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最后说一点

    16.

    “齐先生，这是最新测试的数据，请您过目！”

    “嗯。”

    齐岩拿过助理递上来的资料，边走边看，等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份资料的具体问题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这里，还有这里，数据不对，应该是实验过程中的干扰，让他们回去重新改一份。”

    “啊，”小助理连忙记下来，点点头，很有活力道，“好的！我马上告诉他们！”

    这声音让齐岩多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有一眼，齐岩很快转过头去，换下实验服，穿回便装。

    小助理用钦佩的眼神目送他离开。

    齐岩坐上保镖开来的防弹车，歪在后座上昏昏欲睡。几十年过去了，他现在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科学家之一，是本国的国宝，他的大脑比金钱还要贵重，无数条军工机密和宇宙运行的真理在他心底埋藏，而他如今五十岁，他还有无尽的潜力有待挖掘。

    “齐先生？”保镖小心翼翼请示他。

    齐岩恹恹地说：“回家。”

    大家都知道，齐岩齐先生从不去任何社交场合，他的私人时间不是分给研究所，就是分给自己的家。保镖听了不出意外的命令，很快发动车子，载着齐岩回去。

    车辆稳稳当当的压过平坦的柏油路，齐岩支着下巴看窗外飞逝的景色，心头一片荒凉。

    他已经几十年没见到活着的小徐了。

    或许是小徐最后的话终于起效了，齐岩再没尝试过回去，而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硬生生把人类科技提上去一大截，现在，本国在时空领域早已占有领先优势，世界局势大洗牌，以时空为主要平台的军事力量，本国在国际上已经居于绝对强大的地位。

    人人都知道齐岩有个死去的恋人。在给他选择助理和保镖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动歪心思，但在第一个长得和小徐有八分像的小伙子被齐岩打出研究所，连带着引荐小伙的导师也被查出学术作弊之后，再没人敢在这方面触齐岩的霉头。

    保镖是清一水的光头硬汉，助理不是女性，就是一心治学的书呆子类型，偶尔有几个活泼的，也是眼睛里只有数据，嘴巴上也只会念叨研究的。

    车子稳稳停在齐岩家的别墅门前，没有一丝颠簸。

    “齐先生，到了。”保镖从后视镜观察着齐岩，确定他此刻没有睡着，才开口。

    齐岩揉揉额头，打开车门下车。他身形高大，脊背挺直，步伐稳健。保镖看着他走进家门，像是看到了疲惫的巨龙终于回到自己的巢xue。

    屋子里漆黑一片。

    齐岩没开灯，他对自己家无比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左边是餐厅，右边是卧室，客厅在前面，穿过客厅是楼梯，楼梯有十二阶，楼梯上是他和小徐的卧室。小徐的尸体一直被他保存在卧室隔壁的特殊贮藏室里，连带着一保险柜的手机，那是他和小徐在无尽时间轮回中的所有回忆。

    他穿上外套，进了贮藏室，保险柜里的手机感光亮起来，齐岩坐在地毯上，闭上了眼睛。

    每天回家之后，他都要这么待上一会，算是弥补小徐不在之后的欢迎。他和小徐待上一会，冰冷的家都好像有了人气，就算他在外面多么风光，家里都有一个人能把他紧紧拴住。

    很久没见面了，不知道小徐在那边过的怎么样。

    今天似乎不太寻常。齐岩撑着脸，迷迷糊糊地想，天色昏暗，月亮被乌云遮住了，星辰也不闪烁，特制的钢化玻璃外晕出一层雾气。他忽然想起了和小徐在一起和那个世界对抗的时候，那天的天色好像也是这样。

    只是他心中再也不会害怕了。齐岩冷漠地看着浓雾，心中波澜不惊。

    浓雾中有什么，他都不会关心了。

    “怎么坐在这啊？”

    齐岩一怔。

    惊骇和狂喜紧接着席卷而来。

    “小徐？！是你吗！小徐？”

    小徐蹲在他面前，笑嘻嘻看着他。

    “还发呆呢。”小徐还是那么年轻，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和当初一样好看。

    齐岩只顾着瞪大眼睛，两行泪流过脸颊，他说不出话来了。

    “别在地上睡着了，这里多冷啊，快起来吧，”小徐有点无奈地看着齐岩，伸手摸摸他的眼角，齐岩感到眼睛旁一片冰凉，小徐的手穿过了他，“起床啦，有人在找你呢。”

