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变
匆匆冲下楼梯,红灯已经开始闪烁,季铭在最后一刻跑进了车厢,扶着膝盖喘了口气,反胃的感觉又开始了,幸好这条线在这个点人不多,他在空位上坐下来,心想还是快点把驾照拿到比较好,至少不用这么要死要活地赶车。 还没坐过一站,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慌忙掏出来,不是戴知行,而是莉莉。 “季铭同志,您起床了吗?” “我现在在地铁上。” “是吗?你还有几站?” “几站?”季铭抬头看了看列车表,芝水桥在这趟车的倒数第二站,“还有七八站呢。” “七八站?你跑去扫墓了?你家到我这儿怎么得坐七八站?” 季铭这才发现莉莉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他连忙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记起前几天答应了莉莉周末要去她家里拿些东西。 “我都等你好些小时了,怕你来我都没出去吃饭,结果你根本把这事忘了?” “对不起对不起,最近忙,老是忘事。” “你忙些什么呢?鬼鬼祟祟的,不会忙着偷情吧?”莉莉的话传到季铭耳中,这歪打正着的指责瞬间让他说不出话。 “喂?喂?” “啊,没什么,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只有下午有空。” “那就下午吧,我去找你,请你吃饭。” 莉莉答应了,挂电话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有什么事要找人商量,季铭,一定要记得我。” 挂了电话,季铭呆呆地望着黑掉的屏幕,不知道这件事还能隐瞒多久?地铁里浑浊的空气叫他有点头晕,今天本来和戴知行约在一个旅馆,他到了那儿却发现对方还没有现身,左等右等还没来,结果收到戴知行的短信,叫季铭上他家里去。 按亮了屏幕,再次在地图里检查了一下那个地址,从芝水桥下车后要走二号口。 芝水桥是这城市西边的一个街区,因为艺术家聚集,又有“波西米亚区”的别称,走在这儿的大街上,男男女女都有些与众不同的气质,这个点街上就已经有不少年轻人即性卖艺。戴知行给的地址是在这儿的一个高级住宅区,门口停了几辆车,其中一辆上面坐着一个戴墨镜的人,眼见季铭走近,连忙把手里的摄像机收了起来。季铭疑惑了一会儿,才想到可能是蹲点偷拍的狗仔。 这个小区的身份验证手续是他从没见过的繁琐,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放他通行。看小区地图,戴知行的房子在正中间,季铭步行过去,在主干道上看见了好几个有些脸熟的面孔,走到那栋房子前,才发现它的占地面积颇大,隔着围栏望进去,里面似乎还种了些热带林木。 按了门铃,在门口转悠了半天,对上了对门一个女佣模样的人生疑的目光,尴尬地转过身子,门开了,戴知行却不在门后。 季铭犹豫着走进大门,一声嘶哑的鸟叫叫他吓了一跳,一个影子从树上蹦下来,迈着方步走到离他两三米的地方。居然是只孔雀,季铭从没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看见过活的孔雀。他和这鸟儿僵持着,对方偏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伸长脖子对着他叫了几声,季铭摸不清它的路数,想着自己要不要逃到最近的门口去。就在这时那孔雀对着他抖了抖身子,哗地张开了自己五彩斑斓的尾羽。 “哈!鲍里斯又在炫耀它那几根毛了。”监控屏幕后的男人笑出了声,彩色画面上,孔雀出人意外的举动显然让它对面的那个年轻男人呆了呆,搞清楚这鸟并没有什么接下来的招数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走开了,站到了左手边的回廊上去。 “他往另一边去了哦,没问题吗?” “你接下来两小时还拍不完照片才是问题。” “你还是这么不懂幽默。”金发男人摇了摇头,跑到另一边的屏幕去看房子里的情况,画面上的男人正在门口探头探脑,像个打算出洞的动物。 “他很可爱,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哦?居然有不是你伴侣的人被邀请到这房子里来,真稀奇。” “我得提醒你一下,沃伦,你也不是我的伴侣。” “干嘛死扣着定义不放呢?工作伴侣就不是伴侣了吗?”被叫做沃伦的金发男人转过头去对着房子的主人抗议,紧跟着又回过头来看着监控,“他在床上怎么样?