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亲
季铭刚走出机场大厅,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他这个地处北方内陆的老家,显然要比他这些年生活的A城更早地进入冬天。季铭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外套,坐进了一辆早就等在路边的出租车。 父亲还住在那栋老房子里,这个街区已经比季铭记忆中荒凉了不少,曾经这里是一个中学的职工宿舍区,每天放学的时候都热闹非常,一大群年龄各异的孩子呼啦啦地到处飞奔,向着敞开的窗户里丢石头看谁打得最准,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些偷偷幽会的情侣,趁他们情难自禁的时候跳出来大喊大叫。而现在,这些曾经的孩子都已经长大到四散各方了,这个街区变得很安静,只有依旧茂密的藤蔓植物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因为天气寒冷,它们也有些无精打采。 季铭和戴栎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楼道,这儿有一股潮湿的霉味,走道拐角里堆积了不少陈旧杂物。他们爬上三楼,敲响了左边的黄铜门,门把手已经有些生锈了。 没人来应门,现在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季老先生应该还没有出门,季铭又耐心地敲了敲门,这次有了动静,不过是从对面传来的。 “啊呀,小季,回来看看你爸啊!这位是?”对门的邻居以前是和季铭父亲一个学校的教师,也给季铭上过课,每次上她的课,季铭总要被点起来回答问题,导致现在他看到这位,都有些发怵。 “张老师好,这是我丈夫,戴栎。”季铭笑着,给两人做了介绍。 “您好。” “哦,原来您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儿婿,果然一表人才。小季,你是好福气啊。这次回来给你爸爸过生日?” “嗯,刚好放了假。” “唉,你们年轻人呆在大城市,一年到头忙得要死。我们这些长辈么,退休呆在这里也没有事情干,就想着要出去逛逛。你可以把你爸爸接到A城去过生日嘛!何苦再跑回来一趟呢,还要多花一个人的来回路钱……” “我爸爸他就喜欢呆在这儿,他不喜欢A城,吃不惯。”季铭连忙打断了这热心长辈的长篇大论。 “也是,你们沿海的东西,吃起来是不够劲。你爸爸不在家吗?” “敲了门没人应,可能出去了?” “不要紧,马上就会回来的,要不,你们先到我家坐坐?我给你们泡点热茶喝。” “不用不用,我们等一等就好……”季铭简直头大,幸好此时楼下的大铁门那儿传来了声响,一阵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后,他父亲那头花白头发出现在了楼梯拐角。 “季老师!你儿子儿婿来看你了!”这番热情的问候,只得到了父亲两下无声的点头。季言礼也没回答儿子低声的呼唤,而是径自掏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季铭和戴栎对望了一眼,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把邻居的唠叨关在了门外。 屋子的陈设看起来还跟季铭离家去读艺术学院时一个样,只是加了泛黄滤镜似的旧了不少。季言礼走进厨房,拿出了一大罐茶,也不叫儿子过来喝,只是往那吱吱作响的沙发上一靠,摆出了一个季铭很熟悉的,审问一样的架势。 “干什么来的?”父亲的声音还是苍老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威慑力了。 “给您过生日,你明天不是生日吗?” “我年年都过生日,今年干嘛回来?” “那不一样,您今年五十岁了。” “五十岁!不就是四十九加一岁呗!何必大老远跑来这么麻烦。” 季铭没话说了,他总是不怎么知道如何和这生养他的男人沟通。看出气氛的僵硬,戴栎说要把行李放进卧室里去,把客厅留给这父子二人。 “过得还好?”戴栎离开后,季言礼的语气似乎软化了。 “我很好……” “他对你也好?”父亲朝着卧房的方向歪了歪下巴。 “我和戴栎一起很幸福,爸爸。”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脸色不佳呢?”真是可怕,即使一年多没见面了,父亲还是能看穿他。 季铭把目光转开了,落到了墙上的一副画框上,刚才没有注意到,但这画框显然是新挂上去的,边缘还没有粘上岁月的尘粒。季铭走近前去看,发现那画框里装着的不是画,而是一组三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个背对着镜头的身着西装的女人,说是女人,是因为她那一头浓密的大波浪卷发。女人坐在高脚圆凳上,一截白脚踝从她裤脚的边缘露了出来,第一张照片里她头上戴着一顶礼帽,第二张照片里那帽子被她那只纤长的手按在了脑后,第三张照片那帽子掉到了地上。三张照片里,除了帽子,女人的身形丝毫未动,但季铭总觉得,下一秒这女人就会扭过头来,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这是谁照的?”季铭扫了一圈画框,应该是张复制品,没找到关于摄影师的信息。 “不知道,商店搞优惠活动,我随手拿来凑单用的,好像是个外国人拍的?照得不错。” 这天吃完家常晚饭,季铭和戴栎都收到了短信,戴栎的短信是公司来的,一笔交易又出了点问题,公司通知他在明晚赶回去,而当季铭看到那条显示未知号码的短信时,他都能感到自己的呼吸发紧。