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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骨rou不能分离

    在去将府的一路上,赵福内心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做,才能不让丞相发现真相。其实,将军怀孕的消息在将军府里不算秘密,不过因为管家管事有方而且张武守卫严密,将军府外的人知道消息的人不多。

    今日,清和才被送回来,不知道将军是如何解释这件事情的,或者说,将军是怎么压下消息的?这时候,她和丞相抱着孩子找到了将军府,会出什么事吗?

    如果清和认人的话,定瞒不过丞相。事情败露的话,要怎么跟丞相说这件事情?

    赵福的脑袋里快速地翻滚着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忽一变,心里扑通跳个不停,她不禁抬眼去看丞相,丞相抱着清和正在轻晃,察觉她的眼神于是看过来,问道:“怎么了?”

    “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莽撞?”

    “顾不上别的了,况且有智空大师作证,这孩子的身份已经坐实了。”丞相给孩子掩掩襁褓,“这黑灯瞎火的,管家不一定能找到乳父,咱们现在去将军府,是因为在老将军的葬礼上碰到了将军府大肚子的小厮,咱们是去碰运气讨奶水的。”

    赵福皱眉不语,丞相接着说道:“如果找到了那个小厮,他已经生产,那刚好,我们就把他带回来,给孩子做乳父。”丞相抬眼皮看着赵福,“这就是我们来丞相府的目的。”

    “清和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能找到乳父,是吧,乖乖~”丞相点了一下清和的鼻子,顺势给他拢了拢襁褓。

    赵福还来不及回答,小厮的声音已经传来,“老爷,小姐,将府到了。”

    将府守门的小厮二壮,是张武专门调来的,此刻见了相府马车赶紧上前来了,丞相掀开门帘对他说道:“老夫有要事与将军相商。”

    二壮忙不迭地帮相府小厮将脚踩的小杌子放好,搀着丞相下来,嘴里说道:“诶,相爷当心脚下,奴才已经着人去禀了。”

    赵福抱着襁褓露出了头,丞相转身先将襁褓掩好包在自己的大毞里边,二壮连忙递上去自己的手腕给赵福扶着。

    在见到王厉图之前,赵福一直都在思考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避免让丞相知道这则翁媳luanlun的真相,在见到王厉图病中苍白的面颊时,她又开始可怜他,就想着若是丞相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

    她没错,王厉图也没错。

    他们两个人只是被命运捉弄,比别人多吃了两遭苦。这么久了,他们两个谁不痛苦?那时候还没从安宁的逝去中走出来,就要承受背德逆伦的良心谴责,两个人熬了那么久,到如今还是不能将此事了结。害怕真相暴露的恐慌每时每刻都压得赵福不能喘息,她觉得王厉图应该也受够了这种日子。

    可王厉图不只是个男人,他还是将军府的顶梁柱。

    她望着他如往日一般平静的眼睛,慢慢握紧手掌低下了头,不能说。

    王厉图看到他们父女的身影之后,咳喘着起身迎接,丞相抱着孩子迎上去问好,等几人落座的时候,屋里就只剩下了丞相祖孙三人和王厉图。

    丞相开口:“将军见谅,孩子闹得厉害,我们实在无法,才来的。”

    “哦?怎么了?”

    “闹吃食,不吃羊奶。”

    “嗯,他在府里也不吃羊奶。”

    “就是这般。所以我与小女前来是想向将军讨个人。”

    王厉图听到这话皱眉看向赵福,她满脸疲惫,神态瑟缩,见他看过来了,就以无奈歉意的视线望向他,他勾起嘴角对她轻轻一笑。

    看来,他的煎熬,她也受过了。

    他寸步不离地守了清和二十天,今日孩子离了他,定然闹得更加厉害,她性子那么软,怕是得哭过好几回了。他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枇杷膏水,开口问道:“讨谁?我能做主的话就把人送给相爷。”

    丞相的头往外边点了一下,“就外边伺候的那个。”

    “哪个?”

    丞相回味过来王厉图是在难为他,他有些不悦,但想到这件事情到底不光彩,若真以伦理论之,赵福行为不端是躲不过去的。他将孩子放到赵福怀里,开口:“本官代小女向将军赔不是,但事情非她所愿,况且事已至此,还请将军大量。”

    王厉图没吭声,丞相继续说道:“本来相府也不该再来叨扰将军府,只是这孩子认人,这冰天雪地的,大人一天不吃不喝也够呛,况且是一个月子娃娃。而且,骨rou分离实在是有违人道,我心疼孩子,也可怜大人。所以请将军将”,赵福只在丞相面前提过一次河生的名字,现在他激奋之下,河生的名字在嘴边儿就是说不出来,他扭头看赵福,赵福只管低头看清和,没有理会他。

    丞相气急,这闷头鹅,这时候都不帮着他点儿,只好继续说:“请将军将贴身小厮给了相府,好让孩子与生父团圆。”

    王厉图从来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幅场面,他是孩子生父,却没办法说出来。赵福编的这个谎言压根儿经不起推敲,缜密的丞相太过相信自己女儿才会被骗了过去,他要怎么做,来成全赵福?

    或者说,他是不是也可以说出真相?

