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马醉行36、首征永宁郡
“王爷。”罗鸿递上一碗浓稠的药,散着头发披着长袍抱臂靠在窗旁的东方靖沉默无言地看着外面灯火。 “王爷……药要凉了。”罗鸿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道。 “几日了。”东方靖头也没回,沉声低语。 “……已经是一月余二十日了。”罗鸿头埋的更低。 “这么说,都快满两个月了。” “呵,两个月都没有消息?”东方靖嗤笑一声。“再派人去查!” “……是,王爷,药……”罗鸿硬着头皮将药往前递了递。东方靖终于接过药,低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得出苦涩难以下咽的滋味的药液,正要将碗凑到唇边房间另一头传来敲门声。 东方靖抬头看去,“进。” “主子,西宁来信。”进来的是陆荣,他带着一个年轻的侍卫走进,侍卫一脸风尘仆仆,是那个千里送信的西宁传讯官。 东方靖手指一颤,蓦然看去,只见陆荣快步走近递上手中的东西,一封信与一块玉佩。 他捏着碗的手指泛白,目光紧紧盯着信物,喉咙干涩地说:“他人呢?” 陆荣看向身后传讯的人,那人飞快地看了一眼东方靖不悦的神色,紧张地跪伏在地,声音微颤:“属下不知。” 或许是一种直觉,东方靖迟迟不接信物,陆荣见东方靖神色不对低声说了一句:“请恕属下逾矩。”直接撕开了信件,三两眼将这封并不长的信读完。越读他的脸色越难看,他甚至希望这封信一直读不到底,然而随着他停留的时间越久,一侧的目光犹如实质,几乎药烧灼了他的皮肤。相信若不是碍于陆荣的面子,东方靖就直接不客气了。 东方靖的目光不善地看着信问:“秦朗人呢?”他只想知道这个消息。 陆荣手指一动,将信折回,慢吞吞答:“王爷息怒,大约是秦护卫路上有事耽搁了,需迟些时日……” “路上有事?” 东方靖冷呵一声,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信,目光飞快地一行一行扫下来,最终停在最后的几个字上。“祝安好,勿念。” “勿念?”东方靖握着的碗终于承受不住他的怒意‘砰’的一声碎了。 罗鸿急忙跪地道:“王爷息怒,切勿动气。” “呵,秦朗……”东方靖点点头,呼吸粗重,“好样的,够胆!对,他一贯是这样的!” “他当本王是什么?!” “他以为他是谁?本王是非他不可了吗?”东方靖连连冷笑。 “给本王抓到他,缺胳膊少腿的无需在意,抓到他后,用囚笼,用镣铐!给本王把他押回京都……” “王爷……”罗鸿紧张地看着东方靖抓在窗沿上的手,被瓷片割破的掌心不断沁出血液,然而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疼痛。 怒气交加的脸色却是一阵青一阵白,一旁的陆荣见此不妙,急忙喝止,然而已经晚了,东方靖猛然喷出一口血,向一侧歪倒下去,陆荣一把接住人,急点数道大xue,厉声喝道:“王爷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不可再想,否则内力逆行,轻则内伤加重,重则筋脉断裂,内力全废!” “王爷!!!”罗鸿急忙冲出门去找秋叶白。 陆荣飞快将东方靖送到床上,令他双腿盘起,一手抵住他的后背,所幸东方靖本就师承他,他们内力一脉相承,用他的内力疏导事半功倍,几息就将错乱的内力稳住,缓缓跟随他的指引流转,没有再继续破坏下去。 