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你好,妖怪 谢谢你的来信,每一封塞到我信箱的信如果是来源于妖怪的话,那我或许会做被狐狸领进森林消失掉的孩子吧。 T啊,每当看到你的来信,我的内心都充盈着无法言说的感情,这使我认识到我还活着,并且将持续的活下去。我选择活着,因为世界上有一个人等着我的回信。是的,越是长大想要选择死亡的时候越难以率真的去死,我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你是秘密,也是借口。 我安慰自己就算没有一个人爱过我,在这个世界上依然会有人等待我的回信。尽管我们从未见过面,也没说过话,只是靠着信纸和邮差在其中传达。我不需要爱,我只想被需要。写下来被需要这三个字真是可怜,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没骨气的软弱女人了。可是我一直都想被需要,我的父母如果需要我就好了,我的外公外婆如果需要我就好了,如果我的朋友们需要我就好了,如果,如果离开我的话,地球就会怅然若失就好了。但是正如那句老话,地球离开谁都会继续转动,我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每天我起来的时候,走到窗前都会看着书架上的信,我现在选了一个足够漂亮的糖果盒子来装你的信件,因为我们的信实在是太多了,我对你的感情也如同杯中溢出来的水那样,太多了。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挑一个足够大的盒子都装不下我对你的感情。别担心,我并不是希望你同情我,可怜我。原来的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是漫画里干净的白色背景,只有我在其中,现在,我感受到了背景之中那些细细的透明的联系正在颤动,因为你,这些联系从我的心脏生出藤蔓触碰着世界的角落。 每当我早上看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就会告诉自己,没关系,我是被需要的,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的回信。你的信就像是蹦极的时候绑在我腰上的安全带,它紧紧地束缚着我的腰,不让我就此消失离开。我一边被勒的干呕,一边慢慢的试图挪动双腿往回走。 什么是被需要呢?我写信的时候在想。 我的父母需要我养老,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被需要。我的外婆总是逼问我以后会不会赡养她的子女,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也并不是被需要。很奇怪吧?这明明是他们的需求,可是我只觉得像是被人勒索一样,感受不到被需要这种感情。而在你身上,明明是个小妖怪,从信纸里蹦出来,我却突然感受到了。 就像是我小时候学弹琴,如果是我弹给mama听,她说很好听,我就有一种幸福感,可如果是她想要听某一首特定的曲子,尽管也会说很好听,可我却感觉不到幸福了。所以被需要对我来讲是什么呢?明明被需要应该是一种索取对应的付出,可是我却讨厌付出,我只喜欢随心所欲的给予。或许用被需要来定义我的软弱是错误的,你认为呢? 心理咨询师对我做了催眠,她说可以试试,我也认为可以试试,然后我陷入了昏睡,就像是跌进了一个黑洞,没有尽头的黑洞,我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引导语中那个漂亮窗子,也没有飘起来的窗帘和透过窗子的光,我没有坐在温暖的木地板上。我就像是爱丽丝掉进了兔子洞,不停的,不停的坠落进黑暗。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想要问她我究竟说出了什么秘密,可是我想了想,大概什么秘密也没能说出。 秘密,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这个词,我们一开始相遇的这个词,我们差点在世界中失散的词。 每个人都会因为那个不可能说出口的秘密而说谎,暗恋的人会说谎自己没有爱上别人,犯罪的人会说谎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我无时不刻的为自己的秘密而说谎,我告诉咨询师没有流泪的原因是我感到幸福,我回忆起外婆的时候会想起来那些甜蜜的时光,所以我不会落泪。如果她的心理咨询时间再多一点,恐怕我恰到好处的伪装就会全面破碎,感谢我每次咨询花的钱,它每一分都如此物有所值。 我现在只会在梦里频繁的哭泣了,这一周有好几天都是哭着醒过来的,有时候忘记了为何流泪,有时候想起那个梦依然会悲伤的让泪水充盈眼眶。