不要告诉我你还没跟他睡过。” “你的好奇心旺盛过头了。” “对于你的事我的好奇心是有些旺盛,拿了两次卡梅拉奖后居然悄没声息地跑到这儿来,最近一年多都没怎么工作,你不晓得那些帕里的同行对你的消失有多吃惊!甚至有人觉得你是接了什么危险的秘密拍摄结果被干掉了呢!” “你到这儿来又是想给我兜售什么危险的工作?”戴知行斜睨了沃伦一眼。 “和危险沾不上边!就是跑到一个四季如春的热带小国,和它们那儿的几个大人物聊聊天。” “我记得你上次搬出这套说辞哄了我以后,我们到那儿的第二天就差点被街头飞弹击中。” “那只是意外,意外。”金发男人不好意思地脱下自己的墨镜擦了擦,“真的,路,这次绝对没什么危险,你就再相信我一回吧。” “没什么危险应该有大把人想跟着你去,干什么非要拉我呢?” “这不是我最认可你的能力吗?我们再联手一次,保证让你拿下第三次卡梅拉奖!” “谢了,沃伦。”戴知行头也不抬地回了男人一句,又把手边的灯调了调位置。 这边的房子里好像没有人,季铭走进一楼客厅,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的幽静。客厅的一扇窗户对着刚刚经过的庭院,从玻璃看过去可以望见那只孔雀,正拖着尾巴在院子里散步。 戴知行好像不在这边,应该是在另一边的房子里,两幢房子通过一个长廊连在一起。要不要过去找他?季铭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刚才给他开门的时候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他进屋了,现在还没现身估计是手头在忙什么事,还是不要去打搅比较好。 单独坐在主人不在的空荡大客厅里,怎么呆怎么别扭,想着自己被叫来的目的,季铭觉得还是先找找卧室算了,而且肚子有些饿,还可以找点东西吃。 房间的门都开着,戴知行似乎并不是那种有什么秘密要隐瞒的人,季铭站在房间门口探头望了望,有两间卧室,看起来都不是主卧,不知道待会儿要躺进哪间。浴室里有淋浴喷头也有浴缸,浴缸看起来和半岛酒店里的那种是同一个型号。季铭折回头,走到这条走廊的另一边,这间大屋子看起来是个休息室,摆了一条长沙发,进门靠墙站着一个立柜,上面塞满了碟片。季铭把半开的门推得更大了点,这动作引来了一阵风,吹起了对面的窗帘,墙上的照片飞了起来。 季铭见到了熟悉的脸,墙上那一小张一小张的彩色照片,组合成了一张他再熟知不过的脸,对着这张脸,他曾许下过要共度一生的诺言。 这是戴栎的脸。 “他好像上你的钩了唉,这么骗人没问题吗?还是说你这谎话里面也有几分真相?”看见年轻男人冲出了那间屋子,沃伦给身后的戴知行通告了一下情况,对方没搭理他,他只好耸耸肩又去盯着监控,男人已经慌乱地冲到了门口,他的再次现身又让那只孔雀抖开了尾羽,但这次对方更没有欣赏的心情,砰的一声响,大门被摔上了,那人消失在了监控画面上。 回家的一路上,季铭把脑海里戴栎生日那天戴知行说的话重新咀嚼了一遍,越想越觉得恶心,他一直以为戴知行的目标是自己,却忘了考虑对方意在沛公的可能性。脑海里闪现了一瞬那对兄弟搂在一起的场景,他连忙捂着嘴跑到垃圾桶边干呕了一阵。 打开门,面对的却不是空荡的房间,戴栎从报纸背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做了些吃的,盖在厨房桌子上,饿了的话就先垫垫肚子。”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笑容,这次季铭却从中看出了些讥讽。 “我去找戴知行了。”他开门见山,把这句话抛到了丈夫脸上。 “是吗?”对这没什么铺垫的对话,戴栎显然有些吃惊。 “你不问问我去找他干什么吗?”季铭紧盯着丈夫的眼睛,要从中找出点异样来。 ”我需要问吗?”戴栎笑了,看起来有些勉强,“好吧,那我问一问,你和他干什么了?” “我和他上床了。” 这句话要从嘴里说出来,并没有季铭想象中那么困难,看着戴栎逐渐改变的脸色,他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快意,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和他上过床了,不止这一次,早在你带着我去戴家见到他之前,我就和他睡过了。快两年了,我一直在背着你和你的弟弟出轨。” “我知道。”他丈夫的声音,很低很轻,却让他的脑子炸开了。 “你知道什么?我在我们三周年的纪念日跑去和他上床,回我老家那次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他zuoai,去年圣诞节,我根本没去他妈的什么画廊,那个电话是你弟弟打过来的,我半夜穿好衣服跑到我们小区门口找他,让他在车子里cao我!” 