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黎星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都要散架般的酸痛。他在心里给昨晚的新伴侣打了个分——8分，活不错，就是在追求人这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

    手机显示着几条未读信息，他随意扫了一眼，认出那是刚分手不久的上一任男友。相似的短信他收到过无数条，不是求着他回头就是气急败坏地骂他是贱人疯子，迟早会遭报应。

    点开信息就是熟悉的脏话，以及几张他们的床照，黎星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忍不住笑起来，长按收藏了下来。他也想知道他们的话何时才能应验，像他这样作恶多端没心没肺的人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揉着眼睛起床洗漱，途径客厅时他停下脚步，电视机亮着，卡在调试界面，发出“沙沙”的噪音。

    可黎星记得自己昨晚困得什么也顾不上，碰都没碰电视。他咬了咬嘴唇，关了电源，大概是困到迷糊了，自己把这茬给忘了。

    镜子有段时间没擦了，镜面上的污渍更显得这几天过度纵欲的黎星气色不好，几颗新冒出来的痘痘更加火上浇油，黎星越看越来气，用冷水洗了把脸，正擦着脸，不远处便传来嘭的一声重响，继而是楼下住户的放水声，和吵架声交杂在一块儿。

    黎星被这一下吓得心都快提起，深深吸了几口气，在心里暗骂大早上就干缺德事没素质的人。他急急忙忙地朝门外走去，等到看见眼前的景象，彻底僵在原地——

    门被反锁上了。

    灯光开始闪烁，继而一下子灭掉，黎星几乎不敢呼吸，冲上去握紧门把手开始旋转，那东西却像牢牢地焊死一般，将他困在这方寸之间。

    余光里有什么影子闪过，他已经叫不出声了，颤抖着走到镜子前，水龙头滴滴答答放着水，一抬眼，镜面上凝着一层水雾，唯独有两道清晰的痕迹，勾勒出两个字母。

    LX。

    咔哒一声。

    门开了。

    黎星不管不顾地冲出门，拿上包和手机就匆匆坐电梯下楼，角落里有只黑猫正盯着他，它有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一进公司同事就关切地问他脸色怎么这么差，黎星不知道该什么说，没有人会信他的话，只能拿自己没睡好搪塞过去。哪怕坐回到熟悉的工位上，耳边萦绕着办公声，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回想着今早诡异万分的一切，这已无法用自己吓唬自己来形容。

    如果是碰上什么脏东西了，那就明天去趟寺庙吧，他这样安抚自己。

    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午休时得以放松，他把头蒙进毛毯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老师手里拿着那碗沾满洗发水的米饭，居高临下地质问。

    “是黎星！我亲眼看见了，他今天偷偷摸摸拿着什么东西进了食堂！”

    一句话下来，人群像是炸开了锅，纷纷附和——“对，我也看见了。”“就是他！”“这人怎么这么坏啊！”

    不知不觉被排挤出人群的黎星就那样呆站在原地，众人的职责一股脑涌向他，他一个劲地摇头，“不是……真的…不是我。”

    没有人会相信的。这一次的惩罚，是坐到教室最角落，那个满是垃圾和虫子的地方。

    那个带头的人故意大声说：“切，垃圾就该和垃圾坐在一起。”

    在这个班级里，他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坏孩子，他们说他没爹没娘，也不知道是哪个阴沟里捡来的，嫌他说话轻声细语，一点都不像男孩。甚至把他逼到厕所里扒了裤子看真实性别，要“替天行道”不让他败坏班级的名声。

    黎星最开始还会试着反抗，但无论如何做错的那个总是他，就连老师也不分青红皂白，只凭好学生的几句话就潦草断定他的过错，一通电话打给他的养父。

    他的养父在电话里总是笑呵呵地说小孩子嘛，不懂事，难免会犯错，还请老师多担待。却在他还没踏进家门，就一巴掌扇上来。

    “我让你在外面惹事，小兔崽子，脸皮厚了是吧？！”

    男人浑身酒气，黎星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拉扯着关进漆黑封闭的地下室。

    这里有食物腐烂的气息，角落里布满蜘蛛网，偶尔有老鼠在其中乱窜。禁闭的大门把黎星的哭泣声隔绝在内，他哭得快要窒息，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干。他只能等待第二天早上，养父“仁慈”地给他开门。

    他开始怀念养母身上好闻的气息，还有她轻柔的话语，如果他有母亲，也一定会是那样温柔的人。可他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年，养母就因病去世。

    或许他们说得没有错，他就是个扫把星，是个祸害，是没人要没人爱没有任何存在意义的人。

    黎星喘着气醒来，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