心理咨询师说我看起来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我爸妈也说我咨询之后看起来更温和了。只有陪着我醒来的猫会凝视我,它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金色的眼睛凝视着我,然后温顺的将头放在我的脸颊边。 没必要强迫自己好起来,心理咨询如同临时给你割破腕动脉的手臂上绑了一根皮筋,但是它很难真正治疗好什么东西。我需要这样一根皮筋来控制我当下失控泛滥的情绪,然后等时间来慢慢让它愈合,即使它从不会愈合。 你的建议我也告诉了咨询师,她说我可以把这些写下来下次带给她看。我写了很多存在手机里,但是我不认为她会看,她上上次说我可以把哭醒的梦告诉她,但是等下次我去的时候,她忘记了。 你看吧,无论是花钱的还是免费的,我总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无足轻重,无关紧要。有人送给我爸爸一盒巧克力说女孩子都很爱吃,我爸爸转送给了别人,他对我说一直记得我是不爱吃巧克力的,所以就送给别人了。“真可惜。”我回答,“我一直都爱吃巧克力。”我爸爸听到回答之后的惊恐眼神让我觉得有趣,我补充说:“只是你忘记了。”好吧,我爸爸的眼神不只是惊恐了,而是惊惧。你知道吗,当你父母脸上充满对你的惊惧的时候,只会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和一种麻木的自娱。 接下来我爸爸就一直在解释说以为我不爱吃。我累了,说没关系,也不是非要吃巧克力,没有巧克力正好能挽救我的减肥计划。他终于停下了解释,安心的去对猫说话了。我倚在门口看着他,嘴巴里冒出一句话想要冲过去戳破他的耳膜,但是,我抿紧了嘴唇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我想对我爸爸说:你不是不记得,只是根本不在乎。可是说了有什么用呢?他下次还是会不记得,还是会不在乎。 生来如同浮萍一般的飘荡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坚持下去的同世界的联系从不是血脉,而是誓言。我为了小时候梦想的大人坚持活到了二十多岁去完成六岁的计划清单,然后为了毕业坚持生活,再然后就是你的信,还有我对咨询师的约定。她约定我不可以死,我说,好吧。 放心,就算你不再继续来信我也会活下去,因为我还有对咨询师的约定。当我舍友知道我抑郁的想要跳湖自杀的时候,问我,那个时刻她在我身边吗?我说,不在的。她就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讲她失败的恋情。我不想让你有道德负担,拯救一个人的辛苦是一个正常人无法体会的,或者,我会拉着你一起往下坠。我亲爱的小妖怪,如果你察觉到我带来的不幸,就请停止通信直接回到森林里去吧。 其实我一直也很不理解自己,明明过得比很多人幸福了,可为什么还是会痛苦呢?我的父母已经尽量的给了我许多苹果,我的亲戚们也装作善解人意的样子腾出时间来听我的抱怨,心理咨询师也在努力的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可是为什么我还会这么痛苦呢?这些痛苦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呢?是幸福吗?还是不幸呢? 咨询师让我想那些幸福的日子,我只想到两个,一个是四岁的时候午后的窗子,我坐在地上被阳光拥抱着,充满活力的拉着表妹玩儿积木,一个是十岁的时候,我mama有事情要出差,她临走的时候亲了亲我,我感觉到身上腾的膨胀出来一个气泡将我紧紧裹在其中。其他的日子也不是不幸福,可是我回忆起来总是觉得带着阴霾,只有这两个是让我觉得最为幸福的时刻。 活到这么大却只有两个自认为最幸福的时刻。我对心理咨询师说这样听起来真可悲,这样的人生就像是玩儿秘密花园的填色本结果发现拿起来只有两根彩色的铅笔。心理咨询师试图告诉我用两根彩笔也能填充出漂亮的图案。我不得不补充自身的感受:那两根铅笔只划了两笔就很不幸的断掉了。 我未来一定会成为很厉害并且优秀的人,每个人都对我这样说。可是他们凭什么这么笃定呢?疑惑地思索着自己外在伪装的面具,我只是假装坚定,假装毫不费力罢了。如果踢开我的外壳,我只是一只会被盐水融化的蜗牛。 T,谢谢你,写信总会令我变得心情很好。 今早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人撕坏了我最珍惜的别人送的非常具有意义的蓝白条纹围巾,我哭着醒过来了。可是我并没有这样一条围巾,也从没有人撕坏我的围巾。梦真是有趣啊。 你的, 抱怨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