自己的声音越来越高,肺里的空气都被吼了出去,戴栎的表情在季铭看来越来越扭曲,但他再次开口时,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些我都知道。” 想大哭一场,想提着那人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对自己,为什么要在一边看着自己那么堕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没有眼泪,季铭的声音是令自己都很陌生的安定。 “很早,很早,你们的关系开始没多久我就察觉出来了,你不是一个很擅长说谎的人。” 季铭惊喜地发现,现在自己还笑得出来,短促的几声笑后,他接着问戴栎: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偷情的对象就是戴知行的?” “几乎是我察觉到你……在和别人zuoai的同时。”他的丈夫给出了一个不怎么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你为什么不挑明?为什么不阻止我?”我那么爱你,我原本是只想爱你一个人的。 “因为……”季铭想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吓人,戴栎顿了顿,“因为我觉得你和知行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快乐。” 终于有什么液体冲出了眼眶,他抹了一把脸,极力扯出一个笑容,“对,我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因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婊子,喜欢和自己丈夫以外的男人上床。” “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吗?我觉得就是这样,我天生犯贱,离不开男人的那根jiba,你满足不了,我就去找别人。戴知行替你干了你不擅长而我很想要的事,把我们两个人的问题都解决了,不是吗?” “季铭,季铭你不用这样。” “而我还一直觉得自己在欺骗你。”他不想再理会丈夫的话语,站着好累,干脆坐到了冷冰冰的地板上,把头埋在膝盖间。 一阵响动,他丈夫朝他挪了过来,在那双他曾无比贪恋其温度的手碰到自己肩膀前,季铭挥手把它打开了。 “我真的很抱歉。”戴栎的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心痛。 “干嘛抱歉?你说得对,和你弟弟上床确实很爽,我每次都被他干得死去活来,如果哪天你想试试,不用顾念我,尽管去。”试图从地板上站起来,眼前却一阵阵发黑,直起身子的那一刻,季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戴栎焦急的脸是他晕过去前看到的最后影像。 醒来望见的就是纯白的天花板,空气中一股消毒水味,戴栎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季铭发现他下巴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些胡茬,想要坐起来,马上就被按了回去。 “不要动,躺着吧,医生说你有些低血糖。” “我怎么会在这儿?”问完就记起来了,自己回家和戴栎吵了一架,从地板上起身的时候就晕过去了。 他丈夫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了一句让季铭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知行刚刚走,有人找他,他说他办完事马上回来,你昏过去快八小时了。” “他在这里做什么?”往窗户外望了望,确实天已经黑透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不知怎么的,戴栎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悲伤。 “什么?”隐隐有股不妙的预感。 戴栎看着他,清了清嗓子,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却一字一字把季铭熟悉的世界砸了个粉碎。 “你怀孕了,季铭,你要有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