东方靖已然昏迷,本就内伤没有痊愈,此刻又岔了气,陆荣深叹口气,看着东方靖唇边的血不禁自语: “王爷,那小子就这么重要?” “若是王爷如此受制于那人,属下是抓他回来废其腿折其翅将他留在你身边,还是杀了他,世上就再无人能如此左右王爷的心了……” 另一头,毫不知情的秦朗没费多少力就找到了了宁小锅。 宁小锅毕竟能力有限,他当了多年山贼,叫他打劫他还有几分机灵,要他跟这条街上的大佬们拼商业头脑,那无疑是以卵击石。所幸秦朗本就没有要他做出什么成绩,光他这几个月打探的消息就够秦朗消化后从而快速做出相应的决策。 这个永宁郡是块捞金的好地方,他秦朗必要站一脚了,就让月来楼作为他征途的第一站。 跟随宁小锅,秦朗找到了位于城西的手艺人洪老头。 洪老是个搞雕刻的,平日里就卖卖发簪头花,还做一些小儿喜爱的木制玩具。这样的人永宁郡自然不缺,但是他做的东西十分有趣,尤其是小儿玩具有些竟然栩栩如生,自然被宁小锅记下了。 当初宁小锅也没想到秦朗要做什么‘扑克牌’,他以为要开酒楼什么的总要打造一套桌椅,以先前与二当家相处学到的,他知道这桌椅一定要有些特色,与别家不能一个样,就费了些时间多方打听做了比较,这才锁定了洪老。只是没想到,他找上门去竟连门都没进去,那小老儿不知想的什么,送上门的钱都不赚,非要遵循什么十日开市才出售,此外不额外接单。 洪老住的地儿是永宁郡比较偏的贫民区,小院子看起来像多年没打理的地方,周围邻里也少,白日里大概都外出营生了,这一带走来挺静,就偶尔几声敲木头的声音。 秦朗敲响了小院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少年,黑漆漆的脸,扶在门框上的手指头十分细瘦,一双格外大的眼睛疑惑地看着秦朗。 秦朗稍稍蹲下来直视着那双眼睛放轻声音道:“我偶然得到一支洪老做的发簪颇为喜爱,不久敝人挚友生辰,在下赶着时间等不及十日开市,便冒昧上门来想再求一支,可否通传一下。” 那少年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秦朗的语气没有带着对小儿的轻视反而处处有礼,警惕之色淡了几分,他犹豫了一下才压着嗓音说:“你等一下。”说完又锁好门进去了,不久门再次开启,秦朗才算看清那小院子的内里。 当初拿着宁小锅买的一只发簪和一套缩小版家具,得知搞买卖的人却拒绝生意,秦朗就琢磨起了洪老这个人。 发簪雕刻的好看不稀奇,但是从细节上就能看出,做的人非常的用心,二两银子一支的发簪不算便宜,但是对比这样的巧思工艺又显得过于用心——这是一个喜爱木雕到骨子里的人。 那套小儿玩过家家玩的家具小玩意儿,细节能精致到桌角纹理,椅子的结构,都十分的用心。就这工,没个六七天可做不出来,区区二三两银子算很便宜了。再结合宁小锅了解来的,对方半个月才出来卖一次货,想来这洪老并不打算用这个挣多少银子,反而比较像只想混个温饱。 因此他稍稍琢磨了一下决定以这个来意上门。 “洪老。”秦朗作揖,对于有本事的人他一项是比较尊敬的。 洪老头坐在堂前矮凳上,吹了吹手上的小人,瞥了一眼秦朗才说:“小老儿当不得公子的礼,不知公子要什么样的发簪?” 秦朗想了一下目光微动,说:“此发簪是赠与一名年轻男子,与我年岁近似,且……他那人持重矜贵,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洪老摸了摸小人,不咸不淡地说:“既矜贵何不去玉器店,城东的尚宝阁,那儿多的是精致的好东西。” 秦朗不以为意,反而抬脚勾来一旁的椅子,掀开下摆坐了下去,一副要跟洪老唠嗑的架势,“多贵多精的东西哪里比得过皇家宝库,在下也不是财大气粗的人,何况以我们交情,送贵不如送心意,洪老爷子你出品的东西在在下看来当得用心二字,这才是我想要的。” 