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医生说周燃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只看外伤是不怎么严重就等检查结果出来。住院手续可以不用办先借他们个床位，如果第二天没事走的时候再把费用缴上就行，不用来回折腾。西迢道完谢这才算是有了空，给童震发短信简短的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童震连发了几个感叹号表达自己崩溃的心情，然后说想将功补过，问西迢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自家兄弟用起来不怎么手软，反正童震那儿有家里的备用钥匙。 西迢说：“你从我柜子里拿一件外套，再给周燃带一套衣服吧，他衣服破破烂烂的都是血。”清理伤口的时候被护士小jiejie干净利落的剪了，现在穿着病号服。 “你怎么也要衣服？？你也跟人打了？”童震一惊。 西迢垂眼看着大衣上的暗沉说：“扶周燃的时候蹭上的血，不能穿了。” “······我的天，好，马上到！” 挂了这最后一个电话，西迢这才深深的吐了口气。 现在凌晨一点半，医院急诊部很安静。西迢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小椅子上发呆，长手长脚的施展不开让人看着就觉得特别憋屈。因为没有病人要去睡觉的值班护士小jiejie瞧他孤零零坐在那一股同情（？）油然而生，打着哈欠走过去说：“你朋友的隔壁病床上如果没有人你可以躺在那里睡一会儿，在这儿坐一夜多难受啊。” 西迢说：“好，我等等就去。谢谢。” 刚开始小jiejie还不知道他说的等等是什么意思，直到刚睡了半个小时就被催命一样的电话铃吵醒，然后和值班医生和匆匆赶来的院长一起到门口，迎接驻中国的英国大使馆的领事。 领事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看起来风度翩翩很有气质。他见到西迢一点也不吃惊，走上前跟西迢握手。围观全程的护士小jiejie心里她哇哦了一声。 西迢和这位领事在晚宴上曾经见过，他与Berbers家族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略微与他寒暄了两句Lsaac的情况，两人算是相互尽了基本礼仪，领事扭头就办正事儿去了——把Lsaac推出来，之后会连夜把人送回英国。 西迢也转身向周燃病房的方向走，没有回头。 周燃醒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多，西迢坐在他的病床边削苹果 ，见他醒了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只是轻描淡写的问：“大英雄睡醒了？” 麻药劲儿早就过去了，周燃一动就嘶了一声。刀伤虽轻，但软组织挫伤还是存在的。 “左肩两处，脊背一处，左腰侧两处。你昨天晚上是从刀尖上滚过去了吗？” 周燃假装听不见：“哪儿来的苹果？给我一块。”说着就要伸手，被西迢用水果刀的刀背眼疾手快的按住。 西老师微笑的看着他：“右手吊着，左臂缝线都挡不住你乱动？” 周燃瘫在病床上装死：“······Berbers Lsaac呢？” 西迢把苹果切成小块，整整齐齐的摆在果盘里，然后打开牙签盒子扎上去一个：“回去了。” 周燃听到这个消息嘴角都勾起来了，他说：“我以为他还会在执着一阵子。” 西迢没说什么，只是捻起牙签，把小块的苹果递到他嘴边。 要说周燃受了这么多伤，身上青紫也是有，脸上竟然一拳都没挨着。还是一副冰锋雪骨的好皮相，俩胳膊又都有伤摆在胸前本就挺可怜，再加上流的血太多，脸色还是惨白，连生人勿进的威慑力都被弱化了，简直让人生不起气。 喂了两块，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质问，只是用闲聊的语气说：“你找了谁做帮手？昨天晚上怎么回事？” 之前他太紧张，没顾得上看周围。昨天晚上终于闲下来之后坐在周燃床才觉得哪里不对——出事现场也太干净了点。虽然他不知道周燃的身手怎么样，但一对六绝对不可能。 周燃嚼着苹果看着他：“刚开始，是你的一位粉丝给我打了一个预警电话。”他加重了‘一位粉丝’的发音。 粉丝？····· 西老师福至心灵一般的想到了陆子鑫。 郑栊这个人很讲义气，道上的名声很好。况且他势头正劲，那七个人从港口一踏上A市的土地就被盯上了，瞧他们一来就各种自以为小心谨慎的态度往老城区这片来，港口那块的老大打电话知会了郑栊一声。 郑栊选择与政府力量合作，来威慑环伺的恶狼和收买人心。而A市的公安力量选择了他来制衡约束暗黑势力的增涨。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但制衡这一词语的使用条件在于，双方势力上的旗鼓相当，否则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 他现在和政府的关系就处在这么一个微妙而危险的阶段——他的势力稍微有些过了。因为平常他做事谨慎，暂时还没有什么风声。但在这紧要关头进来几个身份不明还在他地盘四处溜达的外国人，可不就是要命吗。 说到这里周燃就觉得不可思议：“枪这种东西，你们国外不都人手一把吗？”据说那些人联系了郑栊的人想搞枪，郑栊直接让人回了一句没有。 听他这么说西迢也顿时恍然，还有几分哭笑不得：“Berbers家族的权利这一代被彻底分成政治和商业两块，分别集中在两个人手上。当初反对的长老们被架空之后一直活在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监控里。