”做生意的就是做生意的,愣是坏的说成了好的,泥坑里的臭石头说成了天上的馅饼。 “我还从来没接过这种……这种活儿……”虽然赵子继的确比其他?客要俊朗帅气些,但一次来俩,还估摸不准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到时候别钱没拿着,把命给丢了。 “怕什么,”老鸨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些瞧不上姑娘的小家子气,嘟哝道,“两男人还能把你活剥了不成?” 活剥倒不至于,但明天能不能起床确实值得商榷。姑娘踌躇地看着眼前的房门,忐忑半天,咬咬牙还是接了这块饼:“先说好,一女侍二夫,得加银两。” “只要你能把人伺候舒坦咯,钱是小事情。” 老鸨扭着屁股袅袅婷婷地下楼了,每到清明,生意总比往常略微惨淡,这时候她就得赶去门口张罗。 留在原地的姑娘见老鸨走了,给自己做了半晌心理建设,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烂命一条,先把钱挣了再说。姑娘跺了跺脚,闭上眼睛推开房门,左脚刚踩上门槛,便被藏在门后的赵子继顺势搂过去,直接一个手刀砍在了姑娘的后颈上。 躺在床上的周愈对赵子继的行为毫无察觉,他甚至没意识到眼前人就是他的新嫁娘。喝得迷迷瞪瞪的周愈从床上翻爬起来,蹙着眉头全程观摩赵子继是怎样把人撂倒,放进衣柜的,末了还鼓掌称赞道:“兄台好身手!” “我身手好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赵子继先是大踏步走到门口警觉地探头看了眼门外,接着反锁了房门,然后又回到了床前,像每个贤妻那样为自己的丈夫脱衣,“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周愈竖起三根手指,炫耀地回答道,“三壶。” 打茶围看得就是谁有实力,周愈在妓院里待了三天,对里面的庸脂俗粉嗤之以鼻,唯独对还未谋面的花魁有点兴趣,于是豪掷百金就为了一睹花魁芳容,然而结果很遗憾,花魁没看上他,选了其他人。 妓院的酒,越喝越有。周愈歪歪扭扭地从床上爬起来,指着桌子上的酒壶咧着嘴招呼道:“兄弟,相识是缘,待我下床来,和你举酒结义。” “我们已经举过酒了,”大红灯笼高高挂,囍字贴满了整个周府,高朋满座前,新郎新娘夫妻对拜,合卺酒中盛满了对未来婚姻生活的美好遐想。然而事实残酷得周愈不愿承认,赵子继不是他想象的媳妇,婚后的种种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你忘记了吗?我们喝过交杯酒的……” 周愈听闻赵子继的话疑惑地眯起了眼睛,定睛仔细一看,终于稍微看清了赵子继模糊地轮廓:“赵子继?” “是我。”赵子继迎着周愈混沌的目光走到床前,伸手取下来了对方头顶的玉簪,如瀑发丝坠下的瞬间,周愈已经从床尾屁滚尿流地爬到了床头。 “赵子继,赵大哥,放过我吧。”周愈像个被欲图不轨的歹徒逼至角落的妇人,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脸上的红晕还褪去,动作也不利索,但脑子还算清楚,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赵子继的话得躲起来,不要硬刚。 见周愈躲着他,赵子继也不恼怒,他微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睇了眼周愈:“你说你要出门收租,这就是你收的租?” “我真的是出门收租……” “收租收到了妓院,”赵子继扯下了床帏,将周愈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里,尽管周愈浑身已经发抖,但却并不能让赵子继心软,相反,男人的冷淡地眼神越发凛冽,他死死地盯着周愈,“收到了花魁的闺房,如若我不来,你岂不是还要收到姑娘床上?” “子继,你放过我吧,”周愈翻来覆去嗫嚅的就是几句话,“我和你真的……就当我们没这段姻缘……你告诉我的那些事也当我没听过,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话已经脱口,覆水向来难收。又怎会因他一句求饶就致他们赵家于不可揣测的危险之中。赵子继踩上床揪起周愈的衣服,森冷阴鸷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周愈,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不可能。” 这本来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局面,却因为周愈不太正常的体温而改变了走向。周愈泪蒙蒙的眼睛盯着赵子继,脸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想开口,喉咙却像失水过多渴得话都得说出来,更奇怪的是,他的下半身不受控制地站起来了! “你怎么了?”赵子继没见过这等场景,还在疑惑周愈是不是在演苦rou计,想要金蝉脱壳。 青楼的酒也不太对劲,但多数只是为了助兴,而这妓院,加的料似乎有所不同。周愈不通医理,但家里开了药庄,城里的大夫多多少少都会在那里进货,耳濡目染下,他也有些心得。眼下这种情况,定是妓院为了招揽生意,在酒里下了猛药。而且房中熏香也不寻常,两厢夹攻下,就算是半身不遂的废人进了这儿也得血气翻涌。 “我……”周愈干哑地说道,“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