但等到打开消息一瞧,他却大失所望。 “你好,季铭,还记得我吗?我是莫城。我想你现在应该在这儿,明天中午老同学们一起吃个饭,在同源宾馆,除了我,还有林秋,张骆等几个人,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回下短信。 PS:这是我的号码。” 看到这个名字,季铭的眼皮跳了跳,莫城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第一个吻过,第一个交付身体的男人。那时候莫城和季铭都在艺术班上课,莫城坐在季铭的后桌,时不时会把腿往前伸到季铭的凳子下面。后来有一节图画课,季铭的画笔找不着了,图画老师出了名的难对付,没带画笔上课的人都得在外面站着,正急得团团转时,莫城出乎他意料地伸出了援手,一来二去,他们就开始约会。因为同在一个班,每天都有大量的时间对着对方傻笑。莫城是个急性子的情人,在请季铭看了几次电影,载着他兜了几次风后,他就要求上季铭家里过夜,而那时候,季铭甚至都没和他接过吻。 终究还是受不住男朋友的软磨硬泡,趁着爸爸去省城开研讨会的时候带着莫城回家了。一进家门,莫城就开始动手动脚,季铭慌慌张张地躲着,最后还是被按在了床上。裤子被扒掉了,青涩的性器和瑟缩着的xue口都暴露在空气里,莫城甩掉了身上的衣服,凑上来吻他,吻得很敷衍,似乎这只是为了要干接下来的事而必须走的一个程序。莫城趴在他身上,抓着他的两条腿摆在腰的两侧,草草地给他做了扩张,就心急火燎地cao了进来。很痛,那个从没被侵犯的地方被一寸寸撑开的感觉,季铭不适地扭动着,在莫城身下呜咽着,但对方并没理他,只是毫无章法地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射精以后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在一边舒服地喘着气,而季铭的性器都没怎么勃起过。 后来的几次好了一些,开过荤后,莫城要求季铭每周和他做一次爱,趁着周末放假的时候把他按在器材室的垫子上干他,或者从莫城爸爸那儿偷来了钱,带着季铭上那些都不用ID卡登记的小旅馆开房。这么过了一个月,一天莫城正在洗澡,季铭躺在一股烟味儿的旅馆床上等着待会儿的zuoai,莫城的手机响了,季铭拿起来一看,是一条十分露骨的调情消息。 被抓包的莫城一开始还想要辩解,但很快就不得不承认了,原来他这样的调情对象还不止一个,这人可谓是广撒网,可笑的是,目前为止就季铭一个人上了他的钩。 愤怒地从旅馆冲出来,沿着穿城而过的小河走着,自己实在是太笨了,有个人稍微对自己好点,就像条哈巴狗一样凑上去。那晚季铭一直在河边徘徊到了深夜,走得他两腿酸痛,回到家里,他告诉正准备睡觉的父亲,自己不参加两个月后的升学考试了,也不要去上学了,他要呆在家里自己准备,报考A城一所颇有些名气的艺术学院,那儿的招生没有年龄限制,是面向社会的。 “随便你。”面对晚归的儿子的请求,季言礼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闭门不出一个多月,一边准备提交给艺术学院的申请作品,一边提心吊胆地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变化,每次和莫城zuoai的时候都没带套子,幸亏没有怀孕。而更让季铭觉得老天在眷顾他的是,他被艺术学院录取了。 那年下半年季铭离开了家,艺术学院不提供宿舍,他只能租了间小单间,一开始报了绘图系,马上他就发现自己在这方面天资平平,改到了艺术品销售系,据说这是个“当不了艺术家但又不想离艺术太远”的人念的专业。在那里又爱上了一个男人,是个好情人,不急于要求季铭的身体,会柔情似水地吻他,还会带他去吃甜点,去跳舞。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季铭发现,这人的女儿都长齐了他的腰了,而他妻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这两次失败的恋爱,让季铭自以为应该弄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爱情是短暂的东西,一旦变得长久,就必定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变质。从此他开始追逐这种短期的爱情,而能让短期爱情萌发的一个条件就是性爱,那就和他们zuoai好了,反正他也需要。这么浑浑噩噩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遇上戴栎,是戴栎让季铭想要过一种不同的生活,拥有一种不同的爱情。 而现在,这搞砸了他初恋的男人又试图出现在他生活里,明天中午,给爸爸的生日宴定在明天晚上,如果要去的话还是来得及的。但想到要再见那个男人,季铭还是有一阵恶心,他没回复,把短信删掉了,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已经订好票了,明天上午十点飞,不能陪你爸爸过生日了,太抱歉了。”晚上躺到床上,戴栎这么对他说。 “没关系,你没看到吗?爸爸根本不想领我们的情。”季铭翻了翻手上的书,这书也是许久没人动的东西了。 “他有些倔脾气,是吧?”他丈夫笑了,凑上来吻他,这个吻的耗时有些长,在戴栎的手从季铭的颊侧下滑到他的睡衣纽扣处的时候,季铭挣脱了这个吻。 “我有些累,快点睡觉吧。”季铭关掉床头灯,在黑暗中缩进了被窝里。 戴栎的那声晚安来得有些迟,背对着丈夫躺在暗夜里,听着他渐渐被拉长的呼吸,季铭忍不住要想,是否他和戴栎的爱情也有变质的可能?他伸出手按亮了手机,没有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