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酸菜汤果然还是很好喝
尴尬风波很快过去，沈丞又开始调动他们这个三人小组的气氛。赵林开始放不开，老觉得沈丞问的每句话水都很深，只敢用最官方的话术回答他。沈丞直骂他无聊，说自己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能逗的十几个人乐的喘不过气。赵林也不服他，俩人就从拌嘴开始逐渐熟络。张凡已经做过几次沈丞的跟班，本身对沈丞的脾气也有些了解，张凡本身就是不爱说话的那种人，不过他挺喜欢听着俩人拌嘴，偶尔也在自己熟悉的话题里插两句。 仨人就这么吵吵闹闹赶了半天的路，到后来连沈丞的嘴皮子都说麻了，累的不想说话。路途实在遥远，仨人轮着换班开车轮了好几次也只在天黑之前赶了一半的路程。到了晚上，本来就冷的天变得更冷，开车十几分钟手上的骨头就酥了，拿衣服裹着也没用。再加上本身路上就全是被压实的雪，稍有不慎轮胎就会打滑，就更不能连夜开车赶路了。 沈丞决定找个镇子里的民宿先将就一晚上，第二天天亮再出发。 离他们最近的镇子规模意外不小，刚一拐进去就能看见一个大木板悬在镇子大门柱子上，上边是手写加粗的“民宿六十一晚”，再配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做指路标，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民宿小屋的位置。 “老板，住店！”赵林下车拽了一下大门发现拽不动，就直接扯着嗓子在门口喊。 “哎哟，穿裤子呢，两分钟！这不是还没聋呢吗，喊那么大声干什么玩意。”等了莫约两分钟，一秃顶大爷从屋里走出来，冒雪往门口走。门里头的哈气随着热浪一点一点的发散到门外，看的沈丞有些泪目，现在就是给他金房子银房子他都不住，他就想进这小屋里暖和暖和。 “几位老板，我们屋头里就剩俩房了，你们仨看看怎么凑活凑活？”那小老头本来就又瘦又矮，在雪里一窝几乎要看不见他人在哪，一边拉那扇年久失修的大铁门一边跟沈丞他们仨搭话。 “行了大爷，行了，就要你屋头那俩房，你这门可快报废了算了，哎哟，可难受死我了。”赵林被铁门轴承摩擦发出的金属声折磨的够呛，直捂心口。 “行，我们刚熬了酸菜汤呢，这么冷的天还赶路，快进来屋头喝点。”大爷招招手在前头带路，领着仨大男人像小鸭子似的排排队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除了大爷还有个大娘，正在厨房里忙活。仨人进了屋，个个都放松了下来，就觉得自己整个沐浴在天堂的圣光里，暖和的像在泡温泉。 “哎，沈哥，你把脚搭在炉子旁边，一会就暖和了。”赵林指了指屋里一个圆柱形的小东西，顶端直通厨房，上边放了一个水壶，水已经烧开了，正在吱吱尖叫。 “是么，我第一次见这东西呢，赵林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懂。”沈丞习惯性的夸赞了一句，赵林骄傲到脸红，脸红得发烧。沈丞左看一圈右看一圈，最后拽来一把小板凳放在炉子旁边，一米八几的个头塞到小板凳里，乖乖的开始烤火。烤了好一会沈丞的手和脚这才恢复直觉，脚趾和手指尖的末梢神经微微发痛。趁着仨人坐着歇息的功夫，大爷已经从厨房里头端出来三碗酸菜汤，招呼他们仨去吃。 沈丞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酸菜。蔬菜没有被搅碎成碎块，反而保留着本身的形状和颜色，白花花的一整个盛在碗里，裹着一块大号的猪骨，猪rou经过长时间的炖煮软烂的自然脱落了骨身，沉甸甸的沉在碗底，一层细密的油沫飘在汤上，随着碗的移动上下浮沉。酸菜因为长时间的发酵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即使是经过烹调也难以掩盖，再加上猪rou的rou腥味，整个就是一碗黑暗料理。沈丞理所当然的觉得有点难以下咽，他转头看四周，大爷，赵林还有张凡，全都喝的正香，他只能端着碗不知所措起来。 “沈哥，你咋不喝呢？”赵林一碗汤早就下肚，拿纸巾擦嘴的时候看见沈丞半天没动作，就好奇的问问他。 “我……”沈丞嘴张了又关也编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 “哎，小老板不是本地人吧，喝不惯也正常，”大娘从厨房里探了个头出来，她从沈丞一进门开始就一直偷看这小伙，大约是一米八几的大个头，后背挺的倍儿直，往那一站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有范。后来摘了口罩帽子就更惹她喜欢了，鼻子又高又挺，浓眉大眼的样，简直就是她未来的理想金龟婿！ 沈丞赶紧向大妈投向感激的目光，没成想这么一眼直接把大妈从厨房里给看出来了。大妈围裙都没来得及解，扯了个凳子塞在沈丞和张凡中间，就那么硬挤着坐下了。张凡往旁边撤了撤，知道一场鏖战马上就要打响了。 “小老板，你今年多大啦？做什么的？”大妈抬头笑着问沈丞，她搓搓手，脸蛋红扑扑的。 “二十二了，在金融公司做事呢。”沈丞赶紧笑着回复。 “这么年轻呐！没结婚吧？”大妈眼冒金星，扯上沈丞的袖口。 “还没呢，要我说您才年轻呐，简直就是这雪乡里开着的天山雪莲，我说十八岁的姑娘都没您好看呢。”沈丞直接拉上大妈的手捏了捏，他余光瞟见那喝汤的三人已然入座观众席，心里只骂他们不讲义气。 “哎哟，这小伙子，嘴儿可真甜！”大妈笑的合不拢嘴，扯着沈丞的手，差点把他手里的酸菜汤给拽洒了。 “我还不打算谈……”沈丞从一开始就知道大妈的目的了，赶紧想把她的话堵回去。 “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大妈强势打断，势必要拿下这个到嘴边的肥鸭子。 “我喜欢黑头发的。” “我闺女从来不染头。” “我喜欢短头发的。” “我闺女从小就是短头发。” “我喜欢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的。” “我闺女穿高跟鞋有180呢。” “我喜欢性格严肃的。” “我闺女没谈过恋爱就是因为性格太严肃。” “我喜欢话少的。” “我闺女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 沈丞冷汗都出来了，他也没想到这阿姨练过马门太极拳，他一套军体拳下去全被化劲给防出去了。 沈丞没辙，只能放出点狠招了。 “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这……” “比我大至少十岁。” “额……” “我能给他当儿子。” “哎……我大女儿最近感情不太顺利，就要离婚了，你要是这么说，其实……” 沈丞心里三峡大坝都泄洪了，这事将在他心里形成一片指数增长的心理阴影，一生都无法治愈。 “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喜欢男……南方姑娘。”沈丞在嘴巴露馅的边缘悬崖勒马。 “哎，你这小伙子怎么能这样子呢，我姑娘哪比不上南方姑娘了，你说的条件又全贴切，你要是嫌你俩离的远，我叫她把工作换个地方……”大妈整张脸都红了，捏着沈丞的手不放开，“你就不要追着那些条条框框不放手了，要是真有个人全都符合，那不成神啦！” 沈丞被大妈的话说的一楞，一句话，说进了他的心窝窝里，刺的他心里痛的受不了。他看着大妈的脸，忽然恍如隔世，他耳边突然变得寂静，又响起海声。他独自站在海边，海风卷着鱼腥味，潮湿又闷热的轻抚面庞，比起这刺骨的东风，溢满了可念不可说的温柔。他的脚上没穿鞋，一边走在柔软又炽热的沙滩上一边回头看地上的脚印。远处柔软潮湿的草地荡漾着翠绿，草尖随风颤动。他独自一个人坐在草地上，从天亮坐到天黑。 要是真有个人全都符合，那不成神啦。 沈丞的神明，在漫漫长夜中抓住他的手，黑色又短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背着光，看不清脸，沉默的在沈丞的前边走着，他长的很高，沈丞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子。沈丞不爱说话，藏着自己的目光偷偷的去看他，几乎着了迷。暖风吹得沈丞心火烈如朝阳，盖过了冰凉的月光。 我还会回到这里吗，这里还是我的家吗，爸爸。 “不会了，他说再也不会了。”沈丞轻轻的念了一句，端着的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酸菜汤，端到嘴边，再一滴也不剩的全部都喝了下去。酸菜汤的味道并不像他想的那样腻口，反而很清爽，酸菜的酸味中和了猪rou的腥和腻，汤底是浓郁的rou汁香，久久萦绕在他口中。 “你说什么？”大妈被沈丞吓到了，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我说，我喜欢的人这辈子也不会喜欢我啦，我也给不了您姑娘什么东西，您就别问啦。” 大妈被沈丞噎住了，也知道没结果了，她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换了个别的话题。张凡和赵林竖着耳朵收到了个新八卦，赶紧去接大妈的新话茬，想让沈丞一个人在一边静静。不过沈丞到还是那副厚脸皮的样子，不一会又开始满嘴跑火车，逗的满屋人笑的合不拢嘴。 本来仨人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大爷大妈睡的早，就算是再喜欢跟这仨小伙子聊天也困的眼皮打架，早早回屋去睡了。赵林和张凡自觉住一个屋，让他俩的顶头上司享受舒适的单人间。 夜里的房间黑的密不透光，窗户被胶条和报纸封的严丝合缝。偶尔有几声犬吠从远远的地方传出来，才显得这里有些人的气息。沈丞躺在床上，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备注是沈戎的聊天框，一字一板的输入：“我们明天将到达目的地点。” 沈丞知道沈戎几乎不看手机，也不可能秒回自己的消息。他关了手机屏又开，开开关关好几次，就差把头伸到聊天框里大喊一声“回我消息！”。但沈戎不喜欢沈丞浮躁的态度，为了讨沈戎喜欢，沈丞每次给他发消息都得删删改改好几次，最后改成像央视新闻发布会一样的措辞再发出去。沈丞一对透明的狗狗耳在漫长的等待中萎缩成飞机耳，不可见的小狗尾巴随着每次开手机屏幕而摇摆，再随着聊天框空空如也而萎靡不振。 沈戎的头像是沈丞给他照的照片，沈丞等的难受，就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又缩小，左看右看都看不够。他想上去狠狠嘬一口，又觉得自己好像个大变态，只好委屈的把手机捧在怀里，窝到被窝里。 一直到沈丞迷糊的要睡着为止，手机才嗡的响了一声。 沈丞心花怒放的点开聊天框。 “嗯。” 收到了跟每次都一样的回复。 沈丞不自觉的撅起嘴，他又想起今天大妈追问他的一系列问题，难过的喘不上气，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只能安慰自己这点小场面已经习惯了。随后沈丞合上手机屏幕，转过身跟手机赌气，嘴上能挂个酱油瓶子，气呼呼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