    丞相也说了,骨rou不能分离,他只要说出口,就不用再顾忌赵福拙劣的谎言。他的孩子,就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了,谁都不能夺走。

    想到这里,王厉图起身走到赵福身旁,垂头去看孩子。清和还在睡觉,和清早离开的时候一般无二,他积压了一天的思念之情得以倾泻。

    其实,只要清和好好的,他认不认孩子都没关系。

    他答应了赵福,他就得做到。

    这件事情他们两人谁都做得不对,谁都对不起对方,那就应该选一条对孩子最好的路,将军府很好,可他需要承担起将军府的责任,不可能时时照看清和。而丞相,可以庇佑清和,他又凝视了一瞬赵福,赵福也能庇佑清和。

    王厉图接过赵福怀里的襁褓,说道:“你们先出去吧,赵福你让河生进来,我问问他的意思。”

    河生进来之后,王厉图便将清和弄醒了,清和开始哭,王厉图就揭开衣带喂他吃奶水,有如久旱逢甘霖,清和的嘴巴裹得起劲儿,因为用力过猛呛住了,王厉图边笑边抱着他拍背。

    河生见到清和回来自然有想法,不过他没说出来,只说将军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清和离不开生父,丞相想让你去相府。”

    河生眼睛瞪得溜圆,直摇脑袋,“那怎么成?一去就露馅儿了。”眼见王厉图拉好衣襟,他上前想要抱清和拍奶嗝儿,王厉图没让,自己抱着孩子轻轻晃着给他拍背。

    “所以,不能去。”

    河生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伸出指头在清和眼前头晃悠,逗弄孩子。

    “你待会儿跟丞相说,你怕人多口杂,坏了赵福名声,所以你想去乡下照顾孩子。”

    “嗯,好。将军,若是丞相问起您的孩子呢?”

    “你不用管。”

    王厉图之前给丞相通信函的时候提过一次,说将军府不会出现一名生母身份不详的孩子。

    镇南关一役后,延章帝予王厉图封号却收兵权,明升暗贬,那时候满朝官员都在心里思忖,王厉图名声震天,延章帝定是怕他功高盖主,于江山社稷不稳,重蹈前朝覆辙,所以才会在他立功之际,毫不遮掩地削了他的兵权。

    皇上要压制王厉图,朝堂上有点儿眼力劲儿的,都断了与将军府的来往,没眼力劲儿的,也被有牵扯的上级敲打了一番。这也是王厉图足不出户,朝堂上无人知晓他怀胎一事的原因。

    另外,其实,王安宁的死去,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意外。当时,三皇子为了夺权,已和突厥定下协议,三皇子助突厥夺得镇南关,让突厥日后能够有一处栖身之所,不至于在食物匮乏的冬日受寒冷饥饿之苦,而突厥要在战事停止后,助力三皇子称帝。

    所以,在最后一场战役之前,三皇子留在军中的细作将镇南关的乏弱之处透露给了突厥,突厥在天刚破晓的时候突袭,打得大周军队有些措手不及,也导致大周损失了十数名骁勇战将,这其中就包括王安宁。

    周承接到王厉图的密函时有些不敢相信,周由性子平顺,心善,他不相信这个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但他粗略调查一番后发现事实确如王厉图所禀。所以,他收回虎符,一则是怕王厉图会报复周由,二则他发现周由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所以与王厉图说,想要假借收兵权一事,让王厉图在暗处帮他做一些事。

    王厉图在家养胎的时候,周承暗中派了两名锦衣卫保护将军府,阻挡了不少心怀不轨之人,他希望王厉图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丞相知道他腹中孩子不会以将军之子的名义现世,所以没有特殊原因的话,不会问及他腹中孩子所在。即便他问到河生,河生只要表示不知情,丞相也不会多问。

    丞相和赵福再次进屋的时候,就看到河生正在逗弄孩子,婴孩咿呀的声音在烛光里格外活泼稚嫩,惹得丞相上前扒着襁褓看。

    赵福看丞相围着河生来回转,于是她挑了王厉图对面的凳子坐下。等河生将清和哄睡着后,四人围着桌子坐下,丞相不想让河生与赵福挨着坐,所以他将赵福挤走,自己挨着河生坐下。

    于是就变成了赵福与王厉图挨着,河生与赵福面对面的座次,丞相觉得很满意,从河生怀里将清和抱过去。

    河生悄悄扭头用眼角余光看了王厉图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面容有些僵硬的赵福,然后他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丞相身前:“相爷宽厚,允我陪伴小清,只是我是将府的人,赵小姐之前也是将府的人,若我去了相府,被有心人知晓,怕是会污了小姐名声。”

    丞相略一思忖,觉得这个下人说得有几分道理,名义上是捡来的孩子,着急找的乳父,可若是谁想编排些什么,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他之前让清和回到相府的消息高兴得失了谋算,这一想可真得重新琢磨一番。

    可怀里这个讨债的,还必须得是他亲爹才行。丞相开口:“那你愿意离开京城吗?我在京郊有一处宅子,你跟赵福和孩子去那儿,成吧?”

    河生扭头看向王厉图,王厉图摇了摇头,于是河生没有说话。丞相疑惑地看向王厉图,王厉图开口道:“京中难免会有官差在京郊歇脚,你那处僻静吗?”

    丞相有大隐隐于市的智慧,那处宅子闹中取静,在郊区的京道旁。赵福很少出门,但是万一就那么凑巧,赵福出门的时候被京中人士撞见,总有人会认出她来,那也有些难办,他开口问道:“将军有什么去处吗?”

    王厉图回道:“我早些年救过一个人,以她的名义在坪县买了个庄子,没人知晓。庄子临着田,除了农户没有其他人过往,是一个好去处。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去庄子里休养,丞相信得过我的话,我们今日就去吧。”

    “当然信得过。”他对待赵福的孩子如此宽厚,丞相的那半点儿疑心也暂时压在心底,当他正直。

    王厉图当然正直,他的人生信条就是正直果敢,卫国卫民。

    即便为了孩子,他也没有违背过自己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