洪老头神色一顿,颇为意外地看向秦朗,大概是此时他才算正眼看秦朗,呵呵一笑说:“公子说笑了,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缺银两地样子,不过你看得起老朽,一支簪子老朽也没什么好推辞地。”他说着似有些意外地再看了一眼秦朗的衣摆,才起身扫了扫身上的木屑,将手中的半成品抛给开门的小少年,背过手说:“公子随我来。” 秦朗跟着他来到旁边的屋子,原先就奇怪老头显然过的清贫人口又少,就一老一少需要建这样的院子似乎有些违背他的作风,不过外面看上去破败大的窗户门槛,这也就是一间杂物柴 搁笔山,大到屏风,书架,无不透着精致巧思。 就这手艺,一副作品若有门路卖上个千百两银子都不为过,若是被人知晓,恐怕这老头儿就没有悠闲的日子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把他带到这儿来?就他刚说的那番话应该还没这个份量吧。 “公子,且看看这两本图册,可有喜欢的。”老头递给秦朗两本画册,秦朗翻了翻,里面俨然是一幅幅花鸟虫鱼的小画。若是这画册是洪老头所画,那他必定不是出身贫民阶层的人。不过秦朗无意挖掘他的身份,坐了下来一幅幅看过去,慢慢在心中勾勒出扑克牌的模样。 一盏茶后,秦朗将记下的号给了洪老头,一眼看去至少几十个洪老不解地看着他:“这……?” “先生,这些图不是做发簪的。”开口时秦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因先生的图颇为精致漂亮,与某近日所想的一套小玩意儿十分吻合,便想索性都请先生帮忙做了。至于先前说的那支发簪……就用这只海东青的图吧。”秦朗随手写下一串编号。 洪老面上闪过一丝迟疑,说:“老朽手艺有限,先前可只应了公子发簪的事。” “先生何必自谦,况且……”秦朗环顾四周,轻笑一声笃定地说:“先生带我进这样的屋子,岂不是就让我多选的意思。” 洪老闻言竟然没有反驳,秦朗更肯定了,接着说道:“就不知洪老是因何原因邀请在下?”就刚才这样,洪老头完全可以拿出这两本册子而不是带他进屋子看到这些,他总要弄清原因。 洪老古怪地看了一眼秦朗,才取出烟斗子敲了敲,一边说:“公子竟然不知自己衣摆绣着鸿嘉商行的图徽,这是东家府上的人才有的织品,想必公子不是与我们东家有十分交情,也必是我们东家的上宾。” 秦朗闻言诧异地看向自己的衣摆,在边角果真有大雁一样的图腾,想起自己这一身行头可不就是当时洛贤之那边提供的。想不到洛贤之的名号在东胤也这么好用? “洪老你是洛兄的人?” “不错,只是近年老朽年纪大了,就想安享晚年,东家仁善,令我爷孙在老家安置。鸿嘉的管事小半年才会来取一次货。” “那老先生怎还靠……那些营生?”这种手艺就是在鸿嘉做工价也必定十分高的。 “老朽年纪大了闭门造车无妨,我那孙儿,总不好让他半点不懂营生,老朽总会离开他的,日后不论是学了我的手艺,做点小买卖也都随他。集市可是千人千面的地方……”说着眯起眼睛乐呵呵地吸了口烟。 这老头儿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对教育孙子挺有想法,想要训练卖家的口才,还有什么比入市做销售更好的方法?纸上谈兵不如从微末学起。 “这么说……这一屋子的东西都是给鸿嘉准备的?”秦朗环顾四周,此时才算把这心里那点违和感给填上去,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过去了。 “不错。东家对老朽有恩,就算老朽现在不在鸿嘉里头做了,但是也想为鸿嘉尽绵薄之力。” 秦朗心中一动,原本他对在永宁郡的发展就有个大概的型,现在似乎又多了一个想法,只是此时暂且不提,他取笔在纸上画了一个长方型,描绘了一下扑克牌的模样。