别说枪，就是人都没几个能用的。碍于面子那两位掌权的大概是打定主意要让他们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活到老死。” 英国伦敦的所有古老家族手上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势力。Berbers Lsaac跟他讨论过，中国因为体制不同而且在西方人眼里都比较神秘，大家一向都有点敬而远之。在没人帮助的情况下想悄无声息的摸进来，基本上不可能的。 所以上边的人很放心把Berbers Lsaac送到中国，谁都不相信在如此高强度的监视下，那几个长老还会搞事情。然而真的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 “他们人能混进来就已经是奇迹。在Berbers家族的高压下，整个伦敦能避开流程给他们提供枪支的就只有Peatl，可Peatl现在自顾不暇。他们又要争分夺秒的趁两个家族拼的你死我活的时候摸鱼，当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搞枪支。” 西迢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就像是今天多吃了碗饭一样平常，周燃却从只言片语里嗅出了惊心动魄。他听了这段话仿佛像看了足个两个小时的谍战欧美大片，顿时望着西迢的眼神都微妙了：“西迢。” 西老师：“嗯？” “你说实话，你真的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师吗？” “······应该不是。” “？？？？” “大家都说我是天才摄影师。” 天才摄影师西迢这个时候还捏着牙签给周姓病人扎苹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都没变一下。周燃咽苹果的时候听到这句话顿时咽岔了气，捂着嘴就猛咳起来。 西迢也没想到他会是那么大的反应，还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出事儿了，立刻扶着他坐起，一边拍着周燃的后背一边微微俯身，想去看他腰侧的伤口崩了没，嘴里还轻声哄着：“吐了吧吐了吧。” 垃圾桶就在床边，没想到周燃硬是把嘴里的给咽了然后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这可是天才大摄影师，咳咳，亲手喂的。吐了多可惜。”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一贯的周燃式调笑，侧头看西迢。他眼中还有生理性的泪水在闪，却不会让人觉得软弱。反而让这双眼睛显的又亮又热，带着强悍的力道似乎一眼就能打进人的心底。 而本应该被这眼神狙击的西老师没有抬头，他轻轻按了一下周燃腰侧的纱布的一角，很快就有一丝红色沁了出来。 “······伤口裂开了。” 抛了媚眼给瞎子看的周燃啧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过几天就好了。” 西迢不赞同的摇头：“你再这样下去一星期都好不了。郑栊不是帮你了吗，怎么还搞得这么狼狈？” 郑栊知道这群人的目标是Berbers Lsaac之后就变了念头。他不知道Lsaac是谁，但他听说过英国伦敦的Berbers。他要借此跟Berbers家族搭上线，于是把七哥借给了周燃。周燃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就给七哥发了定位。 狼狈的周燃回答：“等帮手也是需要时间的。” 西迢又狐疑的问：“既然等到了帮手，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的帮手走？”他到场的时候周燃分明躺了得有一会儿，浑身凉的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被追问的周燃躺在病床上，这位爷一动不动的耷拉着眼皮看西迢，忽然有感而发的说：“我觉得自己挺可怜，眼巴巴的去救情敌，情敌还想弄死我。我当时就想怎么着也得讨点甜头，不然实在不甘心。” 西迢站在床边都快被他气笑了：“如果我没去呢？” 四周都是空床铺，周燃环视一圈不紧不慢的指了指隔壁床床单上的红十字：“所以我自己叫了救护车。” 他这句话说的叫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西迢的火气呼的被这阵风吹没了，他站在那里凭空生出几分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又是想笑又无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俯身给周燃盖刚刚掀开的被子。 西迢的动作轻缓，弯腰的时候没有打理的头发长的垂到眼角似乎有些痒，于是他眨了眨眼。睫毛抖的那一下像是山丘上被惊起的蝴蝶，周燃一时看的出神。 直到西迢在轻叹了一声，周燃才听到他说： “你真的，吓死我了。” 看到之前那一幕的压抑，摸到一手血的惊慌，所有担忧，无奈，后怕……千言万语也只浓缩成了这一句，被西迢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一刹那，周燃的心像被人丢进了蜜糖罐子。自己既嫌弃甜腻腻黏糊糊，心却又不由自主软的一塌糊涂。连时刻藏在他眼底的锐利都少见的淡去了很多，他抬手摸西迢的脸笑的有几分张扬，语气却很温柔：“甜头尝到了，救护车也来了。没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