    说完，小徐的身影就渐渐透明，窗外的浓雾散了，雾气退却，小徐也跟着散了。

    “小徐！别走——”齐岩连忙伸手去抓。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淋漓。

    刚刚是梦吗？

    齐岩捂着脸，平复心跳。他惊魂未定，小徐从未出现在他的梦中，齐岩甚至因此立了一个研究项目，专门研究梦境与保存记忆体的死者之间是否有联系。要不然怎么解释就算他每晚如此思念，都梦不到小徐呢。

    小徐刚刚说，有人在找我？

    齐岩凝神听了一会，果然听到了点声音。

    “滴——滴——”

    隐隐约约的，像是手机铃声。

    齐岩摸了一下衣兜，他的手机安安静静放着，屏幕也黑着，没有什么未接来电。可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他循着声音在屋里转了一圈，最终把视线放在了身边的保险柜上。

    “滴——滴——”

    会是，保险柜吗？

    齐岩的手在抖，他哆哆嗦嗦输入指纹，指纹识别未成功，他的手指出汗了，齐岩连忙在衣服上胡乱擦擦，再次把手指狠狠摁在识别面板上。

    保险柜开了。

    手机的铃声一下子变响，齐岩把保险柜打开，顾不上柜门撞到桌角，顾不上实验报告像雪一样落下，顾不上重要的研究成果散落一地，面前将近一百部手机同时来电，齐岩傻傻的掐了自己一把，钝痛感马上袭来，把他整个人都疼清醒了，他赶紧拿起其中一部手机，手忙脚乱接通电话。

    接通了。齐岩连呼吸都停住了。

    “你，你好？”他试探着开口。

    他已经人到中年，在外面呼风唤雨的，接过的电话打出去的电话能绕地球好几圈，可从未如此小心翼翼过。对面是谁？是时空交汇影响的错频吗？还是说真的是……

    “你好，”对方笑着说，声音已经变得醇厚低沉了，“你叫我小徐就行。”

    17.

    自齐岩离开后，小徐那边的世界也在流动。有了齐岩的精心维护，主时空的科技发展也惠泽了次时空，让他那边的科技迅猛进展。

    小徐站在信号器旁边，旁若无人地讲电话。正在调试的工作人员有点好奇徐主任在和谁聊天，自以为隐蔽的视线不断飘过来。

    小徐背过身去，不让他听。

    “……还不能视频呢，撑不起来啊，”小徐有点无奈，“我正在让他们加班加点了。别急，再等一阵吧，我们一定能见到的。”

    “……说什么呢，肯定来得及的，你和我最少还有五十年能活，别说丧气话。”

    对方又说了什么。

    小徐说：“想什么呢，真是胡闹。你再进来，还是要受罪。”

    “……对，”小徐笑了，他冲工作人员摆摆手，意思是这里没他的事了，“没办法，谁叫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呢。”

    齐岩听了，眉头皱的死紧，嘴里却说：“你也年纪不小了，找个关系好的在身边陪着也没事。”

    小徐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免不了开始发笑，他也不逗齐岩，这么大年纪了，不兴那些虚的：“我只有你一个关系好的，别人都不行。”

    齐岩鼻子有点酸，真想现在就拐回自己房间里打开尘封多年的机器，躺进去再次回到小徐身边。

    但是小徐不让他回去，他只好忍住了。

    小徐又说：“我反悔了，你也别找关系好的。现在已经能打电话了，说不定以后就能见面——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吧？”

    齐岩说：“是。”

    “那就好，”小徐也悄悄松了口气，说是让齐岩找个爱人，但他也舍不得，“那就好。”

    两个老头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谁都没有说话，谁都没有挂电话。

    “就这样吧，明天我再来，”小徐叹了口气，说，“设备时间要到了。”

    齐岩“嗯”了一声，又问：“那还是这个时间吗？”

    “行，”小徐说，“我让他们再调试一下，到时候打给你。要不然你就打给我，用我给你的手机打这个号码。”

    齐岩轻声道：“嗯。”

    约定好时间，心里就安定下来了。在明天同一时间到来之前，他将一直保持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