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11-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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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未曾想过,这天塌得竟那么快。 那日宋哥哥正如往日一样写着那东西,礼思却匆匆来报,“公主府那边递了消息,说是宫里出事了。” 宋哥哥的笔明显一顿,在那宣纸上落下了一个墨点。 我赶紧将他笔接过,想着待会补救下还是来得及的,可是想想这东西怕是宫中人也用不着了。 “禁军中有王爷旧部,他进宫之前也将神策军部署在京外各处,京城乱不了的。”我听着觉得他气息有些不稳,今日见他揉着腹部的力度上较平日里重了好些。 “只是这宫里…”礼思不知何时,也学会这种说话说一半了。 “眼下唯有等了。”宋哥哥尾音有些飘,他想起身却没能站起来,一手撑着书案,另一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得很,汗珠也顺着额角落下来,眼下倒不像是平日里孩子闹闹,我赶忙上前稳住他身子。 礼思见状也上前替他把脉,“从脉象看,怕是生产在即。” “这才八个多月,”我顿时慌了神,“怎得这样快!”又偏偏赶上这种时候,别说太医请不来,连一个稳婆都不知道怎样领进来… “无、无事,”宋哥哥拢了拢腹部,“礼思…你先去西墙那边守着,看、看看宫里的消息还能不能过得来…” 礼思见他这样安排也有些犹豫,我见他不顾自己,头摇得更像个拨浪鼓儿。可他接下来却说的是让我也出去。 我知他需要礼思筹划全局,却不知我为何也要出去。 见我不解,“熙、熙儿…你…你见不得这些的…”我未曾想过他此时在意的是这个,我赶忙止住了他,“我答应过皇兄,要照顾好你的。” “况且哪有生孩子旁边一个人也没有的…”我撞了撞礼思给他递了个眼神,礼思明白,也道:“先生身边还是留个人得好。” 他不再反驳我,礼思见他不再说话嘱托了我几句,便先行告退。 宋哥哥闭目咬着下唇忍了会疼,便伸手让我搀着他起来。我借着他些力气,他颤巍巍地起来,身形颇是不稳。我提醒他注意脚步,却见得他现在的样子能走倒是不错了。 相较慌慌张张的我,宋哥哥看起来倒是镇定,他扶着床柱慢慢坐下,伸手褪去厚实的外袍,便开始解用来束腹的缎带,只是手不稳,尝试了几次竟没有扯开。 我将枕头理好,把他扶稳靠在枕头上,便开始替他解腰间的带子。却也未曾想过平日里他束得这样紧,竟围了七八圈的样子。松开的一霎那,原先看起来不怎么大的肚子突然显露了出来,猛地往下坠了坠,一时间像是要把肚子撞破。 “呃啊——”宋哥哥平日里也是极能忍痛的人,眼下却还是喊出了声。他伸手托了托腹底,双腿蜷曲抵着肚子,看起来别样难受。 他急喘了几声,便放松了些,却见双腿间有淡红色的液体流下来。我有些慌张,支支吾吾张口了几次话都没说出来,“是、是羊水破了…”宋哥哥说话也有些费力,“替、替我看看,开了几指了…” 我回忆着礼思的话,连忙将其双腿摆开,从宫口伸进去探了探。许是我手不稳,伸进去的刹那宋哥哥身形明显抖了抖,轻哼了出声。 “开了三指这样。”我抬头看了看宋哥哥,他点点头便重新闭眼,我怕他咬穿了唇,就将手绢卷好递到他唇边,他却偏了偏头没咬住。 许是被汗水打湿了眼睫看不清我,但他还是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熙儿不怕。” 他不开口还好,现如今说了话我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似的。我没想过,往日里神仙一样的人物,现如今折磨成这样子。 他费力弯了弯唇角,“现下…是、是我疼,你怎、怎么哭成…呃…”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阵痛打断,我离得近看得真切,那肚腹阵阵发硬,里面的小东西似是在往下爬。 一阵过去,他才得有喘息的力气,我不敢再让他费力说话,便出院去旁边的小厨房里烧水,又一盆盆地端进屋内,房子里只剩下宋哥哥持续的急喘声和吃疼发出的痛呼。 12 “熙儿…” 我听见宋哥哥叫我,赶忙凑过去,他疼得话说得不大清楚,我只听见他让我扶他走走。 我有些犹豫,生怕自己扶不稳,可是现下宫口开得过慢,又没有催产药这些的东西,只怕宋哥哥撑不到最后。我使力扶着他起来,他身子重,但比想象中单薄,动作也很是缓慢。 宋哥哥刚刚没走几步时,礼思却敲门进来了,我怕产程耽搁地久,就问礼思是何事,他开口却和宁暄扔炮仗没什么两样,“皇后挟持了皇上,狱中有人放了王爷,眼下两边正对峙着。” 宋哥哥听罢,有些吃惊,让礼思继续盯着。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腹中急痛打断,“啊——”他身子恍地便沉了下去,我连忙拖住他,使力将他拖到床上。“孩、孩子...”他嗓子已哑了,说话也比先前费力得多。 我赶忙去看他身下,只见腰间肚腹已坠成了饱满阔挺的水滴状,小腹处被顶得鼓胀,宫口处隐隐有胎发露出。 “宋哥哥,可以看见头了!”我比小时候偷跑出宫还兴奋,可抬头看见已疼得昏沉沉的人却又收回了声。 宋哥哥听完我说的话,便开始随着宫缩用力。那肚腹像是铁球似地发硬,里面的东西一寸一寸地往下磨,可是到了宫口处好不容易出来的一点又调皮地缩了回去。 如此不知往复了多少次,宋哥哥已然累得说不出话了,力气也早已消磨殆尽,只有在每次阵痛时勉强跟着本能抬起身子又沉沉跌了下去。 13 我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礼思却急匆匆闯了进来,“皇后娘娘被逸王杀死,逸王自己也自刎了…”我瞬间像是被人扯去了脊梁,只看见礼思扶住倒在地上的我,我扯着他衣袖,快将那布衣扯烂了,想张口问却又说不出话来。 宋哥哥挣扎着想起身,可是勉强抬起的身子又重重砸了下去,在塌上撞出一声闷响。我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忙爬起来看,只见宋哥哥腿下流出浓稠的红色,艳得刺目。 “礼思!”我心下一惊,礼思赶紧凑过来,脸色微沉,“这是见红了,先生断不能再用蛮力了。” 宋哥哥点头,他抬了抬手指我知是让我过去,便绕到他枕侧,“熙、熙儿…”他没力气说完,只能抬手摸了摸我额前的发,都到了这种时候他却还是想着宽慰我。 宋哥哥已被折磨地气若游丝,腹痛袭来只有力气闷哼,礼思看了看,只道不能再拖了,让我配合着给宋哥哥推腹。我看着那已是硬梆梆的肚子,怎得下得去手,可礼思却催着我,说这怕是等不到太医来。 我狠了狠心,在下次阵痛袭来时往礼思所指位置上用力一摁,“啊——”宋哥哥吃疼被迫躬起身子,发出一声惨叫,他开始想将我放在肚腹上的手扒下去,伸手护着肚子,“痛…痛…不要…不要再按了…” “胎头出来一半了。”礼思向我点头示意,我明白这法子着实有效,可是这哀嚎却也实在听不下去,我想让宋哥哥歇歇,便俯下身去看看胎儿。 只见宫口处硬生生卡着胎头,四周反复磨损血污得厉害,涓涓红流还在不断下来,在塌上汪了一大块。我受不住这惨状忙起身,看着那阵痛又起,按下了手,推着那块硬物前进。 “嗯、呃啊——”我被这凄厉的惨叫吓得缩回了手,宋哥哥手下的被单也登时被抻破,“疼...不要...”他失声哀泣,竟疼得落了泪。 我从未见宋哥哥哭过,一时间不知怎样才好,可是礼思却将我拽了回来,他眼眶也是红的,“公主,胎头快出来了,还请公主继续。” 我稳了稳神,将宋哥哥托在腹底的手拿下去,又趁着宫缩猛地压了下去。 “啊——”宋哥哥的嗓子已是沙哑,嗓声也低了下去,却听得极痛,只见礼思托着分娩出的胎头,将绕在颈脖的一圈脐带松开。 原以为早产儿身量较小,礼思不需要我再推腹,只需要扶着胎头随着宫缩慢慢将孩子往外带。可轮到胎肩时却依旧是疼得紧,宋哥哥的身体疼得直打颤儿。 他歇了歇,随着腹部收紧往下拼命一送,胎肩才脱了出来。而他彻底倒下去,只拽着床巾,连抬腰都再做不到,只能由着本能驱使,沉坠的肚子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 礼思知道他已没有力气,便扶着胎身随着宫缩慢慢将其往外抽离,终于随着宋哥哥的一声闷哼,那沾着鲜红的rou团子才落地人间,发出猫儿似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